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栩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口袋里那张被他揉成一团的遗书拿出来,铺开,丢到他的脸上。 他也同样冷漠地说:“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温善行接下遗书,这一封是他和沈秋没有见过的。沈秋起身也要抢过来看,看清内容后,两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未离婚时出轨,在前妻死后,堂而皇之地将情人与私生子接回家,容忍他们折腾他与前妻的儿子。 他作为丈夫与父亲的狠心与残忍,过了十九年他才真真切切地领会到,这令温栩感到十分恶寒,胃部一阵阵紧缩反胃。 温栩忍住想呕吐的欲望,他看到温善行微微发抖的双手,走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斥道:“你说话啊?!” 温善行嗫嚅着唇瓣,脸色煞白,没有任何狡辩与澄清的余地,他顿了顿,用那种他惯用的慈爱眼神看向温栩,温栩实在忍无可忍,一拳挥向他的鼻梁。
第65章 温栩不记得自己把他的亲生父亲摁在地上打了多久,可能很短,温栩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的情绪很激动很暴躁,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那样疯狂,每一拳每一脚都是想要他命的程度,手抖个不停。脑海席卷起一阵狂风暴雨,思绪万千,像史诗级龙卷风正在侵袭大脑里的每个角落。 他一会想,他要跟这个畜生同归于尽,他要拉着他一起跳楼,一起下地狱;一会又想,他要把他拖到妈妈的墓碑前下跪赎罪;可转念又一想,他这种人根本不配出现在妈妈面前。 出于顾延青在场的缘故,这里没有人敢拦他。最后是顾延青看他快要伤到自己的样子,就走上前,轻轻地制止住他。将人带到自己怀里。 他卸力般倒在顾延青怀里时,又在想自己怎么变成这样。 一整晚温栩都是浑浑噩噩、神志不清的,任何人跟他说话,他都听不进去。那阵龙卷风像是把他大脑里的所有东西都卷跑了,搅得一干二净。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感知能力。 离开警察局,到顾延青的车上时,失魂落魄的温栩才稍微回归了一魂一魄,他怠惰地趴在顾延青怀里,一动不动,眼皮耷拉着,瞳孔空洞无神。顾延青将自己的外套披到他身上,抬手摸了摸他温热的脸颊,确定了他的体温,顾延青才放下心,温声询问:“要不要睡会?” 很久很久,顾延青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温栩才轻微摇摇头,说,“回去吧。” 顾延青已经向他承诺过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温栩依旧高兴不起来,但情绪再糟糕他也不会给顾延青摆脸色,就恹恹地亲了下顾延青的嘴角。 在车上的时候,温栩很快地睡着了,可能是因为遭受了重大打击、疲劳过度、思虑过度。到别墅时,顾延青也没有忍心喊醒他,但一直在车上睡也不是办法,顾延青就下车到副驾驶的位置,刚想把人抱下车,温栩就被惊醒了。 顾延青还没碰到他,温栩就捂着心口的位置清醒过来,他蹙着眉,表情有一些痛苦和麻木,半晌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盯了顾延青一会儿,然后笑着问他,怎么不喊醒自己。 顾延青看他的思绪和情绪恢复了一些,才放下心,“想让你多睡一会儿。”他说。 温栩被他牵着手,闻言,就温柔地对他笑笑。 上楼之后,吃过药,温栩乖乖地躺到床上,顾延青坐在床边看他,温和地对他说,“一个人会忍得很辛苦,可以和我分担。” 顾延青想了想,歪歪脑袋,对好像很爱哭的温栩说:”跟我哭也行。” “哭出来,或许会好受一点。” 对于某一种类型的人,不哭不闹、安安静静比大哭大闹还要吓人得多。顾延青根本不敢离开他半步。 温栩好像很疲惫,要睡着了一样,眯着眼对顾延青露出了一个浅薄的笑容,他拉着顾延青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旁,轻微蹭了蹭。他动了动唇瓣,说了些什么。顾延青没听清,就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温栩轻轻地啄吻了下他的脸颊。 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对他说:“有你在,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温栩很乖地让他深吻了一会儿,顾延青捏了捏他的脸,问他,饿不饿。 温栩犹豫了下,说,好像有点。 顾延青就起身到楼下觅食。 听到顾延青关门离开的脚步声,温栩才安心闭上眼,神色痛苦,眉头紧锁着,脑袋发昏发胀,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药的原因,一阵阵眩晕向他袭来,身体也是一沉一浮,犹如身处在深海的漩涡处。 一会觉得身体很轻,好像要飘向天堂,一会觉得身体很重,像被抬在阴暗沉重的棺木中。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一片幻光,他回到了八岁之前,看见了妈妈,他们正在河里游泳,这是温栩人生第一次下水游泳,他简单地套了个游泳圈,玩得很开心,可没过一会,他就从游泳圈里掉下去了。 温栩恐慌地开始在水里挣扎,大声地喊着妈妈,可越挣扎沉得越深,一张嘴,呛得喉咙里都是水。妈妈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呼唤,离他越来越远,温栩很伤心,彻底绝望了。他自暴自弃地将自己沉得很深,连呼救、挣扎、呼吸都忘了,冰冷的水冻得他的心脏都快不跳了。他从水底静静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刺眼的阳光将水面照得像一块白布那样。 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温栩缓缓地闭上眼。 “温栩!”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温栩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就有人拉住他的手臂——将他从盛满水的浴缸中捞出来。顾延青家的浴缸很大,容纳下几个成年男人绝对没有问题,同样想在这里淹死一个人也没有问题。 一进房间,没有看见温栩,顾延青心中就涌起不好的预感。浴室的灯是亮着的,他走进去,就看见温栩沉在盛满水的浴缸底,那一刻,心脏都骤停了。 温栩被他从水里捞出来,不住地疯狂地咳嗽着,弯着腰咳出了一些水。顾延青沉着脸给他拍着背,温栩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袍,从头到尾都湿透了。顾延青怕他着凉,剥了那件冷冰冰、湿漉漉的贴在他身上的睡袍,然后用巨大的浴巾紧紧地裹住他。 温栩脸上的水被擦干净,才看清了面前的人,他呆滞地望着脸色超难看的顾延青,半天反应不过来,不知道是沉浸在梦境里,还是幻觉里,还是好奇为什么死了也能看见顾延青。顾延青不想吼他的,可脱口而出的时候,嗓音还是十分凌厉的,他咬牙切齿地问:“……你在做什么?” 不说话,顾延青还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抖得这么厉害。 温栩被他狠狠地抵在墙面上,这么劈头盖脸的一句把他问懵了。他的眼神懵懵懂懂,“……我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他呢喃着,“我在、我在游泳啊,妈妈要带我去游泳。”说得煞有其事似的。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温栩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很荒唐,他蹙蹙眉,竭力思索着。 然后他想起来了一些事,平静地告诉顾延青,“我是准备洗澡来着。” 顾延青望着他问:“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吗。” 温栩眨眨眼,他很想说自己刚才是不小心游泳溺水了,可他却在浴缸里被发现了。 温栩没有再说话了,他也知道自己很理亏,他根本说不明白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让顾延青有多绝望、多崩溃、多担心。 顾延青倾身搂紧他,颤着声问他,“你也要离开我吗。” 温栩闭了闭眼,他察觉到顾延青的情绪,很内疚,就说:“……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停地道歉。顾延青身上伤心的味道太浓郁了,温栩闻起来也很伤心,他知道那是因为自己。 温栩没什么胃口,简单地吃了一点东西,就睡了过去。顾延青是希望他可以多吃一点的,但是温栩能多睡一会也很好。 顾延青搂着他,清晰地感受着怀里人的呼吸、心跳、体温与气息,心中安心许多,很快地进入到睡眠状态中。 后半夜的时候,温栩没有再睡着过了。他根本睡不好一个安稳觉,一闭上眼脑海里一片鲜血淋漓,鲜血汇聚在地面上,一会变成妈妈的脸,一会变成温家航的脸,问他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什么都不做。 温栩就不敢再闭上眼了,他害怕等下看见倒在血泊之中的人是自己。那太毛骨悚然了。 他听着身侧顾延.欲.加.之.言.青安稳的呼吸声,心中那股压迫、焦虑、烦躁的情绪就减少了许多,得到了些许安慰,顾延青的存在总能令他安心。 温栩没有闭眼,抱了顾延青一会,决定起身去阳台吹夜风。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顾延青也出来了,他提了件外套,披到温栩的身上,同他站在一起,望向同一个位置。确定温栩只是出来看天空而已,没有其他危险性行为,顾延青才放下心。 温栩偏头看他,“你怎么醒了。”他很担忧是自己吵醒了顾延青。 顾延青说:“已经四点钟,睡够了。” 大部分人是很少有机会能见到凌晨四点钟的天空,深邃而宁静,天际泛起蓝灰色的微光,整个世界开始缓慢地苏醒,万物变得清晰起来。每次看着天空的变化,温栩总能清晰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广袤无垠、包容万物的天空总是给予人一种希望与生机,会带来一种世界很美好的错觉。 温栩打破了这份宁静的美好,他问出了温家航生前的问他的问题,“顾延青,你知道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吗。”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死亡是虚无的,生命也是。” 问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就跟问永远有多远一样,过度探讨问题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 顾延青看着天空,轻声说:“就像你说的,生命中的很多人、事、物、情感、时间、欲望,都是虚无的、无意义的、不真实的、不存在的,包括死亡。但是,至少当下,你在,我也在。” 在温栩的目光中,顾延青倾身过去,吻了他。 虚无,就在这一刻,消散在这个吻中。 至少当下这一刻的感觉,是确确实实的存在于他们的生命中。 “生命本身是没有意义的,但我的生命因为有你的存在,又使它本身增添了一些意义,我暂且称之为,爱情。” 人是很容易在成长当中感觉到失望的情绪,温栩尤是。对未达成的期望、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幻想过的美好、曾经重视的情感、长大后的生活,乃至生命本身。总而言之,太多太多。 成长就是不断抹杀自己的孩子气。 听到顾延青的话,温栩没有忍住抬头去吻他,眼角流下了湿漉漉的眼泪。和他接吻的时候,温栩在想,也许会有人愿意珍惜、坚守你为数不多的孩子气,让它永远鲜活。
第66章 接下来的一星期都是安稳度过的,没有意外、没有争吵、没有温栩讨厌的人,只有考试、竞赛、工作,和缠绵不断的低烧。顾延青带他去看医生,医生说可能是由于长期压力、焦虑导致的体温调节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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