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阳还在往那堆火焰看着,被江瀛强制拽走了。 江瀛的神色很闲适,甚至有些愉快,笑道:“又不是钟伶真的被烧死了,别这么当真。” 叶初阳道:“但是在钟伶的世界里,或许她已经像这样被烧死几百几千次了。” 江瀛笑道:“所以啊叶博士,你现在要做的事不是同情她的遭遇,而是把她治愈。” 叶初阳却摇摇头,摘掉眼镜捏了捏眉心,道:“精神病人无法被治愈,精神病领域是从二十世纪到现在一直没有被攻克的难题,就连突破性的进展都没有。” 江瀛翘着唇角慢悠悠道:“我倒觉得一个疯子疯得彻底疯得无药可救也就解脱了,因为这样的人不会想做正常人,他会拥有一个完全疯狂的灵魂。最可悲的是那些一半疯狂一半正常的人,他们的灵魂在打架,总想取代对方,找到生存下去的方式。” 叶初阳觉得江瀛在拿他自己做比喻,江瀛就是他自己口中一半疯狂一半正常的人,这个比喻太悲观了,与其说疯狂和正常的灵魂在打架,不如说是在自相残杀。 或许江瀛就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和自己自相残杀着。 叶初阳无言沉默时手表响了一声,法西娅给他发来一个定位,距离他们所处的位置不远,转过两条街就是。 天色渐渐晚了,城市里没有灯光,只有地面蜿蜒着一条条蛇形的火苗,法西娅和边小澄立在街边的倒影被火苗拉拽成细细一道模糊的黑影,人与影子有种不真实的分裂感,像是人在拖着地上的影子。 法西娅穿着洋装,在黑暗阴沉的城市背景中更有一份诡异,她和穿着正装的边小澄站在一起颇像吸血鬼与伯爵,边小澄看见了江瀛,就勤勤恳恳地朝江瀛迎了过去:“江总,您没事吧,哎呀,衣服怎么破了?”他利索地脱掉西装外套递给江瀛,“穿我的吧。” 江瀛搂住他的肩往回走,道:“边秘书,我欣赏你的贴心,但是你大可不必这么贴心。” 边小澄嘿嘿一笑,把衣服穿好,道:“江总,您看天已经这么晚了,今天我——” 江瀛:“算你加班。” 边小澄:“嗳嗳,好嘞。” 法西娅和边小澄找到的地方是一间酒店,酒店一楼是宴会厅,一般用来举办各种宴会,当年钟伶结婚就在这间酒店举办婚宴。酒店大楼没有一丝光,门檐下坠着破旧的红灯笼,上有一横幅:恭贺张彦先生钟伶女士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酒店两扇玻璃门大敞着,玻璃碎了一扇,露出里面黑黢黢的大堂,还有阵阵微风从里面钻出来,吹得玻璃门呜呜作响。 法西娅道:“表哥,这应该就是当年失火的婚宴礼堂。” 叶初阳看着黢黑的酒店入口,听着哀哭似的风声,腿都快软了,但还是不得不壮着胆子说:“进去看看。” 边小澄呵呵笑着往后退:“叶博士,江总,我就不进去了,我在这里给你们把风。” 江瀛一把捏住边小澄的肩,挑眉笑道:“害怕。” 边小澄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怕,我就是……是的江总我怕,刚才我和法西娅进去看过了,里面太诡异了,简直就像是一群鬼魂在开趴体。” 江瀛:“哦?那我要见识见识鬼怎么蹦迪。” 他搂着边小澄就往酒店走,边小澄极力挣扎:“他们不是在蹦迪啊江总,他们在跳交谊舞!” 江瀛:“是吗?我记得你很会跳探戈,待会儿给你找个舞伴。” 边小澄:“啊啊啊啊江总您记错了,我同手同脚四肢不协调,我一点balance都没有啊。” 江瀛:“三倍加班费,年假加五天。” 边小澄:“江总您小心脚下,地上玻璃碴子比较多。您想看我跳探戈还是踢踏?”
第10章 你真不幸,和我一样。 酒店内外仿佛是两个世界,若不是手表上两道重叠的波形图显示他们依旧在钟伶的精神舱当中,叶初阳简直都要怀疑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进入一对新人的婚宴现场。 宴会厅装修成教堂风格,一方舞台下整齐有序摆满了一张张长椅,椅子上坐满了参加婚礼的亲友。舞台上主持人正在活跃气氛,舞台候场区是婚庆公司的人在忙碌。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身上没有死亡气息,他们喜气洋洋有说有笑,眼珠也不是和之前他们见到的人一样像只漆黑冰冷的扣子,这一切看起来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婚礼现场。 “几位这边登记一下。” 一张桌子后坐着两个负责登记宾客名单的男人,他们穿着得体,胸带红花,是新郎的亲友。 叶初阳拿起笔在册子上写名字。江瀛看着眼前热闹的清景象,笑说:“边秘书,这就是你说的一群野鬼在蹦野迪?” 边小澄道:“江总,我没说他们在蹦野迪,我说他们在开趴体。” 江瀛:“这不一样?谁开趴不蹦迪?” 叶初阳作为一个看恐怖片都得捂眼睛的胆小鬼,进了钟伶的精神舱之后一直在受刺激,他还没从被钟伶的猫追杀的余惊中缓过来就一脚踏进这间像是亡灵天堂的酒店。他现在全身每个毛孔都在颤抖,偏偏耳根还不得清净,江瀛和边小澄一口一个鬼听他得心里直发毛。 叶初阳忍无可忍地往江瀛面前一站,扑克脸绷紧了也露不出许多怒气,他双手握拳往下重重一锤也没有多少威慑力,然而他已经在认真且努力地生气了,说:“你们俩真是够了,不要再讨论鬼开不开趴体蹦不蹦迪!江秘书你也不要想着和鬼跳探戈和踢踏舞,这不是公司年会也不是在联谊!还有边总,请你不要说些有的没的废话妨碍我们,你的话真的很多!” 江瀛指着自己鼻子:“我是江总。” 边小澄举手:“我是边秘书。” 叶初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都认真一点,这里很不稳定,随时会烧起来,我们要尽快出去!” 边小澄眨眨眼,道:“叶博士,你在生气吗?” 叶初阳瞪眼:“不够明显吗!” 边小澄:“哦哦哦,我看出来了叶博士。” 叶初阳转过身气冲冲地走了,江瀛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背影,笑道:“还挺可爱。” 边小澄:“江总您少说几句吧,叶博士都生气了。” 江瀛:“不是冲你吗?” 边小澄:“……我觉得是冲你。” 法西娅摇摇头,走了:“是冲你们俩。” 叶初阳偷偷摸到后台,想找到钟伶和钟伶的父母以及她的未婚夫。舞台后面紧邻着一条宽绰的过道,过道后面就是厨房,钟伶的父母正在舞台候场区和人寒暄。从面貌上看,他们就是在医院病房里丈夫家暴妻子的那对夫妻,十几年过去,他们显了老态,倒比年轻时柔和了许多。叶初阳看着他们接待亲友时有说有笑的模样,难以把这两人和医院里那对夫妻联系起来。 “方瑜,钟兆强,他们就是钟伶的父母?” 江瀛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叶初阳身后,说道。 叶初阳捂着心口回头瞪他一眼,才说:“对,是钟伶的父母,你们看到钟伶了吗?” 法西娅道:“钟伶在楼上,还没下来呢。” 江瀛摸着下巴看着钟伶的父母,笑道:“他们看起来感情挺好,是和解了吗?还是装出来的?” 此时候场区的亲友散了,只留下方瑜和钟兆强,钟兆强给妻子搬了张凳子让妻子坐下,还给妻子拧开一瓶矿泉水,方瑜一直温柔甜蜜地微笑着,目光追随着自己的丈夫。 叶初阳疑惑了,眼前这对夫妻的恩爱没有装给任何人看,更像是真实流露,他们还是医院里那对上演家暴的夫妻吗? 法西娅小声说:“表哥,钟伶下来了。” 叶初阳朝法西娅指的地方看过去,看到身穿白色婚纱头戴白纱手持捧花的钟伶被伴娘搀扶着出现在舞台候场区,而新郎刘彦已经站在主持人身边,钟伶的父母也在台下落座。 江瀛道:“我们也找地方坐下。” 第四排长椅只坐了两个人,空了一大半,叶初阳等人猫腰走过来在长椅上落座,江瀛坐在叶初阳身边,凑近叶初阳低声问:“你能看到新郎的脸吗?” 叶初阳扶着眼镜眯着眼睛去看台上的新郎,惊讶地发现新郎的脸很模糊,像是曝光过度的模糊,他还以为是自己眼镜脏了所以看不真切,但是江瀛说:“我也看不到新郎的脸。”他问法西娅和边小澄,都得到‘看不到’的答案。 叶初阳还是把眼镜取下来用衣角擦了擦又戴好,发现新郎刘彦的脸依旧模糊的像一团白光,并非是他眼镜出了问题。刘彦举着话筒致词时露出了左手手腕内侧一截青色纹身,隔着老远叶初阳也能看清楚那是一块小小的拼图。他在脑子里把这块图案记下,台上刘彦的发言也到了尾声,主持人把话筒接过去,几句诗歌朗诵过后就把典礼推进下一阶段;新娘登场了。 当钟伶身穿洁白的婚纱蒙着洁白的白纱手捧着白色雏菊出现时,所有人都被她迷了眼;钟伶含羞低头,在人群的注视中缓缓走向舞台,身上像是蒙着一层光雾。她的母亲在台下喜极而泣,而她泪眼朦胧地对着父母点头微笑。 江瀛胳膊搭在椅背上,翘着腿,以一种优雅和粗鲁糅杂而成的矛盾的姿态看着钟伶,凉凉地笑道:“这一家子现在倒是相亲相爱了,我怎么觉得……很不真实。” 叶初阳道:“谁不真实?” 江瀛道:“钟伶,钟伶的父母和钟伶的未婚夫,他们都很不真实。” 叶初阳静静思考片刻,道:“钟伶有妄想症。” 江瀛:“所以?” 叶初阳道:“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一幕或许不是钟伶的记忆,而是钟伶的妄想。” 江瀛把眉一挑:“你是说,这是钟伶想象中的婚礼?” 叶初阳点点头:“从我们进入钟伶的精神舱开始,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由真假两部分组成。钟伶是精神病患者,她会假想很多东西,会把自己悲惨的回忆经过美好加工,我们看到的就是钟伶在脑中加工过的婚礼。” 江瀛诡笑着,发表不同意见:“但是有没有可能,医院那一幕是假的,现在是真的?” 叶初阳迟疑道:“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是有可能。”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叶初阳本来觉得很小的可能性变得可能性极大——钟伶上台后接过主持人递给她的话筒,转过身面对众人正要讲话,身边主持人忽然消失了,台下的宾客也消失了,台上仅有钟伶的未婚夫,以及叶初阳等人和钟伶的父母坐在原位。 大堂光芒瞬灭,教堂残破狼藉,台上竖着几盏白蜡烛,烛光晃动着,把钟伶绰约的身姿拉扯的扭曲又诡异,她洁白的身影站在摇曳的烛光里像一具冰冷惨白幽若芳鑫的尸体。 边小澄抱住膝盖埋下头,低低念了声:“完了完了,野鬼要出来开趴体了。” 法西娅兴致勃勃地盯着台上的钟伶,捅了捅叶初阳的胳膊:“看看看,马上进高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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