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那样不是正常长大的人，自然不会有礼貌地敲窗户等开门，见我不搭理，便是自己捣鼓了一下，开车门进来，司机一脸惊恐，我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出去，心里有些感慨的是陈昊这门开得比平时动作晚了一点。
“有什么事儿么？”
他已经在我旁边坐下，一身的凉意，我往另一边移了移位置，没有看他，他应该已经将我打量完了，“谁动的手？”声音还有几分哥们为你报仇雪恨的味道。
“还不至于，这种背叛师门的事情，要废也是你们动手不是？”为了防止不必要误会，我还是实话实说，"自作自受，千年不变。"
“你这话充满了恶意。”他刚刚口气已经收下，“没有人能抹掉自己存在的痕迹。”
我笑笑不说话，着实是我们俩人无话可说，沉默地坐着，他忽然呼了口气，“你在等周岩下来，他刚刚应该发现丢了个东西，这会儿正在找。”陈昊咧嘴笑着，狡黠得很，问我知不知道是什么，他说话时候便是把玩着手指，长长的手指适合钢琴，也适合玩枪，手指上是一枚戒指，光泽很好，纹路清晰，每一次周岩与我十指相扣，都是那样的触感。
“很好看吧。”他取下戒指，握着我的手，慢慢戴上，“你看，要是能走进婚姻殿堂，这样戒指一定很抢眼，不过戴在一双沾过血的手上，啧啧。”他眼含笑意地看我，我抽回手，懒得看他，用当代最流行的几个字莫过于蓝瘦香菇，累觉不爱-，“我没有杀过人。”
他笑而不语。
第10章 过去1
我怎么会忘掉我以前是什么，即便不是坏人，到底说不上是如何的好人。
陈家不养闲人，出来的人，自然还是要接事儿的。我不属于品德高尚的人，不过当时在读大学，也就收敛着，每天昂头15℃，做一个寡言少语的少年。乐小五那时候就是我的同学，顺带，他是个鸭子。乐小五颜值不高，不过生得粉嫩，确实招妈妈辈的人喜欢，加上那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受欢迎也是差不多的，更何况那时候特别癖好的人不是很流行，做起来也就相对轻松些。
他碰的女人非富即贵，有一些信息和话自然从乐小五那里可以知道，他并不知道我在他身上装了窃听器，也不知道有时候告发的人是我，挣来的钱还会高兴地带我去撸串，鼻青脸肿的模样还挺高兴。
“你缺钱么？”我问他。
“还好。”
“不考虑换个行业？你毕竟是个大学生，找个基本工作实习兼职还是没问题的。”
“你想我这么做？”他问我，眼睛却是看着身旁。那是一对老夫妻，白发苍苍，相亲相爱，格外刺眼。
是的，但是我没有说，我想等他手上这个女人结束之后，因为乐小五有到这个女人家的固定时间，我刚好可以进去拿一些资料。他是在对正义的事情付出，以后他会理解，即便不理解也没有关系，因为没有人会告诉他。
后来，果然没有人会告诉他，因为他死了。
他的葬礼只有我和那个女人在，见面时候，那个女人便是给了一巴掌，我身为男人，没有甩回去，或者说这个小有名气的女子，如今这副坟地里爬出来的模样，我也不好意思动手。
那天晚上，我在乐小五墓地旁坐了一个晚上，外加到第二天晚上，起来时候就直接摔倒，从此额头开了个小洞，破了相。这也让我近期无法出门，便是一个人在学校，常常到高楼顶处，自己和自己下五子棋。
陈家人下五子棋方法独特，9子，12子，17子，如果在这些里面没有定居，便是双方都输。我自己与自己下着12子，永远的平手。乐小五喜欢与我下五子棋，他说这是他最放松的时刻，感觉学的东西终于有一点用处，更何况，他还总是能赢我，也没什么奇怪，下棋毕竟不是我擅长的。
我摔了酒瓶，不再去怀念太多，拿着一张陈家给的飞向英国的机票，出国读书，那时候我自认为可以成为一个体面的人，不论付出多少代价。这个世界向来是非成败，只有成功的人可以曲折历史，等我体面地在这个世界上出现，也可以抹掉那个过去，去弥补所谓的罪过。
刚到英国那段时间，我会梦到乐小五，还会想到那些因为我或者我们这群人，颠沛流离的人，罪有应得的无辜。
一年的读书时光，我安静地研究儿童心理学，到期末处理着12学分的考试，忙得充实，忙得自认为有了人生。
这个天真的想法结束，大概是盗窃被抓入了警局，大肚子警官问了太多问题，钱包在我手上，无论如何我解释不了。英国警局比较闲，遇到我这样中国人盗窃案自然就精神嗖嗖，只差没给我来一个人肉扒皮。
even是那时候出现的，是所谓witness，黑发中国人，眼睛像是狼，西装革履，他是个律师，说话总是可信的。
后来，我常常想，人生一个乐小五已经让我质疑，那么even，大概就是让我否认了全部。
第11章 我知道你会后悔
回忆戛然而止，陈二端了份牛排在桌子上，“听说你这几日没有好好进食，多吃点，特意让林子准备的。”
倒是不知道是听谁说的，我看向林子，林子摇摇头，给我添了份罗宋汤，他以前做的是皮肉生意，妻女被仇人杀了之后，他卖了所有信息，违背道义，共死的结果就是他成了众矢之的，利益场交割，仇人被仇人的仇人送进监狱，而他被发现死在了一辆卡车里，胸口插着一把刀子。至于现在为什么活着在这里做了厨师，我解释不了，毕竟是十几年前的腥风血雨，我知道也不过是那时候太过八卦。
林子看到我心情挺好，他说的话是，“我闺女和你差不多大了，这会儿也该有孩子，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吧，母女就像上世的仇人，一起会糟心。”
陈二便是笑眯眯地看着我，“男孩教不好，也可能祸害一个社会。”
这句话对我们这三个大男人都很适用，三人心照不宣，林子和我又下意识同时看看陈二，陈二这会儿就是不利索了，“你们这么看我做甚，我可是文化人，牛津大学哲学硕士。”
故曰之，斯文败类。
牛排吃到第三天，周岩就站在门口，一起来的还有周叔。陈二热情，邀请两位共用晚餐，他的手揽向周岩的肩膀，自然兄弟得很，周岩一脸嫌弃，反手扣住陈二手指，戒指，声音清亮，我回过神，看着他俩，问出一个挺有哲学的问题，“谁在上面？”
“你不要胡思乱想。”周岩很是受伤的模样看我，陈二淡淡瞥我一眼，“差不多便是可以过了就没意思了。”
“活着不就没意思么？”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问题。”陈二并不准备与我哲学理论，他坐下来继续用餐，为了凸显礼节，还开了瓶82年红酒。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感动他的客人，周岩简单吃了几口，便是表明来意，“终止陪伴人协议。”
他言简意赅，我手一顿，考虑到下面可能怎么倒胃口，便是一口将剩下的小块牛排吃完。
陈二的声音听着倒是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的模样，“协议两年前就到期了。”
周岩忽然站起来，看着我的方向，我摊摊手，吊儿郎当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协议到期这样的事情一开始没有说，之后错过了说的机会便没有再说，那两年我有一小半时间与张堃在一起，一小半时间在公司，自认为也是家庭事业两全的模样，还不用太多与陈二这边接触，如果人生要去追忆，刚开始结束协议的两年大概是我最放松的时候。
可以随便来一句爷不爽，要辞职的说法，有时候看着周岩还有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味道，日子过得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活在当下，很是舒适。
旅行，摄影，画画，是那时自认为可以继续的生活，现在看来，不过都是偷到手的日子。这样一想，那种不安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你为什么还要留在我身边？”周岩出去时候问我，“你还要留在这里么？”
我没有回答后一个问题，至于前一个问题我回答的坦然，“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的这些之后会后悔。”
他嗫嚅着唇，“你是，故意的？”
“你总是需要经历一些事情，才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努力的初心是什么，以后才不容易迷失自己。”我伸手摸摸他的头，“谢谢你长大成了一个优秀有担当有胆识的人。你不会重复我人生的路，到处都是留下不善良的痕迹。”
他抓着我的肩膀，忽然又是脱力地滑下去，“你要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么？唐诺？”
“唐诺其实没有在你生命里出现过。”
在你生命里的那人，叫做韩冰，他守着你长大，守着一份初心，守着一个，也许是可以不下地狱的希望。
第12章 无足鸟
我没想到陈二会放我走，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句威胁的话都没有。
我想他是不是得了绝症，防止自己死了后悔，转念一想若是后悔，他应该还有更多别的事情，一个背叛的下属，并不值得。
我找了一个地方打工，挣到了到英国的钱。这笔钱很干净，我很喜欢。
刚下飞机便直接到even的墓地，此时正中午，那里人不多。
这正是我所愿。
有一家正在默哀的黑衣黑裤，在一块墓碑上放着白玫瑰，一人上去一朵，仿佛死亡和思念都是多么圣洁的事情。
于是便也买了几只花，这下子，吃面包的钱都没多少。
even的墓碑不是很干净，大概他的家人还不知道他葬在这里，或者，他没有家人。
“好久不见，我回来了。”我轻声细语，放下花，在他的墓碑前蹲下，擦干净那黑色墓碑，直到露出他的名字，倒映我的脸。
曾经，even看我的眼睛就是这样，如狼一般，总是完完整整，都是想吃了我。
可惜，我不爱他。
他保送我出狱，送我回住处，只是房东已经不让我住，外国人有时候总是很苛刻，好像自己从来不做坏事一般，任何没有验证的事情都要无限放大。
even邀请我去他那里小住，然后找房子，我拒绝了。
我的行李当真不多，随便背着找个地方就可以睡。
唐诺没那么矫情。
然而他一直跟着我，搞得人都不方便开个车或者没人的房间借住，也就只能漫无目的地走着，找到一处卫生间，睡下。
他不解。
“这世上有的人能自己活着就很满足。”我这样解释。
那天他和我一同睡在那里。
第二日，我去了他的住处，哦，这里我来过。
原来他如此孤独。
他笑而不语，带我上楼。
刚刚洗完澡，两人便拥吻在一起。
这世上能遇到相似而又互相理解的人不容易，与其担心以后，不如珍惜当下。
那是我人生中最好的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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