方秉正那一瞬间在怀疑自己在一个名如现实的噩梦,他掐了掐自己,疼得他想蜷缩起来,他听见自己问:“我哥怎么了?” “方总因为中途去取了给你的礼物,没坐那辆车,但他因不明原因去医院抢救了,”朱莉做多了危机公关,在方正身边也见了不少大世面,此时比一向娇生惯养的方秉正还要镇定,十分冷静地说,“接下来,请您务必听我们的。” 方秉正愣愣的,似乎现在才意识到什么,眼泪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可可姐就紧紧搂着他,给他无声的安慰。 过了一会儿,方秉正眼睛已经肿了,脸上擦的薄薄一层的粉底已经斑驳了,他才发现,这个方向不是去医院的,他问:“我们去哪儿?” “召开临时董事会,”朱莉说,“按照方董的遗嘱,您继承了公司51.09%的股权,所以,您今天只要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会发生。” 方秉正声音很哑:“怎么会什么都没发生?”他道,“我父母去世了啊。” 朱莉很局促地说了声“抱歉”,方秉正问:“我哥有多少,49%吗?” 朱莉耐心地回答:“方总没有股权,只是代理董事长……曾经的方董、现在的您行使权力,”她重复道,“您只要什么都不说,我们都会解决的。” 方秉正坐的这辆车是方正去公司常坐的迈巴赫,可可姐给他拿水的时候,方秉正看到左边放水的位置没有放水,他喝完水,就把水放在靠他的左边——他没放进去。 可可姐掏了一下,里面有三瓶药,方秉正出神地看着其中的棕色瓶子,他知道——属于谁了。 方秉正非常用力地敲了敲他自己的头,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在父母和哥哥搭建的虚幻城堡里生活那么久,他竟然不知道——直到今天。 方秉正眼下的黑色像两个淤青,他倒是希望真的有人打他一拳,叫他清醒,他脑子晕晕的,提不起力气,好在他什么都不用做。可可姐给他卸了妆,为了避免别人认出,也为了避免在关键时间惹是生非,他下车的时候还是带了墨镜和帽子。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最近的位置,从负一层到十六层,方秉正走在灯光如昼的大楼里望向窗外黑下来的天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紧张和压迫。 城市灯光闪烁着,可在这个普通的夜晚,没有风、没有雨,他失去了父母,他的哥哥命悬一线,他被可笑地圈在公司,动弹不得,荒诞而又现实。 他父母、他哥哥纵容他的方式是永远给他留一条后路,可今天,他无路可退了。 这场会议从九点开始,到十点十四,秒针每走一秒对方秉正都是一种煎熬,但他非常听话地一句话没说,看着他的大伯表演悲伤,看着那些人上蹿下跳,此时此刻地他才终于懂得什么叫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一切对他来说得到的太容易,所以他不知道有多辛苦,但今天他懂得了在钢筋水泥搭建的世界中,一点点肉渣都会吸引一大批虎豹豺狼,更何况他手中拿着淋漓鲜血的肉块。 十点十四分,大门被推开,方正穿着黑色衬衫和西裤,胸口戴了朵白花,逆着光,显得他身形异常单薄。方秉正站起身,椅子腿刮出闷响,他想给他哥让位置,但肩上被方正拍了拍,又坐了下去。 方秉正不需要凑近看就看到了他哥手背上的针眼,估计匆匆忙忙赶过来,冒着血珠,搭在他肩上的时候,手心都泛着冷,那温度不像是一个活人。 方正坐在张鸣原先的位置,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会议记录,递给方秉正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头让朱莉去安排一下茶水和茶歇,而后强打精神地说:“各位,家父家母今日不幸遭车祸去世,我理解各位急切的心情,但请各位放心,治丧期间,方氏各项业务会按原计划进行,董事会、方氏所有高管不会失能。” 方正的手在会议桌下有些控制不住得颤抖,尽管吃了药,但心中的绞痛仍然让他痛得眼前发黑,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克制住摁着心脏的冲动。 他不能倒下,尤其是今天、现在。 方正环顾四周,实际上他眼前有些模糊,扫视一圈只是装腔作势,他继续说:“如果没有疑问,我们就过一下集团最近的项目进展情况。” 张鸣摊开手中的文件夹开始念,时间不久,但对方正来说,度秒如年。方秉正也听不懂,他看着右手的方正,嘴唇不健康的绛紫比前几天还要严重,太阳穴附近渗出的汗珠在会议室惨白的灯光下像一层碎玻璃。 如果不是他幼稚、一窍不通,他哥现在应该在医院,而不是在这里给自己撑场子。 张鸣念完,方正清了清嗓子,让声音没有那么发飘:“各位有疑问的请提。” 方秉正眼神一直黏在他哥哥身上,方正的脸色是真的不能再差了,额头上汗珠虚浮,聚集成硕大的冷汗后顺着额角没入鬓间,嘴唇的紫绛色说这几句话之后已经浓到发乌。 他哥哥是怎么做到这样难受还能端坐在那里的? 张鸣知道方正的身体情况,代替方正说:“各位董事,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们本次临时董事会系重大股权变更必要会议,后续信息披露将于明日开盘进行。”他道,“没有疑问的话,请各位董事签字确认。” 方秉正前不久还在给粉丝签“方持心”,现在提笔签了自己的名字,还有些恍惚。方宏是最后离开的,他往方秉正这边走,方正同时起身,把手背在后面,挡在方秉正前面,看着方宏,喊了一声:“大伯。” 方宏对上方正的眼神,实际上却是在跟方秉正说话:“你觉得你的好哥哥真是你的哥哥吗?” 方正握成拳的手在背后颤了一下,方秉正这次仔仔细细看清了方正甲床的颜色,泛着紫,他冷声道:“他不是,难道您是?”他哼了一身,“就算不是亲生的,他也比您够格。” 方宏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会议室里只剩方秉正、方正和张鸣,方正手从背后垂下,挥了挥手,意思是和方秉正说几句话,别让张鸣过来。他扶着桌子,但已经有点站不稳了,他晃悠了一下,而后靠着桌子才勉强站好,他看着方秉正,眼神里是痛苦与后悔:“秉正,对不起。”他闭了闭眼,“我……” 方秉正看着方正颤抖的嘴唇、紧闭的眼睛,他猜他哥想说,他哥想替他父母死、或者他哥也应该一起死,他不应该责怪幸存者,真正的过错来源于罪魁祸首,他声音哑得难听:“哥,别这样想。错在这次事故。”
第11章 晕倒 方正还想说什么,心脏一阵剧痛突如其来,他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空,瘫软地向前倒去。方秉正离他最近,扑过去接住他哥。 方正闭眼的瞬间睫毛在惨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青影,他几乎是靠意志去嘱咐后面的事情。 方秉正听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之间夹杂着艰难酸涩的喘息,泪水不由自主地滴在紧握着方正小臂的手上,他张了张嘴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方正,你别说了。” 方正瘫软如泥,方秉正也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到了,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四肢也没什么力气,扶着方正差点摔在地上,被背后的椅子阻拦了一下,才恢复了一些力气。方秉正向后踢了一下椅子,抱着方正坐在地上。 他猜到了他哥有心脏病,只是没想这么严重。 方正感觉到方秉正的温度,和方秉正本人一样,炙热的、温暖的,也听到了方秉正忽远忽近的声音让他别说话、让他撑住,但胸口的疼痛让他连呼吸都感觉十分困难,他睁着眼,头顶的灯光刺眼而模糊。 他想说对不起,但嘴唇想被胶水黏住了一样张不开,眼皮和身体一样发沉而下坠,他坚持了大概几秒,但巨大的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吞没了他,一瞬间强撑着的力气都卸了下来。 方秉正清清楚楚听见了一声呼痛,比气声还要虚弱几分。他看着同样不知所措的张鸣,几乎是喊出来的:“他的药呢?” 张鸣下意识过来摸方正的口袋,方秉正瞪着他:“他身上没有。” 张鸣匆匆跑出去,估计是去方正的办公室找了。方秉正这才反应过来拿手机打电话,但他的手机一打开锁屏就涌入了很多未接来电和微信,他按掉刚打进来的不知道什么电话,他刚按下一个数字,方正的右手突然抬起来,搭在他的手腕上,湿冷冰凉的温度并不是错觉。 方秉正猜得出来是怕影响不好,但他哥的命和股价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方秉正按下第二个数字的时候,方正半阖的眉眼似乎在用尽全力睁开,呼吸得更粗重了,像是破旧的风箱,偶尔的倒吸气像是倒不上气一般。 方秉正还是妥协了,他怕方正为了阻止他都坚持不到急救车来,他反手握了握方正的手,而后回忆着网上的教程,打着圈给方正按摩着心脏。方正的手这才卸了力气,手心朝上,软绵绵地垂下来,就搭在小腹上。 张鸣推门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关门,沉重的木门发出了一声巨响。方正现在的身体情况似乎受不了这种刺激,头后仰着,嘴颤抖地张大,似乎为了多呼吸氧气,但胸前的起伏实在是微弱,冷汗早就打湿了衬衫,贴在方秉正胳膊上,冰冷得令人心慌。 张鸣迅速倒了一颗药,塞在方正的嘴里。药似乎卡在喉咙,方秉正听方正的呼吸声音不太对,喉结一上一下不舒服地动着,靠方正自己是咳不出来的,方秉正换了个姿势,把药拍了出来。 张鸣把药递给方秉正:“对不起。” 方秉正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把药塞到了方正的舌下,由于嘴张开着,药丸融化的汁水从嘴边流下,留下褐色的痕迹,方秉正给方正用手指擦了擦。方正的手微不可闻地动了动,食指无意识地向上翘了一下,似乎没什么力气,又沉沉地无力地搭在身旁,微微颤抖着。 方秉正看着张鸣:“看我干什么,给司机打电话,备车去最近的医院。” 方秉正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盖在方正身上,抱起了方正。方正最近是瘦了不少,但方秉正起来的时候还是差点儿闪了腰,他顾不上这些,只顾着低头去看方正的情况。 张鸣在旁边说着什么“董事的茶歇在楼下,走货梯不会遇见”,方秉正听得太阳穴发紧,只觉得很聒噪:“那你带路啊。” 方秉正的声音有点大,方正张了张嘴,估计是想让他态度好点,但声音很微弱,到喉咙里只剩聊胜于无的动静了。 方秉正现在不想计较,他实在不理解刚刚的张鸣为什么那么奇怪,方正晕倒的时候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喂药的时候也不上心,他现在没那么多心思去责怪谁,他哥的情况算得上很不好。 在电梯里,方正泛青的唇周和紫绛色的唇颤抖着,急促地翕动着鼻翼。右手搭在小腹的位置,左手就垂在空中,手腕外翻着,露出了青紫色的血管,手心在灯光下都是惨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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