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唐组长夸奖,我想咱们的本科专业应该谈不到一起。跨行如隔山,我们没有太多共同语言。”白洋凝视那双浓墨一样的眼睛,到现在他都不懂唐誉的眼睛是怎么长出来的。 同床共枕的清晨,自己一睁眼,眼前就是唐誉淡粉色的皮肤。还有这浓密程度堪比马儿的眼睫毛,当他睁眼、闭眼时,上层下层的漆黑睫毛就像小手鼓掌,恨不得听到拍掌的声响。那确实是很强的视觉冲击,唐誉的容貌让白洋经常产生一种错觉,这个男人,连五官都是沉甸甸的。 两人握上手,白洋的皮肤上有着他前十几年奋斗拼搏的曾经,一层训练出的薄茧。唐誉缄默地握住,精心保养的皮肤擦过,他的皮肤很软,微微出了汗,柔软地裹住了白洋坚硬的骨节。 白洋默不作声,半握不握地攥着。皮肤接触无所遁形,说“好久不见”和“别来无恙”都牵强。两人曾经娴熟至极的手指交错压在床上,肉.体起伏,喘息贯穿彼此的耳道,此刻却半推半就,酝酿着十几秒的安静。 白洋再看唐誉,他背后是金宝街的天。之前自己以为足够努力就能沾一把金粉儿,还以为命运终于偏向一回。现在却看到了无情的戏弄,那名为“筛子”的命运分叉路将成吨的金粉儿洒向了另外一个人,弃自己而去。 扬扬飘飘,落了炫目的人肩膀上一整层。 “好了,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张伯华其实挺尴尬,他但凡得知一丁点空降的消息都不能把话给白洋说死,“婉君,和唐组长打个招呼。” 一个部门经理,恭维“组长”不离口,这待遇之前也就是邵弘有。邵弘是著名书法家的长子,也是圈内有名的藏二代。余婉君衡量着动作,最终朝着唐誉伸出了右手:“唐组长,您好。” “余小姐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唐誉这才松开白洋的手,虚虚地握了一把余婉君,笑着说,“余小姐和白组长还真是……郎才女貌。” “这可真是误会了,这份夸奖我承受不起。”余婉君已经把手收回来,心中酸苦蔓延,替白开心半个多月的白洋。 接下来的流程顺理成章,白洋和余婉君回到工位,行政的人带着唐誉参观全公司,恨不得掰开揉碎把拍卖行的工作机制喂到他嘴里。而唐誉的到来自然也惊艳了不少人,追随他的目光不在少数。 当陈小奇和汤萤拿着快递进来时,也注意到了他。他在这屋里像一颗明珠。 可是当他们看到张伯华那拍马屁的表情时,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了白洋,再瞄了一眼已经打开的SVIP组长办公室。 一切皆在不言中,汤萤只是看着娃娃脸,早过了应届毕业生的稚嫩,老练地扫了一眼陈小奇。陈小奇点头,沉默地坐回工位。 等到陈小奇打开电脑,他从电脑屏幕的反射里看着背后工位的白洋。努力一朝归零,这该怎么办? 白洋的注意力都在桌面的鱼缸上,金鱼吐着轻快的泡泡,鱼尾摇曳生姿。原本白洋还想着等自己飞升就把它们也带进办公室,鱼完全感受不到命运的转折,不知道它只能在普通工位上。 大一那年,也是这样很不对劲的阴天。当时的白洋为了学生会的选举演讲准备许久,他原本的目标是首都体育大学的学生会会长,但因为大一资历不够,只能竞选部长。 退而求其次,从来不埋怨命运的白洋转头参加了财务部部长的竞选,却在投票当天被学生办的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白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新任的财务部部长,唐誉。你这次的投票票数很不错,学校准备任命你为体育部部长,刚好你还是体院的,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什么最好的人选?从学生会主席,降级争取财务部,从财务部,拨到了体育部,一降再降,哪里就最好了?那年才18岁的白洋是嘴里咬着一口恨的,但还是笑容满面地主动伸出手去,说出了不情不愿的祝贺。 “祝贺你竞选成功,唐部长,以后有机会一起吃饭。” “嗯。”18岁的唐誉伸手和他虚虚地握了一下,冷淡中带着明显的距离感,而右耳的助听器连灯都没亮,根本就没打开,就这样唾手可得一般拿走了别人的竭尽全力。 第3章 公司规模比唐誉想象中要小。 “是不是差不多看完了?”唐誉礼貌地问张伯华。 壹唐拍卖行是自己小舅舅的事业分支,其实唐弈戈就比他大5岁。见识过他其他的公司,唐誉不免对壹唐产生了过于主观的判断。 小,而精,大概就是这一家公司的定位。 行政经理刚走,现在只剩下张伯华。唐誉这个位置很特殊,虽然在张伯华之下,但显然超出了他的管理范畴。“看完了看完了,一会儿我就把营销部门的员工资料给您过目。” 唐誉刚好走到主廊道,放眼望去是整洁的工位,助听器却捕捉不到同事的轻声细语。拍卖公司特有的品味出现在公司各处,某个转角,就放着一件拍来的藏品。而墙上的现代主义绘画更是动人心魄,无言地声明着壹唐的主要拍卖方向在何方。 “咱们这个部门分了多少业务小组?”唐誉不经意地问道。 张伯华快50岁了,外表有些憨,自诩为老狐狸:“3个,一个是市场经营组,一个是公共关系组,但最核心的还是客户服务组,主要就是和客户以及潜在客户进行沟通,了解他们的意向。” “这个组都是你管?”唐誉问。 “我负责整个部门,细分的话,客户服务主要是邵弘。”张伯华将这尊大佛引到一面墙的正面,墙体和其余的墙不太一样,透着古朴的历史感,还多了一排小巧精致的展示灯。灯光下是藏在玻璃罩里的正方形画作。 “邵玉涧的小作,而且是他成名前的随笔。非常具有收藏价值!”张伯华介绍。方才他陪同唐誉参观公司,累得够呛,自己迈两三步,唐誉的双腿只需要迈一步。要不说他走路贵气呢,腿长,迈步子都慢。 唐誉缓步上前,看了看画作的年份。“成名前的作品?” 他这样问,张伯华就确认唐誉虽然是空降,但对艺术收藏有一定的基础理解。越是著名的大画家,越是会在成名后将之前的小作、随笔销毁。一方面是成名前的风格飘忽不定,不太满意,另一方面,则是从拍卖的角度来考虑。 物以稀为贵,对于现在的画家来说,要想上拍且拍得上价,就要学会收笔。出名之前的作品一旦流入市场就会大幅度降低自己的收藏价值。 唐誉言外之意,就是问张伯华这幅画是不是未销毁的。如果是,那价值只会陡然升高。 “是,就剩下这一张了,邵弘送给壹唐的礼物。”张伯华说,“他之前一直负责整个小组,但是您放心,他对SVIP客户组没有兴趣。” “好,我明白了。我先回办公室,你先去忙。”唐誉抽丝剥茧地听懂张伯华的言外之意,邵玉涧是画家、书法家、收藏家,邵弘自然有着艺术家的清高。他应该更倾向于在工作中结交好友,对真正的服务工作并不关注。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唐誉见到了张伯华口中的邵弘。穿着考究,一身苍蓝色的新中式正装,里头搭配了一件水墨画的薄绸衬衫,确实很不一样。他对着唐誉点头,笑容内敛,目光如清水一般滑到了唐誉的右耳上,看到了正闪着绿光的助听器。 绿色的光只有一点点,脆弱水晶似的挂在唐誉的外耳廓上,衬得他的耳朵变成了他的最大弱点。 唐誉也点了下头,向右转,进办公室。窗口把有限的光线放进来。办公室刚布置出来,没有绿植,空气净化器倒是尽职尽责工作着。现在他终于有时间看向办公室正前方的工位,那是一个4人的小范围,白洋就在左下角的位置。 成年人的世界现实无比,白洋的工作仍旧继续。马上就要到本季度的宣讲会了,每个小组都要拿出各自对当下拍品的理解和预测。这样一忙,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小时,快到吃午饭时白洋摸向烟盒,抽出一支到吸烟室去。 吸烟室里,刚好张伯华在。 “张经理,借火儿。”白洋走过去。 张伯华把打火机递给他,吞云吐雾着:“我刚想找你。这事不是我能预料和操控的,唐家我是真惹不起。” “没事,您别多想。”白洋将烟点燃,“再说了,我资历确实浅了些。” “你能这样想,就很好。”张伯华自然也听得出白洋是给自己找台阶,“要怪就怪唐家吧。你不认识唐誉,千万别和他较劲,他背后的家族我都找不到形容词……” “听说他家吃的蔬菜肉食都有私人的庄园农场,不放心外头买。家里有人在90年代包机,来回输送中国女演员……”张伯华露出了一个“你懂得”的笑容,“后来在那个年代,为了抢生意,和别人动了枪!” 白洋不可抵抗地听着。 “你太新了,对公司了解不深。壹唐拍卖行的老总叫唐弈戈,就是唐家的其中一位,咱们能在众多同行力压下站住脚,也是因为他。只不过唐总不怎么来,大部分员工都没见过,我也没见过,总裁办的人帮他打理。上次秋拍会,咱们不是有一副4200万成交的画嘛,那就是唐家人的手笔。” “自产自销啊?”白洋问了句。 “不好说,反正你别惹唐誉。但我相信他干不久,这种家族的人谁在国内啊,迟早都要出国。”张伯华点到为止,“那以后那车……” “您放心,我当然不会厚着脸皮霸占那车,一会儿就把钥匙给您,然后给唐誉用。”白洋一来一回地答应着,情绪和声波一样,在空气里无形起伏。 升职没了,车也没了,白洋一无所有地走回去,刚好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现在气温回升,他脱掉西装外套,里头是一件熨平的普通白衬衫,两臂戴着对称的黑色臂箍。 “你们一会儿吃什么?”他坐上了办公桌的外沿,两条腿朝前延伸,交叉着,皮鞋和裤脚之间猛然细进去,是他穿了西装袜的脚踝。跳高的人,脚踝都像玻璃那么漂亮,跟腱如支柱撑着修长的小腿肌肉,把手压进脚踝窝里还能摸到强壮有力的心跳。 唐誉刚刚合上拍品图录,抬起脸时,就看到这一幕。 “不知道呢。”汤萤先说,孩子气地笑起来,“我点麦麦?” 余婉君给颈侧喷了香水,端丽地坐着办公椅转了半圈:“去吃新开的云南菜吧,我请。” “我请我请,咱们吃日料?”陈小奇抢着说,仨人心照不宣,都想让白洋好受些。 开门声不约而至,深棕色实木门留出了一道缝隙,给米白色地毯照出一条射线。 斜倚在门框一侧的人是唐誉:“白组长,张经理说我有不懂的地方就多问问你,现在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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