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晚餐不算丰盛,一荤一素一汤,好在大份。姜北坐在餐桌旁扒饭,听着母亲絮絮叨叨,一会儿说小区里发生的趣事,一会儿又扯到流浪猫狗身上去了。即使姜北性子再冷,也会被母亲夸张的语气逗笑。 就一瞬,姜北想到了江南,那个连身份证都没有的人,到底是怎么生活的,会有人给他讲笑话做晚饭吗? “想什么呢?”姜母用筷头轻敲儿子脑袋,“菜不合胃口吗?” 姜北回过神:“没有,比我做的好吃。” “那是,小时候你只吃我做的菜,还老挑食了,长大就变了,方便面那种垃圾食品你都能当饭吃。” “妈,”姜北想了又想,放下筷子,认真说,“我想带一个人回家。” 姜母不叨了,咽下口中的饭,惊喜道:“好啊,什么时候带回来?我给你爸说一声,让他也来看看,那姑娘喜欢吃什么?妈提前准备。嗨呀,我儿子终于开窍了,本来我还以为我老姜家的优良基因要浪费了,现在看来我老姜家是要开枝散叶了!” 姜母乐得合不拢嘴,已经把婚礼场地、宾客宴请、彩礼多少、孙子孙女叫啥都想好了。幸福晚年生活就要来到,随后只听姜北说了句“不是姑娘”,当头一瓢冷水浇得姜母半晌说不出话。 姜北砸巴砸巴嘴,堪比火上浇油地补充道:“……但长得像姑娘。” “那能一样吗?”姜母用筷子戳着碗,看儿子的表情,就知道是认真的。虽然姜母也觉得她儿子娶媳妇纯属是霍霍人家姑娘,可突然要带个小子回来,她还是有点受不住。 毕竟霍霍别人儿子也不行呀! 如果姜北知道母亲此刻在想什么,大概率会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住一段时间,”姜北说,“等他病好了我就让他搬出去,你也不用照顾他,我找个护工。” 姜母听出来了,姜北是铁了心要带对方回家,都打算找护工了:“这房子是你的,你爱带谁回来就带谁回来,护工也别找了,有那闲钱不如孝敬你妈,你妈不比外头的护工能干?懒得说你,我吃饱了,你洗碗。” 以江南现在的处境,不是说带回家就能立马带回家的,姜北光是写申请跑手续就用了好几天。期间他择其要点、避其重要信息跟姜母说了实话,姜母听后心里五味杂陈,最终决定好好对待人家,主要是怕江南告她儿子故意伤害。 家里的客房已经收拾好了,还是姜母以往的风格,大花床单配大花被,生活用品也已准备妥当,全都用开水烫了遍消毒。姜北去了趟幸福苑,从那间小房间里带走了江南的衣服和一些重要物品。他不愿在这房里多待,还未散尽的血腥味熏得他呼吸阻滞,拿上东西就跑。 去接江南这天,姜母比姜北还激动,天不亮就把儿子从床上拖起来,非让姜北把鸡杀了,说是土鸡营养,炖汤大补。完事开始捯饬儿子,化身为造型师tony,从衬衫到裤子,姜母全权包办。 “来,把西服穿上。” 姜北看一眼手机:“今天38度,再说我是去接人,不是去相亲。” 他觉得穿休闲装挺好的,但姜母说要有仪式感,得穿正装,给对方留个好印象。姜北想说:我不想给江南留好印象。 “那……不穿外套了。”姜母作出了让步,“对了,表,男人必须得戴表,你想戴哪块?妈去给你拿。还有鞋子,你又不是出现场,穿皮鞋吧,我给小南也买了鞋,回头你让他换上,算是走上人生新道路了!” 姜北在他妈的逼迫下,穿上了一年都不见得穿一次的高定衬衫、手工皮鞋,腕上还戴着块放在柜子里吃灰多时的Piaget表。用姜母的话来讲,她儿子出现场时穿大裤衩都行,但重要事情必须着正装,这是她老姜家的待人之道。 以至于姜北出现在疗养院时,差点闪瞎林安和王志鹏的狗眼,一度认为姜北是受打击过大,自暴自弃,捯饬捯饬准备下海了,若非是年龄稍大,怎么着也得五数位起步。 “他呢?”姜北不想解释,直奔主题。 “在房里,”林安揉揉眼睛,“刚在睡觉,这会儿应该醒了。” 房间里窗帘拉得很死,光线幽暗,床头的空气加湿器呼出细密的白雾,袅袅轻轻。江南还在睡觉,安静地躺在床上,面部到颈间的轮廓呈现出一种柔和的安宁。 姜北没有叫醒他,坐在床尾,用眼神描绘着江南的眉眼。江南这几天长了些肉,脸色也好了不少,护士说,从那天以后,江南特别配合治疗,平时不肯吃的营养餐现在一天吃四顿。大家都认为江南开窍了,只有姜北知道,江南是想尽快恢复,然后睡觉。 时至今日,姜北都在后悔当初的决定,他不该带头小狼回家的。 狼爪子从薄毯下伸出来,磨蹭着姜北的手背,带着那只温厚大手藏进了毯子里,挤开指缝与之五指相扣。 姜北第108次后悔,但嘴上却说:“醒了就起来,收拾你自己的东西。” 江南没睁眼,继续装睡,浓黑的睫毛颤动着,似乎在笑:“就握一会儿,不要动,外边有人在偷看,别让他们发现了。” 房门外,林安和王志鹏把耳朵贴在门上还是听不清里头的动静,从这个角度看,房里的两人也没啥大动作。 林安:“我到现在都没想通,姜哥为什么要带他回家?虽说目前的情况是证据不足,但那小崽子还是有嫌疑呀。” 王志鹏:“你老大说住院费太贵,要带回去贱养。” “是吗?”林安不解,“我还有个问题没想通。” “什么问题?” “他俩到底谁是攻?”林安挠着头发,“我老大看上去……哎,终归是脸皮太薄,但凡姜哥像江南一样不要脸,也不至于落到这地步。” 这下换王志鹏懵逼了:“他俩不都是公的吗?难道江南他…我就说他那长相不正常!” 林安拍拍他的肩:“帮忙搬下东西吧。” 江南两手空空地来,连吃带裹地走,林安和王志鹏跑了两趟,才把那堆破烂玩意儿搬上车。除了画架颜料,还有堆漫画和专业书、以及一大整套拼装好的乐高。 乐高不好带走,林安一脚给踢散了。江南并不生气,用他的话来说,最多一天就能拼好。林安感受了凡尔赛文化,哼唧两声,抱上东西就走。 房里只剩两人,姜北让江南去把衣服换了。衣服是姜母买的,不知江南尺寸,就按儿子的标准买,棉质T恤刚好,裤子短了,江南的脚脖子还露在外头。 “……就这样吧,”姜北看他一眼,把鞋盒递给他,“试试这个,不合适就穿拖鞋。” 江南没接,瘫在床上倒腾新得的国产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是姜北的:“其他人的号码呢?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吗?哦,我们不是朋友。” “你没有朋友。”姜北不客气地说。姜母还等着他们回家吃饭,让江南这样耗下去,会错过饭点,于是姜北屈尊,极不情愿地给江南换鞋。 “那我以前的手机呢?里面肯定有其他人的号码。”江南的脚掌轻踩在姜北昂贵的西裤上,考究的面料弄得他一阵酥痒。 姜北给他套上袜子:“在证据保管室,取不出来了。” “为什么?”江南猛地坐起,“我以前干了坏事吗?” “你自己慢慢想。” “暂时想不起来,”江南看着姜北给他系上球鞋鞋带,“但是很奇怪,我记得你,我小时候就见过你,你记不记得我?”
姜北没理他,站起身说:“走两步试试,不合脚不用勉强。” 江南倏地站起,追着说:“我说我记得你。” 他直视着姜北的眼睛,把对方瞳仁里一闪而过的慌乱刻在心里。记忆里姜北经常这样,尤其是当他靠近的时候,姜北会出现与外表极不相符的错乱,像是害怕,或是躲避。 两人的距离很近,几乎鼻尖相抵,姜北闻到江南身上的味道,这让他下意识地退后两步,手在兜里捏皱了薄荷爆珠香烟的烟盒。 “你……害怕我吗?” 手工皮鞋在后退,白色球鞋抵着对方鞋尖在追,步步逼.紧,一如它的主人,年轻又嚣张。 “……该走了。”姜北退到了墙角,退无可退。江南的味道像一床棉被将他包裹起来,逐渐缠紧。姜北知道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他却安慰自己没关系。 “如果你害怕,这次我们可以从拥抱开始,”江南圈着姜北,熟悉的体温让他感到安心,“不要原谅我,不要害怕我。” 姜北同样在感受这个久违的拥抱,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已然习惯了江南的味道和温度,似乎是掉进了对方设计了十三年的陷阱里。 他触到江南愈合的伤口,那里没有血液流出,屋子里也没有血腥味,才显得纯澈的牛奶味是多么弥足珍贵。 他不是特别喜欢这种味道, 不是 特别 喜欢…… “请不要放马后炮,”姜北推开他,拎上东西,“走吧。” 江南的到来让姜母高兴坏了,姜母没想到儿子带回来的小子长得这么讨喜,嘴巴又甜,一口一个阿姨叫得很是亲热,成功骗到了当晚餐桌上的鸡腿和鸡翅。姜北看着自个儿碗里的鸡.头,瞬间没了胃口。 姜母一直想要个乖巧懂事的女儿,虽然江南跟“乖巧懂事”和“女儿”半点沾不上边,但他会演。他靠着卓越的演技哄得姜母合不拢嘴,姜母麻将也不去打了,天天窝在家陪江南养病。 姜北卧房里的那幅油画也已经上完色了,姜母找人裱了个框,挂在床头。姜北每次半夜起床,看见满眼的红都瘆得慌。他提过意见,说把画挂客厅去,可姜母说这是江南送他的礼物,就算是吓死,也只能挂床头!还说江南那么乖,不能伤了他的心。姜北顿时无语,很想告诉母亲那个很乖的人嫌你准备的房间小,床不够大,不够软,天天晚上等你睡着了摸到你儿子房里来抢床睡。 姜北能说吗?不能,只能默默换好鞋出门上班。临走前,江南十分贴心地端了杯热牛奶给他,并说是加了糖的,不难喝。姜北不想喝,姜母就在一旁瞪他,似乎在说:快喝,别伤人家的心,别不识好歹。姜北觉得他妈彻底回不了我方阵营了,被迫接过牛奶仰头喝尽,却从杯沿口瞥见江南得意的笑。 “…………” 入室连环杀人案检方认为证据不足,退回公.安要求补充侦查,为此市局专门设了特别小组,全权负责此事,姜北毛遂自荐担任了组长。 他的心态很平和,如果到最后仍证明江南是凶手,那么他会亲自送那个小孩进去,死.刑或死.缓都是江南应得的。如果不是,他就叫江南搬出去,别留在他家惑乱人心。 先前的几处案发现场需要复勘,姜北到时,王志鹏正组织人掏卫生间的下水道。同卵双胞胎犯.罪案件中监控顶不了啥用,最关键的还是得找到DNA或指纹。 姜北戴好手套,说:“扩大勘看范围,外边的走廊也别放过。厨房厕所的瓷砖缝隙、下水管都查一遍,嫌疑人杀了人沾了血会清理自己,这些地方可能有毛发或者上皮组织残留,都仔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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