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石青扬手打发走左敬亭,转对雷弱儿道:“让兄弟们下马歇歇,马上继续向前赶,今晚争取赶到潼关。”
雷弱儿应了一声去了。左敬亭的大嗓门随即在前面响起来:“哎——关上的人呢,死哪去了,石帅来了,汝等还不快快开——”
石青一皱眉头,暗自后悔,实在不该让左敬亭这个粗野家伙去叫关。
“老左——”石青叫了一声,想让左敬亭说话好听一些。叫声刚刚出口,魏关之上忽地响起一阵急骤的金锣声。
当当当——清脆的鸣响声中,原本空荡荡的关头垛口之间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守军。与守军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张张上了弦的长弓和一支支闪亮的羽箭——数百名弓箭手长弓半张对准了关下。
叫的正欢的左敬亭猛地打了个激灵,嘴巴立马闭上,危险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试图脱出羽箭的射程。
看到这一幕,石青不由得目瞪口呆。这是…难不成关中再出变局,弘农守军降后再叛?注意到踉跄后退的左敬亭之时,石青又是一惊,连同自己在内,新义军骑士有不少都在对方射程之内!
“雷弱儿。命令兄弟们后退!”石青没敢回头,提着蝎尾枪戒备地望着关上的弓箭手,随时准备拨打雕翎。函谷古道是两边夹死的羊肠小道,骑兵在其中向前进固然不易,匆忙后退更是艰难。
左敬亭退过来之后,学着石青的模样,持了长刀准备拨打羽箭,随后诧异道:“石帅。这…”
“你老左说话太过鲁莽,看,得罪人了是不。”关上的羽箭迟迟没有射下,石青绷紧的心稍稍放松一些,借机调侃左敬亭。
左敬亭一瞪眼,对石青的话信以为真,于是更加的恼怒了。“这些兔崽子。脾气倒大!”
石青没有理会左敬亭,抬眼在关上守军之中仔细搜寻,募地,他双眼一咪,盯在一个白肤金发的高个将领身上。那是一个典型的中亚人,他被十数个小校围着站在城楼前,看模样应该是守军主将了。
“石帅!兄弟们退下去了。”雷弱儿绰着长槊赶上前,护在石青身边。
石青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一提长枪,道:“走——我们上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三人各提兵刃,距离关下二十余步时停了下来,石青长枪向上一指,喝道:“大魏镇南将军、新义军军帅石青在此!城上主将,出来答话。”
中亚人越众而出,来到垛口趴下,冲着石青喝道:“某乃大赵征西大都督麻帅麾下征西将军石宁。没听说什么大魏镇南将军、新义军军帅。今日汝率军前来,意欲何为?”
原来是石宁这个羯胡。他称麻秋为大赵征西大都督又是怎么回事?
石青皱起眉头,正自琢磨之际,一旁的左敬亭早已忍耐不住,冲关上嚷道:“好胆!竟敢如此无礼!汝既是麻帅麾下,不知我家石帅乃是麻帅姑爷么?”
听到“姑爷”这个称呼,石青心头一动,由着左敬亭应付,他闪眼向石宁瞧去。
石宁似乎对姑爷这个身份拿不准了,犹豫了一阵,对关下喝道:“麻帅姑爷是自己人,石某自然会礼遇有加,只是那什么大魏镇南将军再也休提,我等原都是大赵臣子,怎能作逆贼冉闵的部属?”
石青听到这里,心头蓦地一沉,这话如果是石宁的意思那就算不得什么,他也懒得理会,可若是麻秋授意的,可就麻烦了。令石青心烦的是,从关头上奇怪的反应来看,石宁十之八九是受指使的。
麻秋想干什么?向襄国靠拢么?
石青吐了口浊气,扬声喝道:“石将军。石某前日听说岳丈大人率屠军底定关中,于是前来恭贺。请石将军给予方便,开城让石某入关西行。”
石宁不宜察觉地一笑,放缓了口气,对石青一拱手说道:“原来是麻帅爱婿来了,石宁先前不知,多有失礼之处,请姑爷勿怪。”
石青回了一礼,随意地说道:“好说。好说。石将军勿须客气。”
“开城——”石宁喊了一声,随后声音提高了三分,亢声道:“恭请姑爷入关。”
魏关关门吱呀呀打开,城头上的守军收起弓箭,举着各色旗子呼喇喇跑到关下,在城门左右分列开来,石宁带头,领着几百守军齐声喝道:“恭迎姑爷入关——”
左敬亭一仰头,得意道:“老左不信这些兔崽子敢不老实。”
石青苦笑着摇摇头。“老左、雷弱儿。招呼兄弟们,咱们走——”
听到命令,左敬亭这才老实下来,应了一声后和雷弱儿前去招呼队伍。石青缓步而行,向关门走去,石宁早早迎上前,谄笑道:“姑爷。请——”
石青点点头,正欲进去,身后突然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石帅…。王猛…来了…”
王猛!
石青愕然回首,只见王猛歪歪倒倒地骑着一匹战马急急赶来。他从来没想到王猛会有这般狼狈模样:
进贤冠歪斜一旁,束发带许是松了,长发一半在进贤冠里,另一半前一绺、后一绺地披散开,两眼通红、满头满脸的汗水和灰尘合在一起,将本来面目遮盖的差不多了…
这是那个举止从容有度的王猛王景略吗?石青讷讷了一阵,待王猛近前,终于问出口:“景略兄。你这是…”
“参见石…”王猛在马上拱手作礼,刚说出三个字,身子一晃,从马上栽了下来。
石青眼疾手快,一见不对,立即抢上前,双手伸出,堪堪接住王猛,随后扶着他下了坐骑。
王猛呼呼出了一阵长气,站稳身子,再次行礼道:“参见石帅。王猛听说麻帅底定关中,便从肥子赶往金墉城,知道石帅入关西行,特地前来陪驾的。”
什么?石青闻言大吃一惊。
难怪王猛如此狼狈。肥子接到关中消息,最快也得到前天,肥子到魏关至少有一千三四百里,一般好骑手也许两三天才能赶到,王猛一介文士怎么可能两天时间赶到!只怕真正是日夜兼程了。
“景略兄!你——”石青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辛苦你了。”
第五集 第三十八章 变味的欢迎
队伍没有片刻停留,穿过魏关继续西行。
石青让人用皮索、布帛做了个简易的大布兜,布兜一端压在黑雪的马鞍之下,一端固定在雷弱儿的马鞍下。他和雷弱儿并驾而行,大布兜像个担架样悬在两人之间,王猛躺在大布兜上很不老实,时不时翘起头和石青说话。
王猛为了追赶石青,连续两日不眠不休,日夜兼程,赶到之后,自然希望将心中所想尽快告知石青。石青担心王猛受累过度,做这个布兜担架,是为了让他休息复原,并不是让他回事的。
“景略兄。该当如何,石某自知。请宽心休憩吧。”石青再一次阻止王猛开口,他很清楚对方的来意,麻秋底定关中,据三州之地,拥十余万人马,这股势力对新义军意义不凡;麻姑身价因此越发高涨。王猛必定为此而来。
“石帅。非常人行非常事,非常事需非常人。当断则断啊……”王猛躺在担架上,不甘地絮絮叨叨。
“景略兄。到潼关之后再说可好?趁还有段时间,景略兄好生休息一会儿吧。”石青哭笑不得,连连告饶。
函谷故道长约三十里,魏关位于东端,秦时函谷关位于故道中段。两地相距不远,大约将近十里。石青正和王猛扯着嘴皮官司,前方古道豁然开朗,原本逼仄的函谷现出一大片开阔的谷地。谷地上一座雄关巍峨耸立。
这道雄关与魏关不同,乃是一座依四周地势建筑的宏大城池。城池正面长近两里,城楼、角楼一应齐全。抵靠山壁的南部,同样筑有绵延的城墙拱卫;北边直临黄河之渊。因此没有修筑城墙,狂涛拍岸的轰隆鸣响隐隐传来,让人惊魂动魄。
这里便是世人传颂千载的函谷关。
石青没来得及仔细端详函谷关的景致,他的注意力被关外的一队胡骑吸引住了。
这是一队标准的胡骑,千余骑士没有制式铠甲和兵刃,没有严整的队形,稀稀拉拉举起的几面旗子与其说是旌旗,不如说是旗杆,旗杆顶端花里胡哨地悬挂着用来表明身份的貂尾、野鸡毛等等物件,是未经教化的蛮夷作态。
石青一行刚刚露出身形,那队胡骑动了。千余骑吆喝催马,气势汹汹地迎上来。
“枪骑随我来——弓骑戒备。”
左敬亭扬声下令,一千二百精骑如龙出水,从谷道纵出,向散乱的胡骑直插过去。一千二百名弓骑沿着山壁左右散开,早早地摘下骑弓,抽出了雕翎。
枪林森严齐整,箭镞闪耀寒光。一眨眼功夫,亲卫混编骑就作好了攻击准备,迫人的杀气将冲来的胡骑紧紧笼罩住。
胡骑懵了。
队伍越发地散乱了。有的偏马回转,有的驻足不前,还有的依照惯性向前冲,只是没有了汹汹的气势。
“干嘛!干嘛!住手——我等是来迎接姑爷的。”一个满头小辫的壮汉从胡骑中冲出,试图阻止新义军精骑发动冲击,这人吼叫着,使力挥舞着长槊,因为使力过大的缘故,他那满头小辫随着长槊一道起舞,在半空摇来晃去,煞是好看。
那汉子约莫三四十岁,长了一脸的络腮胡子,这胡子没得到很好的打理,纠结缠绕着将脸部掩盖大半,只露出一双小眼、一个平塌塌的大鼻子和铁锈色的额头。看起来十分丑陋。
石青打量了一眼,随后下了黑雪,跨上王猛的战马。听对方嚷道:“姑爷呢?让姑爷前来说话。”他暗自一笑,轻呼一声‘驾——’打马向前。
“石某在此。阁下何人?为何堵住石某去路?”两支骑兵此时都已停下,双方相距二三十步,石青驱马来到中间地带,不动声色地望着小辫汉子发问。
小辫汉子驱马上前,歪着头绕着石青打量。
对方这般无礼,令石青颇为厌恶,他一皱眉,正准备说点什么,小辫汉子小眼一瞪,喝问道:“汝就是麻帅姑爷?”
石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再次问道:“汝是何人?”
“某乃高陵氐族酋长毛受!”小辫汉子下颌抬起,头仰起老高,趾高气扬地喝道:“麻帅威名远播,地位尊崇。汝有何本事,以至于入赘帅府?”
氐酋毛受…入赘帅府…听到这些词语,石青感觉头像针扎般难受。
关中不像青兖那般单纯,这里的形势十分复杂,心向大晋的世家郡望结寨自保,是关中腹心之地真正的掌控者,氐、羌、匈奴、吐谷浑(鲜卑慕容分出来的旁支)等数十胡狄盘踞在关中四周,人数多少不一,却都是桀骜难训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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