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闲确定自己看到了那人唇边一闪而逝的笑意。 好在,山路虽蜿蜒,却并不难走,不到半个时辰,二人便出了山门,进入一处镇集之中。 与山上清幽完全不同,镇子里人头攒动,贩夫走卒吆喝叫卖,煞是热闹。 暮云闲奇道,“还以为你们门派地处偏僻,原来出门就是闹市。” 楚青霭道,“青篁山的确偏远僻静,只因我派常年在此行医问诊,治病求医的人日渐增多,经年累月,便渐渐在山下形成了这么一处小镇。” “哇”,暮云闲咋舌,“这么多人,竟都是来寻你们治病的吗?可你们不是剑派吗?又怎会……?” 一入人群,楚青霭便换上了副清风霁月的道门做派,时不时向上前感谢的患者揖手回礼,低声道,“神君当年所赠,一为剑术,一为丹术,师祖以此开山立派,要求后人执剑斩万恶,药石医良善,此乃我派立身之本。” 原是如此。 镇中百姓实在热情,楚青霭带着他拐入僻静小路,边走边道“暮公子所言之沧海,是否可确认其大概位置?” 暮云闲回忆一番,不甚确定道,“应该就在东海之中。唔……好像,靠近一处叫碣石的地方。” “碣石郡?”楚青霭神情严肃许多,“距此地尚有千里,非御剑载人所能到达。镇中并无马市,只能先去我派别院中牵两匹寻常的,待到三百里外的岩州,再换好马。如此,也得三日才能勉强赶到。” “可以,尚有时间”,楚青霭急,暮云闲更急,却又不能展现出来,只得装得成竹在胸,内心疯狂搜索记忆,确认是否还有其他线索可供引路。 不多时,楚青霭引着他到了处人头攒动的医馆,尚未进去,一身着青衣的孟章弟子已疾步跑来,惊喜道,“大师兄,您怎么来了?真是巧,青音师妹正打算医完今日最后一位患者便回去,正到处抓人送她上山呢!我去告诉她……” “别去!”楚青霭眼疾手快将人抓回来,“此番下山我正是要来传师父命令——师父将于明日闭关,为期十日,由我护法。这十日内,让孟青音便在山下待着,莫要上山捣乱了。” “是,大师兄”,弟子不疑有他,立刻答应。 楚青霭环视一周,奇怪道,“怎的不见马匹?” 弟子道,“回大师兄,许是春冬交替,近日体寒阴虚者不在少数,之前备下的吴茱萸竟不够用,因此,青烟师姐带人前去附近镇中收药,今日早间刚刚离去。” “这……”楚青霭焦急难掩,“可还余有马匹?” “没有了”,小弟子摇头,“大师兄可是有急事?或许我问问院中患者……” “不必”,楚青霭忙阻止,“回去吧。莫要让青音知道我来过,马匹我再去其他另寻。” “是”,弟子退下。 “喂”,暮云闲忙道,“还能去哪寻?不是没有马市吗?要么还是让你师弟去问问这里的人吧,就说是他自己要用不行吗?时间紧急,我们耽搁不起的。” “不行,此地不宜久留”,楚青霭拽着他便要走,“若被团子发现,谁也走不了。” “团子?”暮云闲莫名其妙,“那又是谁?算了,管他是谁,反正我们没有马匹不行的!” “楚、楚道长”,一声小心翼翼的问候打断对话,二人扭头去看,却见是位身着金绣紫衣、头戴墨玉发冠的公子哥,手持一柄玉骨扇,正弯腰向他们见礼。 “公子不必客气”,楚青霭忙回礼。 “多有唐突”,那人举手投足都是文绉绉的气质,温吞道,“在下并非刻意偷听,只是恰好路过,听见二位急用马匹,故才驻足片刻。” “无妨”,楚青霭道,“本就是大庭广众。” 那人道,“二位若是需要马匹,我可以提供。” 暮云闲立刻欢天喜地,殷切而热烈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啊?” 那人道,“在下谭安,每年陪同父亲来青篁山求医,与道长有过数面之缘。” 诊治的患者多如牛毛,楚青霭自然不记得他,于是只客气道,“谭公子好。” “谭兄好”,暮云闲急不可耐,开门见山道,“不知马匹身体好不好?脚程快不快?会不会认生?价值几何?太贵的话,孟章剑派看起来蛮清贫的,我怕楚道长买不起。” “……”楚青霭一阵无语。 谭安亦十分讶异。 ——往日里,孟章剑派诸位弟子于山下悬壶济世,无论年长年少,身为清修之人,总归是自持端庄的,像他这般跳脱者,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好在谭安此人颇有修养,即便如此,也还是淡定捋清楚了他的问题,一个个道,“请公子放心,在下的马训练有素,不会认生。至于脚力,虽不比汗血宝马,但日行百里绝无问题。至于价格,我父亲的命都是孟姑……孟章剑派救的,绝不能向二位索要银两。” 哦?孟姑娘?是那个孟青音吧? 暮云闲八卦之魂熊熊燃起,却苦于没有时间细究,于是只笑了一笑,别有深意道,“公子仗义出手,感激不尽,我便斗胆替孟姑娘谢过公子。” 谭安果然立刻抓耳挠腮,结结巴巴道,“马、马就在外面,二位、二位请。” 哈,果然! 暮云闲起了玩心,边走边欠嗖嗖道,“不知公子年方几何?哪里人士?可曾婚娶啊?” “公、公子说笑了”,谭安赧到擦汗,“在下绝未曾婚配!今、今年二十,是碣石人士……” 暮云闲眼睛一亮,激动道,“碣石?!” “是,碣石”,谭安紧张道,“我知道碣石距青篁山是远了些,但,但在下可……” 暮云闲却已没心情和他开玩笑了,敛起笑意,严肃道,“谭公子,在下有个问题想要请教,还请你务必仔细回答。” 仅观他神色便知事态紧急,谭安忙道,“公子请讲,谭安定知无不言。” 暮云闲一道,“关于碣石毗邻之海,可有什么神异传闻?” “传闻?”谭安思索片刻,道,“还真有一个——相传,沿着东海继续向东航行,就会到达一片不属于凡间的海域。那片海域中到底是什么,无人知晓,许久以前,有人说那里是仙草遍地的祖洲仙岛,只要找到它,便可长命百岁。亦有人说,那儿是专属于水鬼的绝命死域,只有永无晴日的阴雨和终年不散的雷电,一旦踏入,就会被噬魂夺魄,永无归期。” 那位孟章神君,的确长布云雨、善唤雷电! 暮云闲一刻也不能等了,几乎是从谭安手中抢过缰绳,匆匆道,“多谢谭兄,事态紧急,我们先告辞!今日援手,日后再来回报!” 而后,飞身上马,抬臂狠狠扬鞭,抽得那马离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
第7章 谭安所赠,的确是两匹好马。一路奔逸,飒沓绝尘,不过两日,风中便已是淡淡的咸湿了。 碣石郡依山而建,城内道路虽不险峻,却是大块大块黝黑的石板铺就,青苔遍布不说,还被湿润的水汽浸得发亮,十分湿滑。 二人勒马缓行,马蹄哒哒,清脆如铃。 一炷香的功夫,行至山顶,无边湛蓝蓦地跌入眼中。 是大海。 阳光明媚,碧波万顷,海水轻拍礁石,激起层层海浪,沙沙声不绝于耳,平静又壮阔。 暮云闲扬鞭,迫不及待向海边奔去。 楚青霭寸步不离地跟上。 海边零零散散有许多船夫,暮云闲翻身下马,顾不得发酸的腰和生疼的大腿,高声喊道,“我要出海,谁家现在就可以出发?” 立刻有七八个船夫围了上来。 暮云闲补充道,“要大船,我们需去远海!” 却不料,此句一出,船夫们立刻作鸟兽散,摆手道,“不去不去!” 楚青霭忙道,“银两不是问题!” 有船家冷冷道,“多少银两都不去,有命赚没命花。” 暮云闲奇怪道,“怎会没命花?” 众船家却讳莫如深,绝不肯回答了。 暮云闲略一思索,大概猜到了原因,不确定道,“是因那传说吗?” 船家们不答,但也无人反对,看来,是猜对了。 暮云闲想了想,又道,“诸位要么再考虑考虑?毕竟传说只是传说而已,不一定是真的,但我能给的银两,可一定是真的……” “呵”,不仅无人答应,周遭反而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嗤笑声,似在讥讽他不知天高地厚。 目的地就在眼前,却寻不到船载他们前去,暮云闲急得直跺脚,楚青霭亦无可奈何,咬了咬牙,竟道,“你在此等候,我先御剑去探探究竟!” “御剑?”暮云闲认真考量,理智道,“没用的,远海风浪太大,你根本不可能凭一人一剑到达。万一出事,得不偿失。” ——万一出事,他这已做了好多的任务可就宣告失败了。届时挨罚也就罢了,重头再来一遍可就太烦人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楚青霭去意不减,“我谨慎行事。若实在不行,会立刻回返……” 暮云闲还欲阻拦,却见楚青霭蓦地停下了动作,向两人方才来的山路望去。 暮云闲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十几匹马组成的浩大马队! 楚青霭面色十分震惊,难以置信道,“领头之人是谭安?旁边那人……怎么像是青音?!” “啊?”暮云闲瞠目结舌,“不可能吧……唔!” 话未说完,已被楚青霭按住后脖颈,骤然弯下了腰去。 “干什么!”暮云闲发怒。 却见一道影子宛如弹珠般从他身后发射过来,直挺挺砸进楚青霭怀里。 若不是他恰好低头,此时撞的,可就是他的后脑勺了。 暮云闲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定睛细看,见那影子原是只胖胖的小鸟,通体嫩绿,两颊却各有一团腮红,毛茸茸,圆滚滚,煞是可爱。 不过,小鸟似乎有满肚子的气要撒,跳上楚青霭的肩膀,抻着脖子便要去啄他的头发。 楚青霭几番阻止不得,干脆冷脸,阴沉道,“再啄一下,我就拔你一根羽毛。看看是你的毛多,还是我的头发多。” 那鸟立刻害怕地停嘴,转头看了眼暮云闲,居然又蹦到他肩上,欺软怕硬地准备换他开刀。 “想体验被蛛网绑住的感觉吗?”暮云闲一点不慌,掏出千丝和颜悦色道,“只要你动一下,我这只蜘蛛就会用蛛丝将你紧紧缠住,捆成蚕蛹……” “吱吱吱!”那鸟落荒而逃,不服气地冲马队的方向边飞边叫。 须臾,马队停至他们身边,最前方那人果然是谭安旁边,身边竟也当真跟了个身着青衣、背负银剑的姑娘。 “楚、楚道长”,谭安跳下马,惊喜道,“我果然没猜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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