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青看着他的眼睛想,怎么这么多水,亮晶晶的。 温栩报的地名,离酒吧并不远。 下车后,温栩双手合十,微微弯腰,然后跟车里的顾延青挥挥手,温声道:“谢谢你送我回家,再见。” 顾延青歪头看他,也没什么表情,他道:“不用谢,再见。” 温栩认真地看他,也很认真地谢他。闻言,随即绽放了个温暖漂亮的笑容。 顾延青发现他有一颗小虎牙。 在酒吧里他还没注意到,不是很起眼。 但让这张脸更加生动了。 电梯口,温栩恰巧碰上沈秋散完步回来,她这次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轻蔑、高傲地视而不见,而是多上下打量了温栩两眼,施施然走过来,她轻轻嗤笑,“刚才那是你同学的车吗,你还认识这样的人啊,上大学之后,也是出息了呢。” 她只看见车,并没有看见人。 温栩没多给一个眼神,自顾自进电梯,按电梯。 自上高中后,他就很少再回家,每次回来也不会逗留太久,随着他上大学,慢慢正式离开这个家后,这里有关于他的生活迹象也越来越少、越来越淡。 甚至,每次回家后,他坐在餐桌前,看着对面欢声笑语的一家三口,恍惚有种进错了门或者踏入平行时空的错觉,其实,这里根本不是他家。 他也不属于这里。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在这里存在过,他的妈妈是否在这里存在过。他现在已经找不到存在过的证据。 他已经没有过多的精力再和这家人虚与委蛇,这只会让他更加疲惫。同时,心里也很清楚,这里早就没有他的处身之地了。 “你还喝酒了?”沈秋稍微凑近了他一下,下一秒便嫌恶地离了远点,手掌轻轻扫过鼻前,像感觉到了什么病原体。明明什么都没有,她是很擅长使人散发焦虑情绪的人,温栩从小就领教过。 突然她灵光一现,欲再说些什么。 但却被温栩的眼神打断,想也不必想,那一定是难听至极的话。温栩面无表情地看她,眼神中自然流露出的冷意与漠然令她心头一寒,他讽刺地扯了扯嘴角:“阿姨管事还管到我头上来了。” 他越是这个态度,沈秋越是觉得自己猜准了。 回到房间后的第一件事,他先喝了药。 温栩躺到床上,缓缓平复心情,闭上眼,脑海里回忆起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大小事的细节,事无巨细。 他半个小时前还在顾延青的车上,现在却躺在家里,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的交界,时空的割裂感,令他怀疑今晚的一切是真实的吗,顾延青到底有没有送他回家过。 这种虚构感与荒谬,就像童话故事里灰姑娘的南瓜马车。 到点消失,永不出现。 砰砰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睁眼起身,“请进。” 是他的父亲,温善行。 温栩没什么表情,与他维持着面上的礼节,冷淡道:“我还以为你休息了呢,就没有打扰。” 他的父亲年近五十,长了张宽厚温和的中年人面庞。温善行坐在床畔的座椅上,慈爱地笑笑,“你这么晚回来,我就来看看你,最近还好吗?” “一切都好,你们呢?” “我们还能怎么样,就照常过日子,哦,就是你弟,最近学习上有很大进步,他妈妈很高兴……”提起他们,温善行总是会不自觉地多了些话题。 温栩点了点头,简单地哦了一声,没多说什么。但是他从温善行不怎么自然的表情与坐姿中,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温栩从容不迫,面色沉静地看向他,他的刘海撩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倏地面对这张和亡妻有五分像的白净面容,温善行一时恍惚地有些说不出来话,一阵哑然。 最终他张了张嘴,还算是商量的语气:“你弟缺张新书桌,我们打算把杂物室的那架钢琴卖掉,刚好房间还能腾出来做书房。” “你说怎么样。” 空气沉寂得有些瘆人。 这句话所包含的信息太多,温栩手抖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重点不是书桌,也不是书房,更不是缺钱,而是钢琴。难怪会主动来找他,肯定是沈秋催促着他来的,他刚回家,就要给他下马威。什么用意,再明显不过。 明明可以偷偷去这么做,却非要选择攻心。 这才是他们最最残忍的地方。 温栩沉默半晌,突然明知故犯地强调:“那是妈妈留下来的……” “……我知道。” 温栩又说:“唯一的遗物。” 在他八岁的某一天,沈秋和她三岁的儿子堂而皇之地搬进了他的家,那时候妈妈去世还不到半年。沈秋搬进来的第一天,温善行前妻的所有物几乎都被扔光了,甚至连有她的照片都烧掉了,理由是,死人东西,晦气得很。 除了那架钢琴。 温善行知道这很为难人,他便劝道:“反正,现在也没人用了,对吧。” 温栩感觉,自己也应该在那天被丢掉的。 他分明也是妈妈的遗物。
第6章 霍承真心以为顾延青今晚会去酒店,特地在小群里发送了某家情趣酒店的定位,并推荐顾延青去。不过,他看到这条消息,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就算顾延青真想去,也来不及了。 【群聊消息】 霍承:「定位」 霍承:推荐这家,服务不错。 蒋音应该是酒醒得差不多了,不久后他在群里回道:再发举报涉黄。 蒋音:再说了这里谁要去啊? 霍承直接在群里@了顾延青。 蒋音接连发了几个问号,顾延青去?他能和谁去?过了一会,他也没忍住直接@了顾延青,问他是不是真的去了。蒋音有点信仰崩塌,在他心里,顾延青对比霍承,可完全是个正人君子。 顾延青很延迟地在群里回复:没去。 蒋音:我就知道!! 霍承:那你今晚睡哪? 顾延青:车上。 霍承:那也够……狂野的了(惊恐)(敬佩) 蒋音:??? 顾延青确实没有去酒店,但他也没有选择回家,开了很久的车后,巴博斯停在豪庭花园附近。按下按钮,座椅根据记忆功能,为他调节了适合舒适的背部角度,车内温度适宜,酒精有些迟缓地上头,他闭上眼,渐渐进入睡眠状态。 他最后模糊的意识里,似乎记得自己做了几段毫无逻辑又饱含春色的梦境,场景换得很快,梦里另一位主角的脸上始终聚着薄雾,但他却有意识的知道身下那人是谁。说不清道不明。 他睡眠浅,又不怎么缺觉,生物钟在早上七八点准时叫他起床。 顾延青睁眼,直起身,蹙了会眉,烦躁地撩了把头发,很罕见地他开始仔细搜刮回忆着那些意味不明的梦境。但从他醒来的那一刻,情节就基本全部忘光了,大脑不记得,但心脏记得,保留着梦境里些许酸软甜蜜的感受。 这算春梦吗? 顾延青低低地骂了声。 他降了车窗,晨间的阳光与新鲜的空气同时挤进来,顾延青熟稔地摸出烟盒,点了根烟。 早晨的空气十分清新,他决定不再去想那些捉摸不透的梦境,至于做这些怪梦的缘由,顾延青全都怪罪于昨晚霍承的群消息。他依稀记得,梦境的一隅,地点是在某家酒店。 八点钟,北半球上的一部分人类开始活动。顾延青很有耐心地开始等待,从他醒来起,已有几辆豪车在豪庭花园进进出出。 不远处停了辆保姆车,顾延青很熟悉这辆车。 他好像很久没来看过她们了。 一名高雅的妇人牵着一名八岁小女孩的手,信步走来,她提着一个粉色的小背包,她们应该是刚吃完早餐散着步走过来。 保姆车的司机恭恭敬敬地站在她面前,妇人似乎是嘱咐了几句什么,随后,微笑着弯腰摸了摸小女孩的脸蛋和脑袋,才转身离开。 司机并没有直接开车走,他好像是接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电话,站在路边开始与电话里的人沟通交流。 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喊了声司机,但他没听到,见没人理自己,她便开始一个人,垂着脑袋,背着书包,踢着路边上的鹅卵石。 顾延青知道的很清楚,每周周六,她都会去上一个什么高端艺术培训机构,主要是提供如马术、高尔夫、小提琴等相对昂贵的兴趣培训课程。 他的妈妈组建新的家庭后,他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可以见到她。他知道展曼文女士很反感他,以及他的父亲,也不允许他喊她妈妈。所以每次想听到有关于她的消息,只能靠猜想、打听、道听途说、窥视。 收集或者看到的这些消息,其实根本毫无意义。顾延青没有额外的、见不得人的目的,甚至,他根本说不出来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或许,他只是想得到一些心灵上的安慰、慰藉,抚平心灵上的伤口,又或者,只是单纯为自己徒增烦恼、嫉妒、怨恨、愤懑。 看不见难受,看到了更难受。 他像下水道的老鼠,觊觎着不属于他的生活。 但他又执拗、偏执地打心底认为,这本该是属于他的人生。 电话打得有点久,小女孩等得稍微有点不耐烦,郁闷地跺了下脚。等她抬起头时,发现有一辆黑色的车停在自己面前,看着漆黑宛若无底洞般的车窗,小女孩愣了下,下意识退后一步。 下一秒,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她有点印象的面庞,在她的记忆里,他们好像在哪见过几面。她有点疑惑,对于这个总是突然出现的二十岁左右的陌生青年。 一大一小,对视片刻,少顷,车里的人给她递了个粉红色的棒棒糖。 早晨,温栩是被玻璃杯狠狠摔碎在地上的声音惊醒的,下一秒,客厅就响起争论声。他们吵的不得安宁,要掀翻了屋顶似的。 温栩艰难地从梦中醒来,他捂着心口,从床上坐起来,脑袋嗡嗡作响。他揉了揉耳朵,上初中还在发育期变声期的小男孩尖锐刺哑的声音直直钻进他的耳朵里。 温栩以前一直以为他们是故意的,早上趁他睡觉的时候,一顿吵吵嚷嚷。现在他才知道,他们几乎每天都要小吵一架,五天大吵一架,至于吵架的理由都差不多,每次都可以翻来覆去吵个遍。 “别烦我了!我就不喝,我不想喝,我要去上补习班了。” “喝完再走,你有那么忙吗?!温家航?!” “你就不能争点气?你可是妈妈的骄傲啊,我花费了那么钱和精力去培养你,你要拿出成果给我看啊!你这样的态度,让我很是寒心。” “你比不过他,你让妈妈的脸往哪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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