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想,谢大人这一遭回来,似乎的确变了不少。 将谢昭野送出宫后,默书挥挥手,后头的小太监立刻会意,给今晚守宫门的副将递了个鼓鼓的荷包,“麻烦将军了。” “不敢不敢,小默公公言重了!” 现如今,皇帝病重,东宫可谓一手遮天,但凡有脑子的都巴不得有卖人情给东宫的机会。 默书回东宫时,江烬梧还在灯下批折子。 原本这几日事情就多,也就谢大人来,殿下才有这个闲心抽出时间来和他对弈。 “殿下,谢大人已经出宫了。” 江烬梧点点头,“嗯。去煮一盏浓茶来。” 默书犹豫了一下,知道江烬梧的性子,看了看桌案上新搬来的一沓折子,还是把劝说的话咽回去了,“是。” 到深夜时,今日的折子才处理完,有几封还得明日一早在朝会上和大臣们商讨。见江烬梧踱步走出书房,默书忙取了件大氅跟上。 “更深露重,殿下仔细着些,别着了风寒。”默书说着给他系上大氅。 江烬梧抬头望着天边的月,露了个笑,“他倒是没说错,今晚还真是个适合赏月的日子。” “殿下,明日还有朝会,是不是要早些休息了?” 江烬梧摇摇头,“孤先走走。” 他又想起桩事,“对了,明日你让人从孤的私库取五百两黄金送到谢府去。就说……”江烬梧想了想名目,“说他办差有功给他的嘉奖吧。” 他吩咐完冷哼一声,“朝廷命官,别真穷到揭不开锅了,丢人。” 默书不知道说什么,心道,您也太纵着谢大人了? 第15章 二月初十有大朝会,京里的大小朝臣都早早进宫了。 谢昭野一身绯色立在一众发须花白的老头子们里头不可谓不显眼。江烬梧刚进来,免了众臣的礼后,就瞥见他作怪似的冲他眨了眨眼。 旁的官员一个个都严肃得很,恭恭敬敬不敢直视上头,偏他不一样。 雍武帝虽不上朝,但江烬梧还没傻到授人以柄,只让人在龙椅的边儿上加了副桌案。 “昨日南疆送来的折子众卿应当都知道了。”昨日不知道的,在朝会前和同僚们交换消息估计也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南溧派人陈情,说去岁遭了灾后,粮食产量大减,原定岁贡恐怕只能拿的出一半,众卿如何看?” “殿下,南溧水土丰沃,粮食能一年种三季,南溧不曾对我朝称臣时可从不曾听说什么常遭灾害的事,臣以为这才是南溧归顺我大魏的第二年,怎么会连一年的岁贡都拿不出来?谁晓得是不是还怀有异心?臣以为,殿下绝不能答应!” “刘大人此言差矣!南溧纳入我大魏版图后,南溧女君便主动送了嫡亲的妹妹来上京为质,这难道还不算是对大魏的臣服吗?殿下曾说过,南溧归顺后,南溧子民便如我大魏子民一般无二,若此时南溧遭灾,朝廷还不谅解,岂不更是让南溧子民心寒?如何安定南疆?” 这位大臣洋洋洒洒说完,一掀袍子就朝上首跪下,“殿下,依臣所见,大魏不仅要谅解南溧,还得主动提出免了今年岁贡,彰显我大魏的气度和对南溧百姓的重视,这也是彰显陛下与太子殿下您的仁心啊!” “哈!老东西!我就知道你是读书读傻了!大魏接受南溧的归顺,还给了这个弹丸小国庇护,还不够彰显大魏的气度吗?照你这么说,今年免岁贡,明年是不是还要朝廷倒贴?不如干脆把大魏也送出去!” “你!”老头气得胡子发颤,“好你个刘匹夫!你说这话置太子殿下于何地?古语有云——” “我呸,一天到晚不是古语有云就是之乎者也,前年说要彰显大魏气度送还老子辛辛苦苦打下的狭城的也是你来着吧?把大魏的土地送出去,你才是置太子殿下于何地?!” “你你你!武将就是武将,一介武夫!大字不识几个,果然粗鄙不堪!” “张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武将怎么了?没有我们这些武夫带兵安定边境,哪来你们在这大谈阔论的机会?”立于最前首的中书令裴虎听到这种纯纯扫射的话就不乐意了。 张大人自诩文人也有铮铮铁骨,加上他自个儿本就是监察院的御史,弹劾业绩还是监察院前三,压根不惧裴虎这个中书令,撸起袖子就开始大喷特喷! 朝中文臣武臣的矛盾由来已久,三天两头就能寻个由头互相攻击一顿。 眼看才刚开始,下面又吵得不可开交,文臣们一时都把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抛诸脑后了,江烬梧就头疼。 ——这就是雍武帝病后他把大朝会改成十日一回的缘故。 江烬梧揉揉眉心,苦中作乐想,幸好他们只是在下面吵,不然这架势恐怕就是他去拉架也得被喷一脸口水。 再往下扫一眼,最置身事外的某个人不但一脸看好戏,还仗着大家都在互喷的互喷,看人家互喷的目不转睛看人家互喷,没人注意他,竟然堂而皇之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糕点。 江烬梧:…… 发现自己被抓包了,谢昭野半点不觉得羞愧,把糕点咽下去之后还苦着脸隔着老远指了指自己嗓子,无声说了几个字跟他撒娇:噎嗓子! 江烬梧面无表情想:怎么不噎死你? 不出意料,下面吵到双方都精疲力尽了,话题早拐出去不知道多远了,几乎都在人身攻击,原本的事倒是一点没吵出个解决办法。 江烬梧留了裴虎、苏允还有户部、兵部、吏部几个主事的臣子,顺便把谢昭野也留下了。 君臣几人转移阵地去了议政殿的偏殿,宫人们已经备好了茶水和点心。 “诸位看看这个。” 江烬梧一个眼神,默书会意,将一封夹在奏折里头的急信先递给了裴虎。 他喝了半盏茶的功夫,几人已经传阅完了。 苏允眉头紧锁,“敢问殿下,这封信是何时送来的?” 江烬梧道:“今早。陇州守将王锵将军派了驿使跑死了三匹快马才送到的。” 苏允心头一跳,思索着太子的用词,无疑都在突出一个字——“急”。再联想到方才朝会上太子提到的南溧女君送来的陈情折子,心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陇州,位于大魏的南边,相邻的便是南溧。南溧前脚说去岁受灾,请求减免岁贡,后脚,陇州守将就急信上报说陇州军营突发不知名的寒症,已经病倒了一批士兵。这会是巧合吗? “秦大人怎么看?”江烬梧看向兵部尚书秦川穹。 秦川穹,秦国公第三子。他和江烬梧还有层关系在——雍武帝给江烬梧赐婚的秦家三娘秦羽翩,就是他的嫡长女。 秦川穹是秦固安三个儿子里最出息也最有能力的一个,秦固安甚至有意愿想越过长子,让他继承家里的爵位。所以秦贵妃才心心念念想撮合他的女儿和五皇子的亲事,结果最后没能掰得过自己儿子的意愿。 没想到太子会突然把话头扔给他,几个呼吸间,秦川穹的思绪转了好几圈。 他沉吟片刻,目光在殿内众人身上扫过:“启禀殿下,臣认为,陇州之事,确实蹊跷。南溧去年受灾,请求减免岁贡,本是情理之中,可陇州军营却在这个点突发寒症,时间上如此巧合,不得不让人怀疑其中是否有猫腻,恐怕还得派人去调查一番。” 说了等于没说。滑不溜秋的怎么都不肯第一时间表态。 但也不意外。江烬梧和秦家的恩怨目前也不是一段尚且未知最后能不能成的婚事就能轻易化解的。 陇州军营出现大批生病的士兵,说明守备存在一定的空隙,秦川穹知道江烬梧是借这事在试探他的态度,如果自己顺着他的心意开口提议调兵,相当于是倒向太子的开端。 要说秦川穹自己也被那一桩突如其来的婚事打得有些措手不及,对太子这个“准女婿”也有些拿不准态度,尽管他父亲找他单独谈过,自己也和女儿聊过,但无论如何,现在都还不到站队的时候,特别是一切还谈不上尘埃落定的现在。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能看不出来这一出里头藏的门道? 裴虎就懒得藏,戏谑地瞥了秦川穹一眼,反正他跟秦家一向不对付。 “秦国公告假养病,秦大人怕也是忧心得不得了,这会哪有心思考虑别的?”裴虎冷哼一声,随即向江烬梧道,“殿下,现在最要紧的是需要知道陇州军营受寒症的影响程度,如果必要,臣提议暂时关闭互市。” 早些年南溧虽然不曾归顺,但两国关系还算平和,陇州境内就有多处贸易互通的市集,宣徽二十五年时因战乱才关闭了,之后南溧归顺,江烬梧就牵头重开了那些市集。 裴虎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市集人员混杂,陇州又在两国交接之处,如何南溧真的出了问题,陇州是得收紧了。 苏允也附和道,“裴大人说得有理,此外,臣认为,还得派人去南溧勘察,仅凭一封陈情折子,南疆距离上京天高路远,殿下不可尽信。更不提,两年前的事……焉知是否还有逆臣余党贼心不死,又想借机兴风作浪?” 江烬梧下意识看了眼谢昭野,果不其然,他在听到两年前的事时眼尾向上扬了扬,不是那置身事外的模样。 君臣几个又商议了一会儿。 最后苏允看了眼正拿了块点心吃的谢昭野,略一思索,有了个提议,“两年前殿下在南疆收服南溧斩杀叛臣时,谢大人倒是一直从旁辅佐,应该还熟悉陇州和南溧的情况,臣倒觉得,不若派谢大人去?” 见话头扯到自己身上了,谢昭野一挑眉,拍拍手上的糕点碎屑,心知苏允没必要给他挖坑,相反是给他挑了个格外恰当的外放时机。 这次他如果能在这个关头外放到陇州两年,不但有安定南疆的功,以他的能力势必还能积累一笔政绩,他本就是太子心腹,也不必担心回不来,由他去的话不但能助东宫抓紧对陇州的控制,等他回来再往上升那也合情合理。 然而,谢昭野压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江烬梧。 他正要开口,不想江烬梧竟然先一步帮他推掉了。 “不妥。”江烬梧摇摇头却也没说是哪里不妥,只是沉吟片刻,看向裴虎,“班将军的伤如何了?” 听到这个名字,谢昭野又有了反应,一双漂亮得可以用精致来形容的的瑞凤眼掀了下,看向江烬梧。 裴虎直言,“班越这小子,臣昨日去瞧他他还在院子里舞大刀呢,说养伤养伤养了快一年了,再重的伤也该好了,更何况,殿下也知道,这小子就是自己躲懒,但只要殿下下令,他随叫随到!他要是推脱,臣亲去他府里把他逮了来!” 第16章 “如此甚好。便由班将军从京畿大营点一队人马快马赶赴南疆,再拿孤的手令从陇州相邻的青州军营调三万兵支援。户部即刻清点足够粮草和药材,秦大人安排人尽快押送去陇州,另外,孤会先去信让王将军做好防护,戒严城内的守卫,再从太医署调几位太医,和班将军一同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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