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起去手工店烧玻璃戒指,周令怎么也做不好,索性丢下工具,撑着脸当林余的观众。 林余给烧好的玫瑰花加指环,神情格外专注。 老板隔三差五来指导,总是以“这位同学”称呼林余。 等老板跑去招待其他顾客,周令就隔着火焰对林余笑:“林余哥,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经常玩这些呀?感觉你的学生生活比我有趣多了,哪怕现在也是,比起我,你更像一个大学生呢。” 这种时候,林余才会突然想起,周令再年轻开朗,也到底和同龄无忧无虑的学生不一样,他要自己攒学费,为了生活,不得不接下奇怪的兼职。 林余比谁都明白,周令并不是真的做不好这些,只是被同龄人无需承担的压力拖垮,才显得总是兴致缺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他看得出来,周令已经很努力地在打起精神了。 不过林余没有辩解,毕竟苦难不会因为对比消逝,他只是笑着说其实自己也总是什么都做不好。 他在心里道歉,却无法为了让周令休息而停下每天的活动。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在推着他不断往前。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默默在心里思考,如何把每天的约会活动压缩到更短的时间。 戒指烧制完成后,林余把成品送给了周令。 虽然老板极力夸赞,但林余毕竟第一次做,做出来的东西很粗糙,幸好周令的手很好看,戒指戴在上面,也显得精致了许多, 正好那天交友APP发布了第二次打卡的要求,让参与活动的契约情侣,在约会时挑选一对情侣用品,种类不限,并带着相应的物品拍摄情侣照。 照片会被发布在活动官微,用于宣传,主办方还会给热度最高的照片颁奖,等活动结束时,邀请获奖搭档参与庆祝酒会。 于是,周令借老板的拍立得,拍了一张两人手牵手的纪念照。 林余烧玻璃时被烫了一下,食指裹着创口贴,周令用笔在上面画了一枚戒指,在有些曝光过度的拍立得照片里,倒像是真与那枚歪歪扭扭的玻璃戒指凑成一对。 回家之后,林余立刻摘下创口贴,放进密封的小袋子里,与这些天留下的收据一类杂物收在一起,一遍又一遍地检查和整理。 然后便是漫长又焦灼地等待。 他买了一个新的笔记本,把之前留下的那一页夹在里面,也会在上面宣泄似地不断写下字句,然后又划去或撕掉。 最终保留下来的,仍只有那一页纸,只是纸上条条框框的字句里,新增了一些圈或勾的符号。 有时候,实在太难熬,林余会冒雪出门,在楼下漫无目的地奔走,以消耗过度的精力,以免自己忽然失控,不顾一切,过度频繁地去打扰周令。 不过,手指烫伤之后,他就没做过这种事,因为他发现了另一种可以替代的宣泄方式,效果甚至更好,让他不用大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也能获得短暂的平静。 尽管这也带给他一些额外的困扰,比如在短短几天内,就用光了过去一整年也用不完的纱布和创可贴。 好在他现在精力充沛,随时都可以出门买新的。 药店的玻璃门上贴了红色窗花,沿途的水果店纷纷放起恭喜发财,林余无意识在脑子里跟着唱了一路的“恭喜”,才忽然想起来,不知不觉,快过年了。 过年,意味着团圆。 回到家,他坐在桌前,对着手机发了很久的呆。 林添的号码,他早已烂熟于心,不用翻通讯录,就可以直接拨号。 可林余打几个数字又删掉,长长短短的号码,像总也修不好的桥,无法将他的手指渡向拨通键,更无法将离家出走的人带回来。 在这个过程中,林余消耗了比平常更多的纱布和伤口消毒水。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也比平常更早更深地感到了困倦。 最终他也没打出去那个电话,昏昏沉沉地入睡前,他只来得及给周令发了个消息,告诉他今晚可能要爽约,没办法一起去看电影了。 他想,等明天醒了,给周令买一份新年礼物,然后一起吃顿饭吧。 毕竟,过年周令肯定要回家,说不定连续好几天都没法见面了。
第15章 空中监狱 “周令,别玩手机了。” 胳膊被推了一下,周令抬起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周鹰:“怎么了?” 周鹰目不斜视,看着摆在桌前的笔电,拧着精致的眉,催促道:“到你表态了,专心点。” “噢。” 周令懒懒地扫视一圈。 这是他的家,世俗意义上承认的家。 和其他的家一样,有父母,有兄弟姐妹。 但又和其他的家天差地别,毕竟,很少会有一个家,特意设计专供家庭成员开会的会议室。 会议室不仅配齐了全套办公设备,还安装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控设备,以避免参会成员私下搞什么小动作,必要时,会议室还会封锁,所有参会成员,亦或是称之为一家人,便二十四小时待在别墅顶层,累了就去会议室隔壁的休息区,里面有餐厅和每个成员的休息室,当然,也都安装了监控,直到所谓的家庭会议结束。 这一切,都是为了尽可能地保证,家里进行的每一项会议,都是公平、公开,不带任何私情或偏颇的。 搞得跟有皇位要继承似的。 哦,也不对,因为他家能继承的东西,对很多人来说,的确已经算得上皇位级别。 周令的目光停留在天花板一处闪烁的红点,心想,他真是错怪了白季的酒店公寓,这里才是真正的空中监狱。 不过,这监狱也不是随时都会用。 大部分时候,这栋别墅只有楼下四层投入使用,只有与财产、权利以及利益有关的大事发生,才会开启顶层的“监狱”。 这一次开启的原因,好像是祖父的遗嘱又有什么变动。也许是更改了继承人备选的名字,也许是调整了股份分配比例? 周令不清楚,也不在意。 会议室中央,漆黑的沉木桌围成环形,主位空着,父亲周驰海和母亲宋明月分别坐在主位左右两侧。 再往后,左右依次按年龄排着大哥宋海昱,表哥宋麒、宋麟,二姐周鹰以及周令的座位。 每个座位之间,隔着均等的距离,显得生疏又刻意。 周令的目光挪向空置的主位,那里曾是祖父宋卫国的位置,自宋卫国查出癌症后开始,频频缺席,直到半年前,宋卫国因病去世,位置也就彻底空下来。 将来某一天,母亲宋明月会坐过去,但不是现在。 在这种事情上,他们家一贯如此,严格又死板,不给任何人特权。 “周令先生?” 负责监视和记录会议的律师代表见周令迟迟未出声,开口提醒了一句:“请您尽快发表自己的决策,否则会因超时记作弃权。” 在一众西装革履,装扮精致的家人面前,周令穿着一身花纹夸张的潮牌家居服,吊儿郎当地摊开手,说:“我?我没有意见啊,我都说了,基金的钱够我花,其他你们随便分就好了。生意上的事,我又不懂。” “这……” 律师代表为难地看向宋明月,她是祖父遗嘱的主要执行人,也是这场家庭会议的监办者。 她从文件里抬头,淡淡地瞥一眼周令,神情里既没有恼怒,也没有责备,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平静地吐出四个字:“视作弃权。” 接下来,这场会议,周令便只需要打着瞌睡熬就好了。 会议室的椅子硬邦邦,逼迫使用者挺直腰板。周令如坐针毡,只好不停摆弄手机。 他点开四人小群,发了个“坐牢”的表情包。 很快,李家阅回了他“同病相怜”。 听说,李家阅最近被他爸强制性塞到蒋科身边,学习如何做一名正经继承人,每天苦逼地坐在蒋科的办公室,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跟周令同病相怜了。 两人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李家阅没话找话:“你几天没出别墅了?你那小金主没召唤你?” “得了吧,就他安排那些无聊的约会,还不如在这儿坐牢呢。” 事实上,自从几天前,林余忽然发消息说取消看电影的约会,就再没给周令发过消息。 不过,周令也没太在意,这几天他正好被强制叫回来开会,省得找借口糊弄了。 李家阅:“坏笑.JPG 我觉得挺浪漫呀,摸摸小猫,拉拉小手,小情侣不都这样谈恋爱吗?别忘了,你的人设可是纯情大学生,说不定人家还是专门为你安排的。” 周令:“再恶心人,下回见面吐你脸上。” 李家阅:“害什么羞呀大学生,人家又肯为你花钱,又肯为你花心思,说不定真看上你呢?你就偷着乐吧。爆笑.JPG” 周令:“……” 周令懒得再理这傻逼。 他关掉微信,把每个APP都打开了一遍,最后停留在手机相册。 这段时间,他陪着林余做这做那,实在无聊透顶,每次坐在玩得津津有味的林余旁边,困得眼皮都在打架。 为了不让自己睡过去,他装作贴心记录,举着手机拍了不少照片。 有些是乱七八糟的风景,但大部分是各种场景下的林余——认真咬蛋糕顶上摘下的沾着奶油的樱桃的,站在一副色调阴暗不知所云的画作前愣神的,垂眼看着怀里毛茸茸的布偶猫的,提前到达约定地点后静坐在长椅上接雪花的…… 原本空荡荡的相册,不知不觉排满了密密麻麻的照片。 周令翻着翻着,眼角弯起连自己也没察觉的柔软弧度。 “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二姐周鹰忽然凑过来:“男朋友?” 周令立刻按了锁屏,抬起头,发现会议已经结束,除了周鹰还站在旁边,其他人都互不认识一般,各自离开休息了。 “看来你还挺喜欢他的嘛,”正事结束,周鹰的表情也没那么严肃了,对着周令笑道:“上次叫你回来,你不肯,也是在陪他吧?” 她口中的上次,就是原本要陪林余住院的晚上,也是这段时间会议的开端。 那天,律师代表给他打电话,周令挂了五次,最后直接被找上病房门口,才不得不妥协。 第二天,他在医院拒接电话的行为,被公示在会议记录的“特别说明”里,每个参会的家人都可以阅览。 对此,周令没什么感觉,十次会议,他有九次都会出现在公示栏,还有一次写着“缺席”,这些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他自己都要忘了这事,没想到周鹰还记得。 “玩玩而已,”周令收了手机,起身伸了个懒腰:“可算结束了。” 周鹰瞥一眼他胸前的涂鸦:“你这身可够难看的。” 周令不客气地回敬:“正红色显老就算了,还显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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