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快些解决这件事,别说宋踏云了,大概虞焰自己也会被情绪给击垮。看起来温馨美好的日常,原来只是一串一捅就破的绚烂泡沫。 终于这天,虞焰借口朋友有事相找,单独出了趟门。他再度买了些包装精美的礼盒,虽然并不知道最终它们能不能留在宋蕊的家里。 见是他上门拜访,宋蕊沉着脸就欲关上门。虞焰略显强行地卡进去一只胳膊,将门牢牢抓住。一个本就憔悴的女人,自然没法在力量上与他抗衡,象征性地抵抗了几下后,宋蕊像是赌气般一脚把门彻底踹开,摇晃着坐到了沙发上。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开端,虞焰犹豫了下,还是踏了进去,将门轻轻带上,把礼品都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 “我不要你的东西,看着就晦气。”宋蕊冷冷道。 虞焰再次忤逆了她的命令,轻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宋阿姨……” “啪”一声,一个结实有力的巴掌径直打上了虞焰的脸颊,看起来它似乎耗尽了宋蕊的全部气力,以至于她收回手时浑身都在颤抖。虞焰分明是看到这只冲自己而来的手的,如果他愿意,轻而易举就能躲过去,可是他却一动不动,平静地接了下来。 “阿姨,如果您想打我,您就打吧,我不会防卫更不会反抗。”说完这句话后,虞焰又为自己高高在上的虚伪感到厌憎,眼前这个女人,能给自己带来的伤害简直少得可怜,“不过,等您打完之后,我还是想和您认真聊一聊。” 宋蕊没有应声,但也没有再动手,只是沉默地低着头,像一尊雕像。 虞焰自作主张率先开口道:“我知道,对于同性恋这件事,可能您一时半会无法接受……” 听到“同性恋”这个词时,宋蕊整个人轻微颤抖了下。 虞焰眨了眨眼,继续说道:“我也知道,这条路很不容易走,妈妈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肯定不忍心他吃这种苦。” 宋蕊依然没应声,只是有滴泪蓦然从眼眶滚了出来,最后陷在了脸上纵横的沟壑之中。 “可越是这种时候,踏云他越是需要您的支持和鼓励。那天他冲动离家,看似是在发泄对您的不满,但其实,是因为他太渴望得到您的肯定了。” 宋蕊原本平放在两膝上的双手一点点蜷缩了起来。 “而我也向您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体恤他、尽全力给予我所能给予的一切,您大可以放心地让他和我在一起……”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宋蕊终于开口了,转过脸来对着虞焰一字一顿道,“身为医生,以职位之便,哄骗患者和你在一起,你就是医生中的耻辱。” 被说中的虞焰定定地坐在原地,那张巧舌如簧的嘴再也蹦不出一个字。他只是用着满怀无用歉意的双眼看着宋蕊,像在老师面前乖乖听训的学生。 可说完这些之后,宋蕊却又低下了头,眼泪成束往下滚。虞焰犹豫着将纸巾递给了她,宋蕊反手想打掉,却顿在了半空,略显生硬地又接了回来。 明明只是五十出头的年纪,宋蕊看起来要比同龄人衰老很多。那张脸大抵从未做过保养,蜡黄的皮肤上布满了皱纹,白发快要抢尽了黑发的地盘,过分佝偻瘦削的背脊,让人总觉得她似乎随时都会折断。 眼泪流尽之后,宋蕊用虚弱的声音道:“你走吧。” “我……” 虞焰还想说些什么,宋蕊吃力地打断了他:“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不会支持你们,但也不会反对,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或许这已经是最为极限的让步了,虞焰不忍留在这里再刺激她,站起了身来:“您多保重。” 回到家时,原本该待在次卧的宋踏云,出乎意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着他的归来。四目相对之后,两人都把对方想说的事抿了个七八分。 “你都知道了?”虞焰脱下外套,平静地上前坐到了他身边。 “你真的是个不太擅长撒谎的人。”宋踏云苦笑了下,“我发誓,从那之后我再也没看过你的行踪哪怕一秒。只是今天,你的神态过于反常了,我没忍住,就去查了查……回头我会把它删干净的。” “不用删。”虞焰伸手覆在了他手上,“以后你想看随时都可以看,不过大概也没有必要了,我不会再向你隐瞒了。” 宋踏云勉强点了点头:“我想说的说完了,你呢,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虞焰整理了一下情绪,把今天的对话都告诉了宋踏云。他的反应和宋蕊有些相近,整个人一点点在沙发上蜷缩起来,那是个寻求保护的姿势。
最后,虞焰开口道:“……还有一点,我想你或许该抽空陪着她去医院检查一次。她走路看起来很容易失去平衡的样子,鉴于她的年龄,这一般是脑血管出现问题的征兆。” 宋踏云忽然抬头看向了他,片刻后,生硬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一整个下午,两人再没说一句话,彼此之间似乎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生疏与尴尬。直到晚饭时间,还是虞焰先开了口:“你想不想回去一趟。” 原本准备去厨房倒水的宋踏云猛地定在了原地,片刻后轻声道:“好。” 两人冒着夜色驱车再次来到了宋蕊家里,与上次不同的是,虞焰看起来很是坦然,而宋踏云却显得紧张又畏惧。 老式的居民房没有门铃,宋踏云也没有带钥匙,虞焰轻轻敲了敲门,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他苦笑了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自己的拜访,让她对此产生了警觉。 可随着敲门声愈来愈频繁,里面依然没有给出任何应答。虞焰有些疑惑地看向宋踏云:“这个时间点,你妈妈一般会去哪里?” 宋踏云却没有回答,而是粗暴地一把挤开虞焰,一脚朝门上踹了过去。 整个楼道都回荡着这巨大的声响,虞焰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后突然回过神来,在堆满杂物的楼道间扫视了一圈,翻出一个满是锈迹、已经钝到不能用的老式菜刀递了过去:“试试这个。” 宋踏云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后退半步,抡着胳膊用菜刀砸上了门锁。已经有些年岁的门锁,在宋踏云砸第二下的时候,就不堪重负地开了,木门“吱呀”着向内打开。 “妈!”宋踏云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被虞焰赶紧一脚踢到了旁边。 宋蕊似乎已经意识不清了,她看起来是在沙发边跌倒的,半边身子靠在沙发上,半边身子倒在地上。听见宋踏云的叫喊,她极为吃力地抬了抬眼皮,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宋踏云整个人都在不住地发抖,大脑一片空白,一把车钥匙忽然被扔到了他手中,虞焰上前打横抱起了宋蕊:“快,你去把车门打开。” 宋踏云这才缓过神来,飞速朝楼下冲去。虞焰紧随其后,小心护着宋蕊的头,尽量又快又稳地朝楼下赶去。似乎是为了节省时间,宋踏云居然将汽车无证驾驶到了楼底,虞焰来不及说些什么,将宋蕊放进后座后,便飞速上了驾驶位。 一路上,虞焰也顾不上什么交规,又是超速又是闯红灯,风驰电掣地朝医院赶去,一趟下来,大抵吊销驾照都是轻的。宋踏云坐在副驾,整个人还在难以抑制地颤抖着,他其实也说不上自己有多爱宋蕊,可他实在难以接受她会离自己而去的可能。 顺利赶到医院急诊后,尽责的医生迅速开始实施抢救。两人在走廊长椅上不安地等待着,虞焰这才得以松一口气,轻轻抚摸着宋踏云的背脊。 “她会死吗?”宋踏云轻声道。 虞焰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宋踏云的脑袋揽进了自己怀里,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你放心,她一定会没事的。” 检查结果很快便出来了,和虞焰猜的没错,突发性脑溢血。但因为送医及时,经过简单处理之后,宋蕊目前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后续好好调理的话,有很大希望可以完全康复。 这无异于是不幸中的万幸,宋踏云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像是紧绷着的弦终于被扯断了一样,整个人埋在膝上哭个不停。哭声似乎是从身体深处呕出来的,带着几分歇斯底里,或许并不仅仅是在为宋蕊的事情而哭。虞焰头一次不敢去触碰他,只能心焦地坐在一旁看着他。 晚些时候,两人终于可以进病房去看望宋蕊。她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十分虚弱,但至少可以开口说话了,第一句便是:“家里的银行卡和存折放在衣柜里面的隔层,密码是你爸的生日……” 宋踏云站在原地,似乎有点惊讶,等宋蕊把家里那点可怜的家底交代完后,他才开口道:“你对我……没什么别的想说的吗?” 宋蕊抬头看向他,目光里是难得的慈爱与歉意,而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随时可能会离开你,你能找个人照顾自己,也挺好的。” 似曾相识的“也挺好”。这对夫妻,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宋蕊很快便顺利出院了,宋踏云也搬回了家里。虞焰有事没事便往他家跑,看起来殷勤得很。宋蕊对他的态度比之前好了许多,又或者,她深知自己也只能认命了。 秋天就这么过去了,立冬那天,虞焰收到了林晚吟葬礼的讣告。 葬礼的规模不大,至少在法律意义上,林晚吟尚且处于失踪状态。虞焰偶尔也会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期盼,如果林教授和林晚吟真的只是失踪就好,或许在某一天,就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遗照选的似乎是一张证件照,在锦簇的花团之中,林晚吟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带着自信坦然的微笑。只是黑白的色调,给她蒙上了一层不该有的阴霾。 在葬礼上,虞焰第一次看见了林晚吟的母亲。她戴着白色的绒帽,下面露出了少许青色的头皮,整个人看起来从容而平静,带着出世的洒脱——哪怕是在女儿的葬礼上。 方叙海也赶了过来,带着他那位小妹妹。她和照片上相比长大了不少,到底已经过去十年了,出落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只是一双眼哭成了核桃仁。 “虞哥,你以后打算干什么?”方叙海忍不住问道。 虞焰本想答自己最近在备考,可他看着小妹妹的那双眼,不由自主地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想好。” 听到这个回答,宋踏云抬头默默看了他一眼。 作为丧主,林晚吟的堂哥简单进行了一番致辞,他满脸都是倦容,一度哽咽到无法继续,最后他道:“……希望我这位勇敢、聪慧、善良的妹妹,能就此安息。我们会永远牢记她的奉献,她会一直活在大家的心中。” 葬礼结束后,大家沉默地四散开来。虞焰和宋踏云正打算离开时,方叙海突然追了上来。 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着,方叙海分明是有什么话想说的,可却嗫嚅着道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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