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眼泪喷涌而出，将脸上血泪洗得干干净净，他甚至忘了吓人后逃遁，只是一动不动地缩成一团。
直到顾镜霜问：“这么娇气？”
苏南栀痛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哗哗往下流。
顾镜霜低头看着少年。
瓷白肌肤布满泪痕，却不显狼狈，反而因为哭泣脸颊泛着潮-红，睫毛被泪水打湿，湿漉漉黏在一起，像把绒刷，而那双杏眼，湿润澄澈，可怜楚楚。
他是个非常弱小的鬼。
顾镜霜意识到，自己手上这团黑雾若是早一步落下去。
他的魂魄定然湮灭。
噗通。
他心脏跳动了一下。
又接着噗通一声。
小鬼魂呜呜的哭着，特别可怜。
身上熨烫整齐的睡衣揉成一团，还沾了不少血泪，染成淡红色。
顾镜霜收了手上的黑雾，伸手扶住他：“很疼？”
苏南栀点了点头。
“自己走得了吗？”
苏南栀摇了摇头。
顾镜霜挑了下眉：“那我送你回去？房间号多少？”
“在……在你隔壁……”苏南栀伸手，想要揉一揉自己额顶，但没敢，怕揉着疼。
顾镜霜一手把他拎起来，身体很轻，跟小鸡仔似的。
这姿势让睡衣一下子拢住了苏南栀，他很不舒服，伸手抓住了顾镜霜的手臂，蹭蹭蹭挂住了顾镜霜半边身子。
顾镜霜：“……”不怕死的小鬼。
苏南栀见顾镜霜没有抗议，继续践行恐吓事业，在他耳边吹气。
“呼、呼、呼……”
冰凉的阴风蹭在他耳边，顾镜霜皱了下眉。
苏南栀心头一乐，跟系统说：“系统先生，你看他怕了。”
系统被积分打了鸡血，智商跟着下线了：“厉害了，我的宿主，skrskr！”
过了两三分钟，顾镜霜把他送回了房间。
跟他那个冷清的房间不同，这里充满了浓重古老的色彩感。
油画般的墙面绘满了花朵、重工古典的窗帘、典雅厚重的红漆家具。
顾镜霜想走，苏南栀手指捏着他的衣角：“你要吃东西吗？”
“……”顾镜霜看着他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坐在了沙发上。
穿着宽大睡衣的人在柜子里翻找着零食，结果翻出了两袋过期的曲奇。
他抱着曲奇坐到顾镜霜身边，神情恹恹的：“要是管家还活着，该有多好啊！”
他掰着手指细数管家的优点：“他会做各种各样的料理，点心做得也很好吃。”
顾镜霜一言不发的听着他细细说着那些事情，随后问道：“为什么去我房间？”
“……欸？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吗？”耐不住过期曲奇的诱惑，苏南栀撕开一袋，想要吃。
听到顾镜霜的话，他第一反应是不能暴露自己吓人的目的，于是他说：“我……我其实有点害怕，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不能。”顾镜霜看着少年打算吃过期曲奇，皱了下眉，把曲奇封口捏住，拿了过来：“过期了。”
苏南栀：“……好吧。”
他是鬼欸，鬼吃了过期曲奇，又不会生病。
同寝请求被拒后，顾镜霜回了自己房间，苏南栀却并没有那么听话。
他想，他是鬼，听人话岂不是很没面子？
而且，画皮鬼真的太可怕了！
于是他打开窗子，带着过期的棒棒糖，从阳台翻了过去。
趁着顾镜霜睡着，他麻利上-床，压在了对方身上。
脸颊埋在对方脖颈间，苏南栀被温暖的气息搅得快要睡着。
系统：“宿主，你这是？”
苏南栀迷迷糊糊地说：“鬼压床啊，让病美男好好感受一下，鬼魂的重量吧。”
系统惊呼：“哦，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苏南栀没听到这句赞扬，他觉得顾镜霜身上很舒服，一下子就睡着了。
刚睡下，顾镜霜睁开了眼睛。
他漆黑的眼神凝视着苏南栀，看到了他手上捏着的过期棒棒糖，像是给他带的。
顾镜霜手指搅了下棒棒糖，唇角微微抿了一下，随后把苏南栀揉进被子里，自己起身。
苏南栀一沾温暖的地方，瞬间窝了进去，裹成一只蚕卷，顾镜霜掀开被子，看到一头柔软蓬松的头发和干净的脸庞。
像只毛茸茸的小狗。
·
半夜。
刘晓峰尿急，想要上厕所。
他作为一个新人，交了不少学费给王行之队长。王行之之前跟他们保证过，只要乖乖听话，至少有百分之八十概率能出去。
昨天，顾镜霜跟苏南栀走后，王行之单独跟队里的人说过，尽量不要单独外出。如果要外出，尽量找人一起。
他谨遵王队命令，叫上了同为新人的赵彬。
赵彬胆子大一点，笑他一个狗熊怂样，还说：“我听过前辈们的对话，这种副本的鬼不会乱杀人，一般要先触发鬼杀人的条件。”
“可是……”刘晓峰胆子小，心里不安，老觉得漆黑的尽头，有双眼睛，正在窥视他。
赵彬说：“没有可是，在苏小前辈的提醒下，我们可是什么都没碰！”
刘晓峰手里的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他喉咙咽了两下口水：“会不会有……别的鬼？”
“……不会的。副本内通常只有与副本相关的鬼，且一定受到副本牵制。除非……”
“除非什么？”
“到厕所了。”
两个人终于摸到厕所了，刘晓峰让赵彬在门口等等自己，他进了厕所，由于害怕，刘晓峰在厕所里接着问：“你刚才还没说完，除非什么？”
赵彬说：“我以前看过游戏纪录片，说是有些副本有一种神秘力量……”
“稀里哗啦……”赵彬听着刘晓峰淅淅沥沥的放水声，视线落在窗外，乌鸦嘎嘎叫着，赵彬心里头有点发怵。
刘晓峰听没声了，催促两声。
赵彬接着说：“有些副本有言灵必现的能力。”
刘晓峰放水结束了，正在提裤子：“啥叫言灵必现啊？”
赵彬心里说，可真够小白的，来之前也不多了解一下。
“就是说，如果有人在副本内讲鬼故事或者描述鬼的模样，那么这个鬼就会出现。假设这个副本被施加言灵必现，今天顾神讲了画皮鬼，那么画皮鬼一定会出现，且不用遵守副本杀人规则，懂了吗？”
没声了。
“林晓峰？！”
还是没声。
“嘎嘎嘎……”窗外乌鸦突然冲进来，笨重脑袋砸到窗户上，吓得赵彬摔了一下，他抵在墙壁上，突然心里发凉。
“林晓峰！”
他双脚发软，正打算冲进去，却听到林晓峰说话：“哥，我没事。”
·
确实没啥事。
林晓峰裤子拉崩了，他埋头想要把拉链提起里，没拉动，像是卡住什么了。
他拿来台灯往裤子上一照，发现一缕头发卡住了。
头发蛮长，林晓峰举着台灯，顺着发丝往马桶里看去。
只见里面丝丝缕缕的头发正在蠕动。
他刚想大叫，一缕头发陡然捂住了他的嘴。
“唔唔……！”
林晓峰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拿台灯，结果一不小心把台灯碰掉了，灯咕噜噜滚到墙边。
那里……画着另一个他。
“嘻嘻~”
·
“怎么回事啊？林晓峰，你到底好了没有？”赵彬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夜里阴风阵阵，温度骤然降低。
连着叫了几声，林晓峰都没有回复，赵彬耐不住了，胆大如他也觉得周围诡异起来。
“你再不出来，我回去了啊！妈的，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吓人？”
他刚抬脚想走，林晓峰没声的出现在门口。
“阿草！”赵彬吓了一跳，“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他就着手里的灯光一看，哎哟，吓得更惨了。
林晓峰浑身湿透了，头发油腻腻粘在头皮上，头低低垂着，脸色灰白，下巴还在滴水，而他身上那件衣服也湿漉漉的，像是泼了水一样。
赵彬好不容易找回自己声音：“艹，你踏马是掉厕所了？浑身这么湿？既然尿完了，那就回去吧，这鬼地方怪吓人的……”
林晓峰点点头，跟着赵彬往回走，一路上除了温度低了点，没发生别的事情。
林晓峰说：“你……再讲讲……画皮鬼的……事情吧……”
他声音沙哑低沉，偷着滋滋电流声。
赵彬想，还真是个新人，大半夜听着些不瘆得慌吗？
“画皮鬼没那么好出来，一般他死在固定的地方，必须要人邀请他以后，才能带他出来。”
林晓峰问：“怎么才能带出来呢？”
他声音变得正常了许多。
赵彬其实也就游戏记录里看过一点，画皮鬼呢，死在某个地方以后，必须要有人在深夜去那个地方，然后画皮鬼换皮，光是这样还不行，要想混入人群里，必须要人主动邀请他进去。
聊着已经回到了房间，赵彬拧开门，笑着说：“好了，进去吧。类似于这样邀请的话，就能把画皮鬼带出来了。”
赵彬笑意盈盈，还没有来得及进屋子，突然意识到那里不对劲。
他转头去看林晓峰，只见他站在那里，人皮鼓胀，眼睛已经掉了一只，他一张嘴，舌头掉了出来——
“嘻嘻~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5章
第二天。
苏南栀醒来后跟顾镜霜道了声早安，然后把棒棒糖送给他，他故意撕掉了日期标签，让它伪装成一个崭新的货色。
顾镜霜说：“我不吃。”
苏南栀高兴：“你不吃给我吃吧。”
伸手去拿，顾镜霜把东西放好：“过期了，不要吃。”
苏南栀两耳朵耷拉着，但一想到刘茉莉的饭菜，又支楞起来了。
顾镜霜从穿衣镜看到苏南栀璀璨的眼睛，愣了下，手指无意识摸索着手腕，微微用力，直到皮肤发红才放开。
苏南栀衣服昨天扔这里了，出门前去厕所换得规规整整，他迫不及待想要下楼吃饭。
“快一点，顾镜霜，去晚了吃的就没了！”
他声音又软又糯，藏不住的欢喜高兴。
顾镜霜进屋吃药，苏南栀顶着毛茸茸的头发凑过来。
五斗柜拉开，一柜子都是排列整齐的药盒。每个药盒分为九格，是一天的量，红红绿绿各占一半，顾镜霜翻出瓶水，神情恹恹把药吞了。
苏南栀觉得他应该挺苦的，伸手轻拍他的脊背：“不苦哟、不苦哟。”
以前义父哄他吃药，也是这般软音哝语。
想起义父，苏南栀心口痛了一下，由此错过了顾镜霜瞬间的僵硬。
他仍旧用软软的调子，哄着顾镜霜，心里却问系统先生：“系统先生，我那温柔的义父，为什么要杀了我呢？”
系统沉吟：“查阅不能，也兴许等宿主见到他的时候，可以亲自问他。”
那都过去多少年了。
义父早就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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