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老头说,“这件事我要进城去办,还得借你的驴子。” 布兰奇家一匹牲口也没有,但凡要出门,老头就跑来借用情人家的驴子。 “好吧,可不许丢了我的驴子。” “那是当然。”老头骑了驴,带着银钱往城里去了。 要问他这是去做什么,认识他的人可要大吃一惊——他要去印书馆请人印一册书。人又要问了,这不识字的老头哪来书可印呢?这书当然不是他写的,是他家二儿子理夏的手笔。 昨天他吩咐理夏写一篇文章,评一评他最爱的戏子皮埃尔·杜法利,只是不许写半句好话,要百般批评挖苦。 理夏可犯难了:我用全部灵魂爱着他,怎么写得出坏话呢? 老头说:你要想嫁给他,就须照我说的写。 理夏绞尽脑汁写了半夜,总算凑出一篇。天一亮,他父亲就拿了书稿、借了驴子,进城去印书了。 印书馆的老板也是老头的旧相识,这天正巧不在,他的内人在馆里,正在收拾印版。 “克里斯汀,这么久不见,你还是美得叫人头昏啊!”老头对那个中年Omega奉承说。 “少来骗人,你这老混球。”那人叉着腰瞪他,“三年前借的钱可都没还。” “我这不是带钱来了?”他晃了晃公爵的钱袋,克里斯汀伸出手,他又把钱收回自己怀里。 “哼,我就知道。” 印馆老板的内人长了一副刻薄模样,头发在脑后随意挽成一个团髻,干活穿的罩袍墨迹斑斑,但眼角眉梢还颇有风情。老头揽了他的腰,在他颈窝亲了几口,嗅他身上的油墨香气。 “哎呀,老色胚快放开!”克里斯汀边骂边推,手上动作却软绵绵的。 “甜心,我来请你帮我做一件事。”老头从腰袋里掏出理夏的书稿,“帮我把这稿子印成一本小册子,要叫这城里人人都读到。” 克里斯汀接过稿子看了看,“这东西我不印。皮埃尔·杜法利是这个国王里最好的戏子,没有人不喜欢他,刊印骂他的文章,哪里卖得出去?亏本的事我们不做。” “所以才要给你这笔钱。只管印好,白送出去叫人看。”老头这才把钱塞给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接了钱转过身去,倒在桌上一枚一枚数过。趁他低头数钱之际,老头掀起他的罩袍下摆,就把那话儿插进人家要紧的地方。 “哎呀,”克里斯汀伏在桌上恼恨地叫了一声,“混帐东西!害我数乱了,一定是要亏我钱。” 老头也不管他,就一顿好干,直到两人都泄得干净。印馆内人嘴上不情愿,心里、身下都十足受用。这事就算定下了。 过不几日,那本攻击毁谤的小册子就传遍了城里,当然也传到了戏班里。 “可怕!可怕!”皮埃尔·杜法利用他的剑刺穿了那本小书,“世上怎会有如此居心险恶的文人?!人心可怕!我不敢相信,有人看了我的戏竟写出如此恶毒的评价!为什么??难道我不是完美技艺的代名词吗!我对这个世界失去了信任!” 他绝望而夸张地躺倒在戏台上,不肯起来。 “老板,你不要太在意,”他的学徒劝解说,“快起来排戏吧。咱们的新戏过几天就要进宫演给国王看了,不要为匿名小册子之类的东西分了心。” 他老板听了这话,突然坐了起来。 “这就对了,老板!打起精神来,继续排戏吧……诶?老板?” 皮埃尔捡起他的剑,从剑身上摘下那本书, “这不是匿名小册子!这个邪恶的作者,这个愚蠢的魔鬼,他留下了名字!” “呃,老板,等一下,” “哈!这个蠢货!”他盯着封底仔细看,“他不止写了名姓,还有地址!还有一张地图画着去他们村的路线!” 他跳下台,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他的学徒和伙伴们慌忙追出去。 “老板,等等,你要去哪儿?!” 杜法利老板跨上他的马,勒紧缰绳,“我要找到这个理夏·布兰奇,和他决斗!” 小册子背面的地图果然准确,几个小时后,皮埃尔在布兰奇一家住着的破屋外下了马,气势汹汹地闯进去, “我要找理夏·布兰奇!我要向他挑战决斗!”他愤怒地宣布。 “我就是。” 皮埃尔刚脱下的手套没能扔下去,因为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个大眼睛的Omega男孩。 理夏听从他父亲的嘱咐穿了自己唯一像样的裹袍,露着两条白细的手臂,浓密的棕色长发打成一根发辫拨过来垂在胸前;没有什么华丽装饰,但无疑是个甜美的男孩。 “如您所见,我是个Omega,不能接受您的挑战。我相信您这样的正派人也不会对一介Omega拔剑吧?” 皮埃尔·杜法利愣在当场,对这个毁谤他的Omega作者毫无办法,嘴上那一道迷人的小胡子都要气歪了,最后只能忿忿哼了一声,转身出门。 他原想骑马回去,谁知道,趁他在屋里的时候,老布兰奇已经偷走了他拴在门外的马匹。 “我的马不见了!谁偷了我的马?!”他向屋里那几个Omega兄弟投诉,但没人能提供线索。 连遭打击的皮埃尔只能先在村头的客栈住下,打算明天找个货郎捎他进城。他在客栈楼下的酒馆借酒浇愁,不明白今天的星运怎会如此糟糕。 “年轻人,你精神不太好啊。”一个看上去微醉的老头不请自来,在他对面坐下,“哟,你难道不是这个王国里最好的戏子,皮埃尔·杜法利老板?” 尽管在这个倒霉时候,皮埃尔还是很高兴听到对他的赞美。他从小就在戏班里学戏,没有人不夸他天赋异禀,他的老板对他疼爱有加,遗嘱里还把戏班的股份留给了他。他从没收到过一句不满意的评价,也从没听说哪个Omega观众看过戏后没有爱上他;假如他出身再好一点,娶个贵族公子也不成问题,不过话说回来,假如出身好也不至于从小学戏了。 “不瞒你说,老伯,我这一天过得糟透了……” 就这样,皮埃尔把他今天遇到的倒霉事原原本本讲给了不久前偷他马匹的布兰奇老头。 “杜法利老板,我同情你的遭遇!”老头说,“不过,这件事并不是没有办法。我来给你出个主意吧!” “请说!” “说你坏话的人是个Omega,对吧?你不能和他决斗,但你可以娶他回家,” “什么?我才不会娶一个……” “你听我说完,你娶了他,他名下的财产不就归你了?包括他写的文章。到时候你可以做主撤回他写的任何东西,统统烧掉!” 皮埃尔听了茅塞顿开: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再细想想,那男孩模样也不丑……那翘起的小鼻尖和细细的手腕…… “可是,老伯,他讨厌我呀,他写书骂我,又怎么会情愿嫁给我呢?” “哦,年轻人,你可是整个王国的梦中情人,更重要的是:你有整个王国最好的演技。你对他演出深情款款的求爱,一定能把那小子迷倒。” “……你说得对!对极了!”皮埃尔连声赞叹,“我今天是来决斗,一定把他吓到了。明天待我换一副温柔面孔去追求他,日落之前他就会对我掀起衣摆!……店家,店家,这位老伯的酒钱算我的!” 皮埃尔和陌生老头喝得烂醉,回到房间里一直睡到第二天日头当中。他起来对着镜子敛了敛仪表,还向店老板借了一把破琴,信心十足地走去布兰奇家。 “亲爱的理夏,”他在门外大声说,“我为我昨天的冒犯道歉,让我为你唱这首歌以示歉意!” 他坐在草堆上弹唱起来。他有一副公认的好歌喉,正如他有一身公认的好舞姿,他毕竟是这个王国里最出色的艺人啊。 唱到一半时,理夏开门出来了,模样似乎比昨天更甜蜜、可爱。皮埃尔想:这一定是阳光的缘故。 “你不是想在决斗中刺死我吗?”他步子轻快地走过来,挨着心爱的Alpha坐下。 “是我想错了,亲爱的、美丽的理夏,”皮埃尔说,“我应该谦卑地接受你的批评,所以我回来找你,想知道你对我的表演还有哪些高见,能否允许我带你去田间散散步呢?” “为什么不去湖边野餐?我弟弟今天烤了些美味的鸡肉馅饼……请稍等,让我去拿上它们!” 理夏回屋去挎了一只草篮,在里面放了肉饼和酒罐。他和皮埃尔一路聊着天走到湖边,交换的俏皮话屡屡逗笑彼此,皮埃尔从不知道一个Omega男孩可以如此风趣而博闻;他们在草地上吃饭饮酒;理夏仰头喝酒时,从他嘴角漏出的红色小溪蜿蜒爬下他精致的喉结、颈窝,钻进衣襟里。皮埃尔注视着这个漂亮男孩,几乎忘了他还有阴谋要进行。 “恕我冒昧打听,一个Omega是为什么作起诗文来?” “Alpha又是为什么写作呢?”理夏反问。 皮埃尔想了想,“为了钱,为了名声,为了开导众人。” “我为什么不能为了这些而写呢?” “你不需要钱,你的双亲会给你嫁妆,你的丈夫会供你吃穿用度;你不需要作者的名声,贞洁贤良就是一个Omega最好的名声;你身为Omega做不得官员或教师,也就没有教导他人的职责,只需听从你丈夫的教导。” “你说的都对,杜法利老板,”理夏脱了鞋子,让晒热的腿脚泡进湖水里,“是的,我可以满足于这一切,但我常想:难道我就不能为心爱的丈夫再多做些什么?我用诗文换来的小钱可以为丈夫多买一顶时髦的软帽;我的文才被人传扬,丈夫也会有识才的名声;如果丈夫被人误解、陷害,我就要书写文章开导被蒙蔽的人们!” “哦,理夏,聪明又贤良的理夏,你的丈夫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 “可惜我还没有婚约,我多想知道谁是那个能让我献出一切的Alpha。” 皮埃尔感到时机正好,从草地上爬起来,又单膝跪下, “兼具美貌与才智的理夏,请接受我的求婚!没有人能像我一样懂得你的风趣谈吐,没有人像我一样爱着你娇美的小鼻尖!” “哦,皮埃尔!”理夏无法再装作他的敌人,“我要向你坦白真相:我爱着你,自从去年夏天你们戏班经过这里,我就深深爱上了你,但我只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乡下男孩,不知怎样才能……”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皮埃尔高兴地一跃而起,“我就知道没有人不会爱上我的表演!你得不到我的注意,才因爱生恨写了那本册子,是这样吗!现在我知道了,那不是你的真心话。但命运是多么奇妙啊,如果你没有在怨恨的驱使下写下那本书,我也不会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值得我爱的男孩!” “呃……你说的对!”理夏违心地附和。这Alpha的骄傲和浪漫为故事编上了圆满的因果,既然如此,似乎也不必澄清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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