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我们乡下地方,各位长辈都是好说话的,不然就凭你今日这行径,我们早就可以把你扭送到公堂了。” 柳老二忙在边上帮腔,“就是,骄哥儿你也是个有见识的,可别不知好歹。” 柳天骄自小就知道哥儿跟别人是不一样的,比不上男子顶事,不能封侯拜相,也不像女子一样能多多开枝散叶,又还总是闹出□□不堪的丑事。 有些人家看见有哥儿出生,就觉得晦气,直接溺死或是送到山上让狼叼走。 柳天骄自然也受了许多白眼,可他双亲待他如珠如宝,村里别说女娘哥儿,就是小子也没见几个像他这么受宠的。 他还能跟着爹杀猪养活自己,所以柳天骄从来不觉得哥儿有什么。 直到这一刻,柳天骄突然痛恨起自己哥儿的身份来。 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村长,以权压人面带不屑的族长,佯装悲痛却藏不住眼底窃喜的柳老二,精明的柳老幺,指指点点目光不善的村民,柳天骄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无力过。 “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我把我爹带回家?” 他爹以前就说过,这辈子都不想再跟老宅的人有一点牵扯,去了还要躺在这个让他受委屈的地方,哪里能安心? 柳老幺给他娘使了个眼色,柳老娘立马哭闹起来,“这里就不是他的家吗?我生他时痛了三天三夜,险些丢了命,又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如今他走了,我还不能多看几眼吗?” 见柳老娘哭得伤心,一些老太太也颇为感同身受,“就是,哪家人不吵吵闹闹的,还真能一点不记父母恩情?” “可不是,柳老大也是个不孝的,分了家连爹娘的门都没进过。” “说得极是,怨不得骄哥儿也如此不知轻重呢,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爹娘算是好的了,也没怎么打骂,不就是分家的时候念着他弟弟们多些,这不也正常,家里兄弟姊妹多的,谁不偏帮弱点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柳天骄忍无可忍,“把老大当牛使,榨干他的卖命钱,还一分田地不想分,这是好?你们这些狗东西让猪油蒙了心。” 柳老娘登时叫骂了起来,“放屁!谁不知道你骄哥儿从小娇生惯养,拿肉当菜吃,我跟他爹还住着漏雨的泥瓦房,怎么就亏待你家了?” 原本因着柳天骄的话还有些不适的众人一下子又坚定了起来,对啊,柳老大把一个不值钱的小哥儿养得跟个少爷似的,钱从哪里来的?他爹娘怎么亏待他了? “说这些无用的作甚,当年可是签了断亲书的。” 一个身材魁梧脸上略显沧桑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正是跟柳老大一起当过兵的邵青,身后跟着几个汉子,都是人高马大的。 “不过是去趟棺材铺的功夫,你们就伙起来欺负骄哥儿,真当弟兄们也死了不成?” 柳老二赶忙缩回了拽着柳天骄的手,讪讪道:“什么叫欺负,我们也是好心,见他年轻不懂事,好心帮着操持一番。” 邵青身后的汉子把手里的棍子往地下一插,怒道:“你哔哔些什么,找揍啊?” 村长感觉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他刚刚从他爹手中接过村长的位子,根基还不深,被这些当兵的拿着大刀好一阵欺辱。 如今他都在这位子上坐了这么些年,县衙里也是上上下下打点得当,村里人人见了他都是恭恭敬敬,这些只会耍刀弄枪的蠢货还以为能像以前一样拿捏他吗? “你们拿刀拿棍的是想做什么,当土匪流氓吗?前几日听官差说,县太爷觉着咱们县治安不行,想整治一番。你们自己往枪口上撞,可别怕我翻脸无情。” 邵青几人还没说什么,后边跟来的家里人却俱是一震。
第11章 房子 官府岂是那么好打交道的,只要村长说他们一句不好,那些蚊子身上都要刮些油下来的官差便能拿着鸡毛当令箭,直接把人弄进去,不由分说的先打到半死不活,再让家里人拿钱来赎,家底掏干净都算是轻的。 把人接回来救命又是一大笔银子,且救不活也是常有的事,到时人财两失,岂不是家破人亡的节奏? 前几年杏花村有个汉子跟村里的族老合不来,被人告到县衙,说是仗势欺人鱼肉乡里,最后就是人直接被打死,家里还赔了好些银子,双亲被气死,儿女尽数被卖作奴仆。 不是老百姓天生怕事,实在是这世道不怕事的人压根活不长久。 邵青他们可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儿女最大的才刚刚成亲,这要是没了,一家人日子可怎么过? 于是家里人不由分说便上前把人死死往后拉,邵青他们力气再大,总不能把家里人当仇人一样打。 还有人上前骂柳天骄,“我们家欠了你什么,作甚要逼我们去死。” “大家说得没错,你就是丧门星。” 柳天骄想要解释,他只是想带他爹回家,只是不想再跟老宅这群恶心人打交道,他没有想害任何人,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众人才会相信他。 “诸位不如听晚辈一言?”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如山中清泉,让混乱的场面似乎一下子清净了许多。 村长见是一向不怎么管村中闲事的卫文康,沉声道:“你说。” “骄哥儿年纪小,骤然失去父亲,一下子迷了心智也是正常,诸位长辈本就是为着柳叔在时的情分才来操心这些,想必对着骄哥儿也是爱之深责之切。" 这话众人能反驳吗?总不能说人家亲爹尸骨未寒,就料理人家小哥儿,这不是坏自己名声吗? 卫文康见众人情绪缓和了些,接着道:“骄哥儿行事鲁莽,大家教训教训正应该,待大了些便知道若今日之事传出去,他日后怕是难以立足。” 这话说到村长心坎里去了,“只盼他以后真能明白我们今日的苦心。” “必然的。说来骄哥儿也是可怜,还未出嫁便成了孤儿,唯一的念想便是带他爹回家。”卫文康顿了顿,继续道:“柳叔也只有这点子血脉,不如就让骄哥儿把人带回去,也算是全了他们的父子情谊。” 柳老幺见众人有些意动,暗道不好,忙道:“我们做长辈的自然也怜惜他,只是他一个小哥儿,年纪又小,如何能操持好丧事?我大哥苦了一辈子,只要一想到他身后事办的潦草,以后到了下面也不能安生,我真是痛心啊。” 说着说着,柳老幺眼中落下双行热泪,好不悲戚,众人无不动容。 卫文康似也被感染到了,“五叔仁义。柳叔这身后事能有五叔操持,我最放心不过。” 柳老二不乐意了,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他干了,这会子出彩的倒成了老幺,忙扬声道:“大哥去了,我们跑前跑后也是应该。” 卫文康朝柳老二拱拱手,“往后骄哥儿也要靠二叔多多照看。” 柳老幺暗骂,老二这个蠢货,情况都没搞清楚就来搅局,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以后非得寻个法子整治他。 柳大发倒是看出些道道来,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卫文康这小子怕是来砸场子的吧。“你说了这半天,这事究竟待如何?” “让骄哥儿带柳叔回去,他一个孝子,须得在灵堂前多多为柳叔祈福,丧事还得仰仗柳家各位叔叔。”卫文康说完看向众人,“诸位以为如何?” 一直没说话的柳家其他两兄弟很是意动,本来自家婆娘就在闹,大热的天儿放具尸身在家诸多不便,万一放久了再发臭什么的,房子以后住着也恶心,倒不如让柳天骄带回去,脏也脏他们自己的地儿。 柳老三直接应道:“我觉着卫小子这法子好。” 柳老四附和道:“就是,既成全了骄哥儿的一片孝心,也让我们这些做弟弟的能尽些心意。” 柳老二气得死死瞪住那两兄弟,蠢货,坏他好事,早知道让爹娘直接把他们支开了。 柳老幺倒是觉得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再闹下去也着实不好看,便示意他爹同意。 柳老爹再疼这个小儿子不过,这会儿也只得违背二儿子的心意,道:“行了,就这样吧,也别闹得太狠,惊扰了老大。” 柳老大亲爹开了口,事情便这么说定了,柳天骄深深看了卫文康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爹走出了柳家老宅。 终于看到自家敞亮的青砖大瓦房了,柳天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老柳家一共五儿两女,加上柳老爹两口子,家里一共九口人,在柳老大长大能干活之前,却是拢共只有三间正房,一间偏房,一间杂物间。 柳老大初时住的是一间正房,等到底下三个弟弟出生的时候,就住到了偏房里头。三间正房,一间柳老爹夫妻住,一间给三个弟弟,一间给两个妹妹。 至于为何不让柳老大与三个弟弟一块儿住,柳老娘的说法是柳老大个头太大,跟弟弟们睡在一起会挤到他们,让他当老大的多担待些。 再等到柳老幺出生,村里人都说柳老幺一看就是个灵透的,以后必然跟他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 柳老爹这辈子啥本事没有,知道靠自己出人头地是不可能了,便指望着儿子们能有个争气的,让他能过过好日子。 村里人说柳老幺跟他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岂不是说他以后能当城里人?自己儿子成了城里人,他不就能跟着去城里当老太爷,再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 眼看着柳老幺越长越大,性子也果真跟大家说的一样活泛灵透,柳老爹便越想越火热,满心满眼就是这个小儿子,甚至还送他去念了书。 这念书了屋里总要放张桌子习字写功课吧,可四个孩子住一间正房,人都快挤不下了,哪还有地方放桌子呢? 柳老爹便跟柳老娘一商量,直接把两个闺女儿移到了柳老大住的偏房,把她们原先住的那间正房给了柳老幺。 至于柳老大,家里不是还有个杂物间吗?破是破了点,晚上躺个人还是够的。 柳老大那时也老实,想着幺弟念书是大事,妹妹们身子骨儿弱,其他三个弟弟人多要用大床,让他去杂物间睡也是应当。 只是这杂物间哪里只是小,顶上的梁都塌陷了一块儿,刮风漏雨再正常不过,修的话就得花钱换梁。 老柳家自然是没有这闲钱的,他们这地儿雨水又多,夏天的时候,柳老大常常一觉醒来,发现身子都湿了大半。 从小吃够了破房子的苦,柳老大便想着长大了一定努力挣钱,把自家好好翻新一下。 只是等他终于豁出命去猎到了一头黑熊,卖了一百两银子,把家里好好翻新了一遍,又平整出一个大院子的时候,征兵的来了。 一家出一个男丁,老柳家当时成丁的一共三人:柳老爹、柳老大和柳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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