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说是报应? 时归对因果报应那一套佛学理论并不感兴趣,但如果方聪的牢狱之灾和刘香凝的杀身之祸算是方德忠的报应,那他种下了什么因呢? 他想起聂徐川带着他重勘现场发现的闪着银光的保险箱。 不对劲。时归猛然回头,却发现方德忠已经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了。 ---- 夜深了,天空中挂着一轮清冷的月亮,寒气悄然弥漫在无人的街道,偶尔能听见悉悉簌簌的响动。 深夜到达仓库的货车亮起大灯,保安被晃了眼,睡眼惺忪地骂了句娘,打开了伸缩门。 车厢上下来两个人,手脚麻利地将一箱货物卸下。 “就一箱啊。”保安不满地嘟囔着,“还非要今晚送。” “明天运输车来了就立刻送走,大老板要的加急。” 声音逐渐被深沉的夜色吞没,无数的罪恶与欲望交织在其中,却又在如水般的月光中无所遁形。 ---- 分尸案打破了南川久违的平静,网络上都炸开了锅,裹挟在舆论中的压力也不断催促着警方给出一个交代。刘香凝的案子还有些疑点没有厘清,但局里上了压力,方聪认完罪材料立刻被送检起诉。 “哎哎哎,来来来都快来吃饭了!今天老大请客,放开了吃!” 欧阳左手提着一大兜子热腾腾冒着气儿的包子煎饼,右手还提溜满了一排豆浆,迈着大跨步走进办公室。欧阳一呼百应,众人“呼”地就围了上来。 “老大请客,你就买包子豆浆啊!”谢黎翻了个白眼,手指捻住煎饼狠狠咬了一口含糊道,“最起码也得鲍参翅肚来上一桌啊,你这不是小看老大实力了。” “就是就是!”小孙帮着腔还不忘给时归抢上一杯豆浆送过去,“小时法医你快拿,他们都跟野人似的能吃,一会晚了就没了。” 欧阳护住手里的全家福大煎饼递给一旁笑嘻嘻的猴子,“得了吧你们,老大哪次少了咱们吃。” 时归站在原地没动,手里捧着那杯现磨豆浆略带新奇的目光看着这一切。 挤挤攘攘,热热闹闹。 他独来独往惯了,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吃饭,来到南川以后的许多事情都成了他的生平第一次。 早餐的香味弥漫,驱散了初春的寒意,时归仿佛嗅到一丝自由的甜头。 谢黎看他站着不动,以为是不好意思,母性光辉四散着往他手里塞了俩粉丝包子,豪气道:“吃!” 时归道了声谢,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吃。 从局长那回来的聂徐川脸色不太好看,一进办公室就看到时归规规矩矩坐在门边啃包子,眉头皱得更深。 他吃相很好,不紧不慢的,吃两口包子还要把塑料袋往下拉一拉。可能是包子有点儿辣,嘴唇不似第一次见面那样苍白,而是娇艳欲滴的鲜红。直到手里的包子吃完,才意犹未尽地扫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桌面,神色中透着一丝可惜。 这小子还想吃。 聂徐川脑子里忽然蹦出来这句话。 “老大,你在看什么?最后俩粉丝包砸小时法医已经吃完了!你再看也没了!”小孙扯着嗓子宣布早餐已经全部瓜分完了,一滴也没有了。 聂徐川被点破面上有些挂不住,顺着话题赶紧转移:“你们这群不孝子,三瓜俩枣都不知道给爸爸我留点!” “老大,局长找是什么事儿啊?” 直到猴子问出来,聂徐川才恍然想起他妈的还有正事儿没说,声音沉下来:“来案子了。”
第4章 卧底 案发地点位于江北区郊外的仓库,地理位置上属于华平村一带。这一片地广人稀,青壮年不愿意留在贫瘠的土地,留下老弱妇孺守着零落的村庄。 附近派出所是上午接到的报警电话,几个小孩跑到附近探险捉迷藏,趁着保安换班的间隙溜进了仓库,掀开其中一个货箱的盖子躲了进去,隐隐约约觉得身下的尼龙袋子里有东西,拉开拉链发现竟然是一具尸体,哭喊着找了家长报了警,送到县里医院做心理疏导了。 时归绕着仓库转了一圈,说是仓库,实际上就是十几间平房圈起来做了一个临时储存点。 尸体被塞到一个货箱内,尸身还算完整但是伤痕累累,血痕透过单薄的衣物透出蹭在尼龙袋的内部,面部划伤已经血肉模糊。时归轻轻推动尸体,关节处乃至全身都呈现僵硬状态,血液沉降处是大片大片紫红色的尸斑。一只眼球被剜去,他只好撑开另一只眼睛仔细观察,角膜处的小斑点扩散,但还可以看到较为清晰的瞳孔颜色。 “死亡时间约在12-15小时以前,也就是三月三日晚上十八点到二十一点。具体的死亡原因还需要更加详细的尸检。尸身多处机械性损伤,暂时无法确定致命伤。面部损毁严重,凶手可能与受害人有较深仇怨。” 时归做事情极有条理,先大致扫查现场,再检验尸体,最后对现场进行复勘,以保证排除存在外界因素对尸体状态的影响。小孙跟在他屁股后边儿笔记记个不停。 仓库周边十几年前还是农田,现在没人种都成了荒地,只有一条供两车并行的水泥路连接上了通往县里的柏油马路。 时归转到门口,看见聂徐川正和人讲话。 他的确很适合做刑警,肩宽腿长比例完美,警服包裹下显出紧实有力的肌肉,勾勒出精悍劲瘦的轮廓。 聂徐川旁边的是江北罗山区分局的人,姓刘,约莫四十来岁的一个副大队长,正在仓库边上为管辖这事儿跟聂徐川打着太极。 “这边村子都已经是我们和北原市的交界了,几十年前行政规划的时候就不归我们管,老弟,这些弯弯绕绕你搞不清楚。”刘副队吐了口烟圈,“来一根不?” 聂徐川打着哈哈接过来,却不点燃,拿在手里把玩,开始称兄道弟。 “刘哥说的是,现在下面的村子也不好管。” “刁民,都是一群刁民!说不定就是哪个神经病半夜杀了人扔在这了。” 聂徐川还记得,这位刘队还没调来南川前因为暴力执法被村民追着撵了三里地的故事,开口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 “怎么死的还得等法医报告出来,您说不是?” 刘队长挺着啤酒肚笑了两声,面上有些尴尬,烟头扔在地上习惯性用脚碾了碾,烟灰在地面烫下灰白的痕迹。 “刘哥,您这边的苦衷我都理解,不过这人死在您的辖区内,该查的还是得查,该抓的还是得抓。咱们互相行个方便,以后也好办事儿。” 他听说过这个聂徐川,家里有钱,父母关系也硬,年纪轻轻就坐上了支队长的位置,他心底里颇有些不服气。 刚准备争辩点什么,就看见一个细瘦纤长的身影走到聂徐川身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他们俩听见。 “聂队,有发现。” “嗨哟,刘哥,咱们改天再聊,我先忙去了。这边还要麻烦您配合,回见啊!” 聂徐川摆脱这位刘队长,跟上时归快步走向现场,等走到仓库附近了才开口问:“什么发现?” 时归语气平淡:“发现你不想和他聊天。”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现勘服,手套和口罩还没摘,裹得严严实实的,像个小幽灵一样飘过来解了他的围,现在又打算原路飘回去,却被聂徐川一把抓住肩膀。 手底下的人胳膊细瘦,肩关节的骨头略微突出,有些硌手。 “谎报军情?” 时归正色道:“这个时候应该说谢谢。三十三岁的人应该懂礼貌。” “……” 妈的,原来这小子借着解围报仇来了。 进入现场,仓库内部结构简单,地面灌了坚实便宜的水泥。门口除了堆放的集装箱就是门口运货的小推车和捆货的绳子。尸体所在的库被贴上了急运标志,就在靠近保安亭的位置。 根据昨夜值班保安描述,昨晚他七点上班到今天早晨换班时,一共来过三辆大货,运的货都不多。他并不负责出库入库的管理,没有注意带尸体的货箱是来自于哪一辆。 ---- 法医室的温度仿佛比别处更低,时归将自己裹进淡蓝色的防护服里,又戴上手套和帽子,只露出护目镜后的一双眼睛,握刀的手不见一丝颤抖。 他绕着尸体观察了一圈,死者皮肤黝黑。肌肉线条明显,除了新鲜伤口外,肩背部延伸出一块陈年的瘢痕,有可能是物流行业的体力劳动者。但目光移到手指上时,时归微微蹙眉,死者食指与中指指节上粗糙而熟悉的茧,是经常握枪的人才会出现的痕迹。 “死者性别男,身高约185cm,体重68kg,推测在25-30岁之间。” “腰背部、腹部存在大量皮下出血以及软组织损伤。左臂有四处烫伤痕迹,”时归用尺量了量,“根据痕迹直径来看可能是烟头。” 时归尝试按压尸体的腹部,右侧有一个类似于拳印的痕迹,像是在毫无防备之时被人用左拳击打所致。 “死者左侧眼球缺失,面部软组织损伤严重,肿胀无法辨认。” 回来后小孙手脚麻利地拍好了X光,鉴定结果为鼻骨骨折、左侧三根肋骨骨折、小腿胫骨骨折,脊柱各处也在不同程度上受到损伤。 而致命伤在颈部的勒痕上,舌骨都被勒断了。但痕迹并不干净利落,而是深深浅浅相叠,即使看惯了尸体的小孙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时归仿若无物,握着刀从颈部直线切开,到上腹部时转了Y字刀,保留了完整的腹部。 等勘验了胃容物后,小孙终于憋不住直接吐在了法医室,虚弱地喘气“呕——这个凶手一定是个变态——呕——” “可能不是这个,而是这些。” 小孙瞪大了双眼:“小时法医你真厉害,怎么看出来的?” “腹部拳印右深左浅,根据一般人出拳的力度和角度来看,这是左拳用力击打所致,如果惯用手为右手,以这个力道的打击应该会在另一侧留下更深的痕迹,不过尸体上并未反映出这一点,所以我推测凶手应当为左撇子。再看他身上留下的其他伤痕,深浅不一,但基本都是右手所致。” “再看脖子上的勒痕,深浅叠加,但是仅有深浅变化而没有痕迹长宽度的改变,说明仅仅是力道改变了,而不是切换了工具。” 时归一边讲解,手里有条不紊完成最后的缝合,“具体的去会议室说。” 小孙忙不迭跟上去。 还没到会议室,时归就被叫去了安副局办公室,小孙先去送尸检报告。 敲了门进去,聂徐川坐在安副局对面,低头翻阅着一份黄皮文件。 时归汇报完尸检结果后,安副局和聂徐川均是面色一沉。 “以及,死者胃内容物中发现了其左眼眼球。” 办公室中一片寂静——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虐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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