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柳接下了给顾昀川端洗脚水的活儿,其实就是顺手的事儿,他自己洗好之后烧上一锅水,再看看小鸡崽,回来时水也烧好了。 用手试了下水温,冷水放多了有点凉,又添了小半的热水,这才端出了门。 顾昀川早早回了卧房,因着下午没出门,长发一直用发带束在背后,听见开门声,将书放到了一边,自觉挪到了床边上。 沈柳知道他不多愿意让人碰腿,只将木盆在他脚下放好了,又把布巾放到了趁手的地方,坐到了床沿边,等着男人洗完好去倒水。 烛火幽微,映得屋子暖黄,俩人挨得那么近,凭生了些情愫。 顾昀川将脚放进水里,他只一只脚有知觉,可也觉得周身都跟着暖和起来:“小鸡怎么样了?” “又喂了遍苞谷碎。”一说到小鸡崽沈柳话都多了起来,“这回买的小鸡崽都是半个多月的,胖乎乎的可好玩儿了。” 顾昀川看着小哥儿弯起的眉眼,莫名地跟着高兴:“追着你讨食吗?” “你咋知道呢,吃不饱似的,可我没喂太多,怕撑坏了。” 顾昀川看着小哥儿,轻声说:“吃得多,长得就快。” 沈柳直点头:“长快些就能下蛋了,到时候家里有吃不完的蛋,阿娘也不用省着了。” “你和阿娘处得倒是好。” “阿娘人好,对我也好。”沈柳笑起来,“阿娘还说等不忙了就带我上山捡石块子呢,在后院垒个鸡窝,小鸡崽就不用挤在柴房了。” 闻声,顾昀川皱了皱眉头,缓声说:“大伯娘二妹的女儿才生了个小子,阿娘帮忙做虎头鞋,闲不下来。” “啊……”沈柳手指抠抠衣边,“那我找宝妹吧。” 找了这个找那个,就是不说找他。 顾昀川唇线拉得平直:“她自小干不来这些,你找她有什么用。” 见沈柳不说话,顾昀川装地不在意:“怎么没和我说?” “你忙着写字,不想吵你,也不是多着急的事儿。” “哦。”男人叹了一息,“我手里这副字快写好了,抽出些时间也不是不行……” 沈柳欢喜得背都挺直了:“真的呀?” 顾昀川刻意压着唇角,淡淡地应:“嗯。” 借着倒水的工夫,沈柳又上柴房看了眼小鸡崽。 朦胧月色里,就瞧见小鸡崽三三两两的偎在一块儿,睡得正熟,不时发出叽喳叫声,像是在说梦话。 沈柳没敢多看,生怕给小家伙们吵醒了,踮着脚出门,留出一道门缝,用大石块儿把门压住了。 天确实冷下来了,尤其有风吹过来,直冻胳膊。 沈柳搓了搓手臂,推门进去,顾昀川已经将被子都铺好了,男人只着雪色里衣,发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有几缕头发散在身前。 沈柳反身关门,半天都没敢转回来。 他对着门板冷静了好半晌,想着自己真是色胆包天,惦记顾昀川英俊惦记了好几年,而今瞧见他褪去了平日的锋利,温润得像是……他想了半晌,只想到了白瓷盆里的嫩豆腐块儿,心里更是躁动难耐。 顾昀川见沈柳半天不过来:“面壁思过呢?怎么不过来?” “啊就来。”沈柳咽了口唾沫,赶紧收了不该有的心思,将衣摆往下拽了拽,挡住些不合时宜的光景,磨磨蹭蹭地爬上了床。 脸上热、身上也热,沈柳小心翼翼坐到角落里,拿被角挡住腰。 他笨拙的小动作,在顾昀川眼里几乎无处遁形,男人也没拆穿,缓声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沈柳不敢看人,别着头挠耳朵:“去看了小鸡崽,都睡下了。” “忙一天了,累不累?” 沈柳看着瘦弱,可确实是山里孩子,做苦力搬苞谷,饿急了和狗抢食,眼下这些不算什么:“也没干啥重活,不累。” “那……帮我捶捶腿?” 顾昀川难得主动让人帮忙,他面色平静,可指尖却悄悄捏住了骨节。 “啊……好。” 沈柳满口应下,他换了个地方:“还像昨儿个似的趴着吗?” “就这样吧。” 这样……俩人都坐着咋弄啊? 沈柳觉得伸不开手,使不上劲儿,顾昀川却用手抬住膝后,将左边那条废腿搭在了沈柳的腿上。 沈柳不敢动,他狐疑地看过去。 顾昀川面色如常,抬手拉住裤腿,往上提了提,露出瘦削的小腿,他缓声道:“怕么?” 沈柳微怔,摇头:“不怕。” 顾昀川看了他许久,像是要从这张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伪装的端倪,可是没有,沈柳眼神清澈得像水一样。 顾昀川垂眸,本来严肃的下颌线条也柔和了起来,他喉结滑滚,手指攥紧裤子,近乎将自己完全剖开地拉高裤脚。 沈柳看着皮肤上面扭曲的、纵横交错的伤疤,眉毛皱得很紧,他吸了吸鼻子:“往后我给你捶腿,我捶得可好了。” 顾昀川腿伤了大半年了,崩溃过、怨恨过,深深长夜里恸哭过,感情重塑后已经可以很平静地面对,可看到沈柳的表情还是抽痛了一下。 他手撑在两侧,上身向后仰,偏头笑起来:“捶得很好吗?” “嗯!”小哥儿认真看着他,“你若觉得不成……我还可以同别人学!” 顾昀川正了正色,上身倾压过来,抬手按在沈柳的后颈,指尖摩挲,他喉咙微微滚动,哑声道:“我们……是不是也该圆房了。” 烛火跳了两跳,沈柳脸上腾起一片红,紧张地眼睫都抖了起来。 他偏过头不敢瞧人,只在喉间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紧接着,手被顾昀川握紧了,而后是熟悉的温热的气息,与吹熄的烛火一同潜入无际黑暗。 顾昀川从不知晓自己竟会这般耐不住性子,他只觉得又燥又热,像有一攒火,烧得理智全无。 山风吹开薄雾,树影婆娑,夜犹漫长。
第13章 肉素馄饨 日头初升,晨曦穿过层云,透过门窗缝隙,碎成一地的圆。 顾昀川睁开眼,怀里的沈柳还在睡,这小哥儿向来勤快,就是白日里走上二里路,也很少睡懒觉,像今天这样怠懒的,从未有过,想来是夜里真累着了。 顾昀川把他额前碎发往边上拨了拨,小哥儿睡得正熟,连点反应都没有。 想到昨天夜里失控的场面,顾昀川忍不住亲了亲沈柳的额头,又反过身将床里一只手掌大小的木质匣子拿了过来。 轻轻打开,里头正是顾家传给“儿媳妇”的玉镯子,成亲那天夜里,小哥儿亲自摘下来还给他的。 顾昀川将镯子拿出来,拉过沈柳的手腕,缓缓套了上去。 赵春梅和顾知禧倒是早都起了,顾昀川出来洗漱时,顾知禧正蹲在灶房外面洗葱,小葱是晨露未干时现掐的,嫩生生的青白分明,她喊了一声“阿哥”,偏着头问:“咋没见我哥夫呢?他平日里醒得最早了。” “睡着呢。”顾昀川舀水洗脸,“哎你别去吵他。” 顾知禧半起不起地撅着腚:“今早上吃稀饭配葱油饼,他爱吃,我叫叫他。” “给他留出来吧,一会儿我端进去。” “他咋了?病了?”顾知禧站站直,“我就说昨儿个那雨太冷了,他又在我后头换的衣裳,定是寒着了。” 顾昀川抿紧唇,咽了口唾沫,想他学富五车,满肚子墨水,这会儿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赵春梅正在揉面,听见俩人说话,跟着应了句:“那别叫他了,待会儿娘做碗姜汤,还不成就上铺子抓点药。” 说着赵春梅到筐子里拿了块儿姜,顾家菜地里没种这个,姜块还是前些日子隔壁婶子给的,地里刚下来很是新鲜,一掐就出水。 顾昀川用布巾擦了把脸,沉默了好一会儿,垂着眼睫缓声道:“阿娘您别忙了。” 赵春梅把姜过水洗了一遍,头都没抬:“不忙,顺手的事儿。” 顾昀川无奈地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后同赵春梅耳语,好半晌,赵春梅将手里的姜放到了案板上,她快步走出门,满面喜色:“宝妹,快别洗葱了,去前街孙屠户家买二两肉。” 几日前顾家做席,确也收了邻里不少喜礼,可夏天肉存放不住,被赵春梅拿到铺子和人换了粮食。平日里吃肉,现买的新鲜。 顾知禧还不知道怎么了,扭过头看她:“不吃葱油饼了?” “也吃。”赵春梅笑起来,“娘给小柳包个馄饨,等他醒了吃。” 顾知禧甩了甩手上的水:“要去隔壁铺子抓药吗?” “不用,买了肉就成了。” 小姑娘点点头,到赵春梅房里拿上钱,匆匆跑出了门。 这种事儿被放到人前来说,顾昀川多少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一声:“阿娘,倒也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娘欢喜。”赵春梅洗了把手,回到案板前继续擀面,她呼出一息,缓声说,“娘也不是求你俩快些生个娃,你这孩子娘知道,心里话都不肯同人讲的。” 和苏家结亲的事儿是一早就定好的,不好推脱,要么他这个儿子,怕是不会成婚的。 他那条腿,连亲娘亲妹都不给多瞧,又怎好给旁人看,赵春梅一直担心他过不去心里的坎……谁知道俩人这般好。 “他疼疼你,你疼疼他,心里就不空,就暖和。”赵春梅手下不停,将面团搓成长条,分成几段,她浅笑着道,“娘就知道你俩能过好,他喜欢你这些年了,你也好好对他,别辜负了人家。” “什么?”顾昀川心口抽紧。 “娘说你好好对他,别辜负了人家。” “他喜欢我这些年了?” “……”赵春梅手忙脚乱地揉饼,头都不抬。 顾昀川急起来:“娘?” “哎呀我答应过宝妹不说的。” * 辰时末,日光正盛,树梢头有小麻雀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很是恼人。 沈柳自睡梦里醒过来,伸手揉了把眼睛,脑子还发蒙,先看见了腕子上的玉镯子。 镯子,顾家的镯子。 沈柳抬手摸了摸,玉镯子清透温凉,他戴过一整日,在婚房里满心忐忑时,就是摸着这只镯子过来的……可他明明还给顾昀川了,怎么又戴回自己手腕上了? 刚想起身,就感觉后背疼,紧接着尾椎到大腿全都抽痛了起来。 沈柳脸色腾的一下烧上来,忙伸手捂住脸,缩进了被子里,昨儿个夜里,俩人圆房了。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勾起唇,是顾昀川,那可是顾昀川…… 雀跃地在被子里打了几个滚,蓦地,听见了敲门声。 顾知禧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过来:“哥夫,你醒了没?” 沈柳忙自被子里起身,急急慌慌地穿上亵衣:“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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