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爱的小东西,顾灯被它们吸引,可章离却放下相机往回走,一张照片也没有留。 “你怎么不拍了?”顾灯纳闷。 “我认错了。” “什么?” 章离用相机拉近距离,让顾灯凑近取景器:“看见这些山雀的头顶了吗?黑的。” 顾灯:“嗯,看见了。” 章离又说:“我在找一种和它们很像的鸟,叫西伯利亚山雀,我刚才弄混了它们的叫声。” “哦,原来是这样,”顾灯点头,又问,“可你为什么要找那种鸟?” 章离收起相机,解释:“西伯利亚山雀很少出现在阿拉斯加,我在帮助本地一所大学的鸟类实验室搜集资料。” “听起来很有趣,”顾灯眼睛亮了起来,“所以你是鸟类学家?工作就是在野外研究鸟类?” “不,”章离说,“我是野生动物摄影师。” 天空蔚蓝,雪粉被夕阳照亮,发出钻石一样的光芒。雪地里有黑影起伏,是黑顶山雀在树枝间跳跃。 顾灯面露憧憬:“做这种工作很幸福吧?” 章离:“还行。” 顾灯:“我能录一下它们的声音吗?十分钟就行。” 章离说可以。 顾灯连忙跑回车里拿设备,麦克风、录音器、监听耳机一样不缺,他甚至还给收音话筒套了件毛衣。他早就想录一些环境音了,但坐着车别人的车,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顾灯小心翼翼地靠近,把麦克风对准山雀,耳机里同步传来清脆的鸟鸣。 他说是十分钟,果然一点儿也没超时,第9分钟时顾灯就取下耳机,回了车里。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录到了很满意的东西。 他们在天黑时抵达了冷脚镇,这是道尔顿公路上唯一一个小镇,大部分人会在这里停车补给,休整一晚再去死马镇。 章离停好车,顾灯还在看手机,他戴着耳机,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 “嗡嗡——” 手机声响,章离下车接通电话。 “你在哪儿?”史密斯的声音响起。 “停车场。” “行,我过来找你,”男人又说,“正好一起吃晚饭。” “再说。” “那我先来拿东西。” 章离挂断电话,发现顾灯已经取下耳机,有些茫然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章离重新回到车里。 顾灯问:“到冷脚镇了?” “嗯,”章离抬手一指,“旅馆在那儿。” “好,谢谢你。”顾灯解开安全带,绕到后座去拿行李。 天已经全黑了,淡绿色的极光在头顶闪烁,一排重卡停在周围,像是汽车人集结。 顾灯背上背包,章离帮他拿行李箱,还有两个油桶。 顾灯抽起箱拖杆,说:“油你留着吧,算这一路的油费。” 章离:“不用。” 顾灯开始翻钱包:“那我给你现金。” 章离:“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把油收下,”顾灯说,“你不带走,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章离沉默几秒,这才说了行。 顾灯挥手:“那我先走啦。” 章离:“再见。” 顾灯说完却没有离开,他指了指身后的旅馆,问:“你今晚也住这儿?” 章离:“我住朋友那儿。” “哦,”顾灯有些失落,“那我们应该见不着了。” 这话不好接,章离没有回应。 与此同时,史密斯过来找他拿设备。章离把东西给他,一转身却发现顾灯还在这里。 他穿着一件颇有设计感的硬壳冲锋衣,头戴复古监听耳机,黑色外套和极白的肤色对比,看上去剔透又纯净。 “章,一起吃晚饭?”史密斯的声音响起。 章离却径直朝着顾灯走去,站在他面前问:“你还有事?” 顾灯冲他招了招手:“你头低一点。” 章离低下头,顾灯往他头上扣下耳机。 降噪耳机瞬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噪音,章离有些茫然地抬头——闭眼。他看见顾灯做出口型,然后按下播放键。 阿拉斯加夜空下,寒风呼啸而过。章离闭上眼,安静地听完了这两分钟。一首温柔的钢琴曲,情绪很淡,透着孤独,却也有一种很浅的感动。 音乐结束,章离缓缓睁开眼睛。 他有着一副深邃的眉眼,鼻梁高挺,面部折叠度高,再加上话少,给人一种凶悍冷漠的印象。但当他低头取下耳机,眼神却多了一分温柔。 “你在路上写的?”他听出了里面的鸟鸣和雪落。 “嗯,”顾灯问,“你喜欢吗?” “喜欢。” “那送你吧。” 章离愣了下:“送我?” “对啊,”顾灯说,“我把音频发你,你想怎么用都行。” 暂且不论顾灯身份摆在这里,就算是一个普通的作曲人,也不会随手送出这么珍贵的东西。 他们用的是同一款手机,顾灯把文件隔空投送过来,章离依旧没有做出反应。 顾灯挥手,说:“再见。” 章离终于抬起头,他开口叫住顾灯,眼中多了一些别的东西:“为什么送我这个?” “谢谢你啊,不过也是收买你,”顾灯冲章离眨了下眼,笑着说,“我的行踪,还请替我保密。”
第2章 酒吧重逢 旅馆环境不太好,外面又一直有卡车进出,顾灯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第二天,顾灯吃了顿难吃的早餐,和保险公司处理完后续工作,报了个小团去死马镇。没人认出他,顾灯戴着口罩耳机,一路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窗外景色全变了,山和树木完全消失,连动物也不见踪迹,积雪仿佛沙漠覆盖大地,他们正行驶在极地荒漠里。 很难想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更难想象的是,连这样的地方居然也有了人类的足迹。 他们在天黑前抵达了死马镇,这是一个因石油开采繁荣起来的小镇,也是道尔顿公路的官方终点。但从地图上看,这里距离北冰洋还有七八公里的距离。 顾灯找到领队想要继续北上,导游很有原则,说因为政策和安全原因,死马镇就是游客能抵达的最北点。 顾灯:“我加钱。” 领队:“加钱也不行。” 顾灯说出个数字,领队被他的真诚打动,联系石油公司员工,让他顺利混了进去。 顾灯换乘公司内部车辆入内,可哪怕如此,他依旧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这里到处都充斥着人类工业的痕迹,沿途布满钢架和集装箱,领队指着前方,说那里就是北冰洋。 顾灯抬头望去,沿海油田亮着一排灯,突兀又诡异。 回程路上顾灯突然变得非常安静,他又失眠了,不得不服用安眠药和镇定剂。轻躁狂迅速消失,他开始进入漫长难熬的抑郁期。 接下来的旅程顾灯都提不起任何兴趣,他浑浑噩噩地回到费尔班克斯,呆在酒店再也没有出去。直到一周后,他接到旅行社电话,说他预约的观鲸团就要出发了。 顾灯其实已经没那么想看了,毕竟他早就在网上看了无数遍鲸鱼视频。 今晚睡着前,他又打开了手机里的视频。 正值黄昏,天空呈现漂亮的粉紫色,海水平静,像西湖水一样浓稠、肥厚、富有光泽。突然间,水面荡起一阵涟漪,座头鲸跃出海面,留下一片梦幻的光影。 顾灯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又把视频保存到手机,借此熬过了无数次难捱的抑郁期。 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顾灯还是决定去看看鲸鱼。观鲸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西沃德小镇色彩缤纷,顾灯戴着口罩墨镜,用望远镜搜寻鲸鱼。 出航3个小时,他们始终没有看见鲸鱼,顾灯几乎已经快要放弃。就在这时,广播突然传来播报,说前方发现了鲸鱼的踪迹。 游艇一路飞驰,20分钟后顾灯终于看见了座头鲸。 周围霎时响起一阵欢呼声,顾灯也跟着兴奋起来。这时候他确实是开心的,也拍了很多照片和视频。可这种开心存在的时间太短了,别人看见鲸鱼能开心好几天甚至是几个月,可顾灯的开心却只能维持几小时,几分钟,甚至是只有看见鲸鱼的那一瞬。 返程时,同船旅客兴奋地交流着观鲸体验,顾灯独自回看视频,突然发现座头鲸皮肤布满旧伤,大片白色藤壶寄生表面,像一只只患了白内障的眼睛。看着密密麻麻的藤壶,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忍不住低头干呕起来。 有人过来询问是否要帮忙,顾灯摇头,说自己只是有些晕船。 下船后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更明显了,顾灯不敢开车回安克雷奇,打算在西沃德住一晚再回去。 他在西沃德睡了两天,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加焦虑。因为他始终无法忽视看见藤壶的冲击,哪怕他删掉视频,吃了镇定剂,依旧不能从绝望中逃离。 对他来说,鲸鱼是自由和美好的象征。在他因为各种事情陷入痛苦时,在遥远的阿拉斯加,却有鲸鱼正在跃出海面。每当这时,他心里就会涌出一种治愈的东西,支撑着他继续活下去。 可这一刻,那种美好的想象幻灭了——原来连鲸鱼都不是完全自由,它们同样会遭遇环境污染,被藤壶寄生,受到螺旋桨的伤害,甚至是人类的捕猎。 第三天,顾灯终于驱车返回安克雷奇,车载广播说海边有一头搁浅的虎鲸,有工作人员抵达,正在组织救援帮助虎鲸重回大海。为了驱散藤壶给他带来的冲击,顾灯决定去看一看这头虎鲸——不被藤壶寄生的鲸鱼。 抵达时空中正下着小雪,路面泥泞,顾灯停好车,挤入围观的人群。人群中传来一阵叹息,然后有人轻声哭泣。 此时顾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他走到最前面,霎时间愣在了那里——他看见了一头死去的虎鲸。 顾灯面前就是虎鲸的眼睛,非常小,灰白的眼球堆在耸立的眼皮上,像是月球上被砸出的陨石坑。 顾灯呆呆和它对视,大脑突然轰的一声,他的世界崩塌了。 一股强烈的恶心直冲脑门,顾灯转身冲出人群,忍不住弯腰呕吐。食物残渣从他喉咙里涌出,像是被嚼碎的内脏从身体里脱落。顾灯闻见自己身上发出的臭气,看见腐液渗出毛孔,就好像,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叔叔,你还好吗?”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顾灯埋着脑袋,没有回应。 “叔叔,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小女孩儿的声音又近了些。顾灯终于抬起了头,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红色羽绒服的小女孩儿,她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双眼漆黑,表现沉着而冷静。 不用。 顾灯张嘴想要拒绝,可奇怪的是他一开口就变成了抽噎。顾灯想让自己停下来,喉咙却堵得厉害。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得虚弱地抬起右手,用力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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