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思意也不觉得自己差。 就是那天比赛的时候吧,他因为熬了几个大夜,顶着黑眼圈去比赛的,脑门上还有一颗上火痘。而且那阵子他暴饮暴食了,吃得多,比这会儿胖点。 所以不想让他看那个视频。 陈玦没说好或者不好,只让他:“回房间睡觉吧。” 顾思意起身撒娇一样抱了他一下,被陈玦不着痕迹推开了。 二楼主卧的落地窗正对着切尔西区的夜景,远处的路灯光影斑驳。 露台的门虚掩着,秋夜的风裹着雨后的潮气溜进来。 顾思意把行李搬到了阁楼。阁楼的天窗正对着月亮,有张更小的单人床,最重要的是,这个楼梯是直接从陈玦房间延伸的。 他只要推开门就能看见楼下的主卧。 比起一楼那间靠近花园的客房,他显然更喜欢这个位置。 等顾思意忙着收拾阁楼,陈玦回到书房,重新审视证据。 校方不同意调取图书馆的监控,声称定期删除,但陈玦还是搞到手了。 画面很模糊,只能证明那几个人确实在现场。 工作一个小时后,他揉了揉肩膀,切换页面打开浏览器,手指停顿了下,在搜索栏里输入了顾思意的名字。 没记错的话,顾思意参加的是亚太国际青年辩论赛,结合亚军这个关键词,很快,陈玦找到了视频。 画面稍显模糊,顾思意站在讲台前,身材高挑,脖颈纤细,裹着一身黑色西装,还算合身,但一看就是便宜成衣,他的面孔看起来极其年轻稚嫩,比其他的参赛者都要小,五官青春飞扬,因为长相上的唇红齿白,比起一旁其他选手,他好看得鹤立鸡群。 这场半决赛的辩题是“司法独立是否应让位于社会公平”,非常常见的题,陈玦也打过。顾思意作为反方三辩,正在驳斥对方关于“司法应该反映民意”的论述。 “容我说句不同的观点,”他开口时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司法独立不仅仅是权力分立的问题,更是保护个人权利免受多数人暴政的最后防线。” 他的英语流畅而准确,专业术语信手拈来。 当对方辩手提出“民意才是最大的正义”时,顾思意嘴角微扬:“让我引用马丁·路德·金的话,任何地方的不公正都是对任何地方正义的威胁。但如果正义仅仅建立在公众情绪之上,那根本不是正义!” 陈玦注意到,每当顾思意说到关键论点时,右手的食指和拇指都会下意识地轻轻一捻。这个小动作如此熟悉,像从镜子里照出来的一样。 最后的自由辩论环节,对方提出司法独立可能导致“法官成为新的特权阶级”。顾思意几乎是立刻就反击了,双手按在辩论台上,神色坚定无波,平时看起来很软的眼睛漂亮有神,充满攻击性:“真正的特权不在于司法独立,而在于司法独立的缺失。当法庭向公众压力低头时,谁会受害?是那些边缘群体,那些不够主流的人,那些没有话语权的人。” 陈玦本想随便看看,却有点惊异于他的思维和控场能力,最后在顾思意开始陈词时怔住。他看见那个抬起右手、食指与拇指轻捻的动作,双手撑在辩论台上,都是自己的习惯。 不止如此,顾思意反驳对手时会先露出礼貌的微笑,说“我充分理解对方的观点,但是……” 这些细节像一根根细针,扎得陈玦心里发麻。 他调出更早的一场比赛,发现顾思意连停顿的节奏都在模仿自己。甚至在引用判例时,会下意识地整理不存在的腕表—— 陈玦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他参加过的比赛不多,最出名的也就是去年那场世界大学辩论赛的决赛。有人告诉他视频在网上很火,积累了一票粉丝,大家很喜欢他,陈玦没兴趣关注。他更关注顾思意是不是把他每一场比赛都研究透了,不然怎么会连那些早期的、并不出色的表现都了如指掌。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耳机里传来顾思意清亮的声音。 陈玦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参加辩论赛时,也会偷偷模仿前辈的语气和动作。 但没有人会像顾思意这样,把一个人的习惯学得如此相像。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在看一面镜子,又像是在读一封藏了很久的信。
第7章 当晚,顾思意就搬到了阁楼。陈玦上楼时,他还趴在阁楼门边的地毯上一边听歌一边看书。 陈玦最近发现他很喜欢听歌,耳机只在和他说话的时候摘一会儿,其余时间都戴着,从来不摘。 陈玦看着他:“房间都打理好了吗?” “嗯,我都整理好了。”顾思意刚洗完澡不久,黑发微湿,脸颊泛红。 陈玦很久没上过阁楼了。 他伸手试了试楼梯的牢固程度。 木质楼梯很窄,一个转角通向阁楼,每一级台阶都被主卧的壁灯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 “你上下楼梯要小心,”他叮嘱,“不要像小时候一样,我妈骂了我很久。” 顾思意说好,会小心的。当时他的想法很独特,陈玦不喜欢和他玩,也不拿正眼看他,烦他的样子溢于言表。 顾思意不过是想展示一下自己很聪明,也想和他有话题聊天,所以,当他发现陈玦书桌上有霍金的书,他故意说要看,以表现自己和普通小朋友是不一样的,他是聪明的、喜欢看书的小孩,完全有资格和陈玦一起玩。 他命大没出事,也算是因祸得福,这之后陈玦对他明显照顾多了。但凡顾思意提的要求,不那么过分的话陈玦都会答应的。 所以顾思意入睡前,躺在阁楼床上异想天开,能不能再要挟陈玦一次。 这能管用吗?……显然不行。 玻璃上映照出顾思意的忧伤的面庞。 如果陈玦可以爱他就好了…… 就算不爱,那做一回爱也可以的。 就算不能拥有完整的一个,好歹拥有过一根。 翌日周六。 九月的伦敦,清晨六点刚过,天已亮。 切尔西区的街道上铺着一层薄雾,昨夜的雨水还没完全干透,空气里飘着牛奶面包的香气。 陈玦换上一身运动装出门跑步。他穿着深灰色的Nike卫衣,下身是一条浅灰运动长裤。晨跑时他没戴眼镜,五官轮廓清晰分明。卫衣下隐约能看出结实的肌肉线条,和通常在律所里的打扮不同。 他沿着切尔西区的住宅区慢跑,两旁都是联排别墅。 隔壁的汤普森太太正在给门前的绣球花浇水,她今年七十多岁了,有点老年痴呆,每天早上都雷打不动地要照料她的花园。 “早安,Drake。”她朝陈玦招手,“今天的天气真好。” “早安,汤普森太太。”陈玦放慢脚步,礼貌地打招呼。 他在这条街住了快两年,街坊邻居都知道他是个年轻有为的律师。 “你家里来客人了?”汤普森太太笑眯眯地问,“前几天我浇花的时候,看见一个男孩子,他年纪很小吧。” 陈玦点点头:“是我弟弟,刚来,在牛津读书。” “哦天啊,已经上大学了么?”汤普森太太说,“替我问候他。” 回家后,陈玦把卫衣脱下来擦了擦汗,准备在一楼卫生间冲个澡。 晨跑后的热度还未散去,他光裸着上身站在镜子前。 年轻男性的身材修长而结实,不是那种夸张的肌肉,但每一寸线条都锻炼得恰到好处,平薄地铺在身上。 洗手台上,手机突然震动,是张疏桐发来的短信:“陈玦,顾思意在你那里住吗?谢谢你照顾他,方便的话,给阿姨回个电话,不用告诉思意,谢谢你。” 陈玦看了眼时间,现在伦敦是早上七点四十,北京应该是下午三点左右。 他回复:“阿姨,我在,我现在不忙。” 张疏桐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对不起打扰你了,陈玦。” “没事的,张阿姨。” “思意他……”张疏桐停顿了一下,“他住你家,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他从小就粘人,我怕他……” 陈玦听出她话里的犹豫:“阿姨想说什么?” “其实牛津的住宿条件很好的,什么都有,也很安全。”张疏桐说,“思意住校更方便学习。我不是说你那边不好,只是……”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斟酌措辞,“你也要工作,你是律师吧,你很忙的,我怕他给你添麻烦。我们一家,已经欠你很多了,不能再这样了。”她声音重了一点。 陈玦皱了皱眉,总觉得张疏桐话里有话,划清界限的意思很明显。 “而且他还小,”张疏桐又说,“住校能交到更多朋友。你说是不是?” “阿姨,”陈玦对电话里道,“您在担心什么?” “没有没有,”张疏桐急忙否认,“就是思意……我担心他,他如果没分寸,你可能……可能不太适应。” 陈玦没懂她到底要说什么,道:“他过几天开学,我送他回去,确保他安全。” “那就好。”张疏桐松了口气,“真是太麻烦你了,你送他回学校吧,不用很照顾他。这通电话,你不用告诉思意,我为人母亲,有一点担心他。” “理解。”挂了电话,陈玦站在浴室里思索。 张疏桐的态度让他觉得有些异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他是帮过顾思意一家很多,但这是他应该做的,张疏桐以前对他表达感谢,但不会是这种态度,电话里好像怕顾思意和他接触。 他联想到顾思意有时候不合时宜的言语和举措。 不往那方面想,似乎也没什么,可只要一深思,就很容易觉察出不合常理之处。 陈玦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背部的肌理随着动作流畅地起伏,像一尊希腊雕塑。水珠成股地顺着颈线滑下,沿着手臂的线条滴落。 浴室里水汽弥漫,充斥着荷尔蒙。 上午八点半,陈玦把文件分类整理好,案子不少,除了那个校园暴力的法援案,还有几个商业诉讼。 十点,熬夜到凌晨三点的顾思意起床了。 “哥哥早上好。”顾思意揉着眼睛走下楼,头发因为刚睡醒而有点凌乱,额前刘海温顺地贴着额头。 他穿了一件陈玦给他买的白色睡衣,柔软的棉质面料衬得他整个人都白皙干净。 陈玦穿着灰色丝绸的居家服,宽松的款式露出锁骨和一截胸膛,正在烤面包片。 顾思意坐下,接过陈玦递来的烤吐司,闻了闻,再试探地咬一口,有点焦了,但这东西至少能吃。 陈玦是料理白痴,这点从小到大都没变过。第一次吃陈玦做的菜,顾思意几乎以为他故意的,讨厌自己讨厌得要毒死他,像白雪公主的后妈那样,表面对他好,背地里希望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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