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微微皱眉,他没想到昭罪寺内的环境竟然差成这样,室内扑面而来的潮湿与腐朽的酸木味儿刺激着姜离的鼻腔,他忽的心口有些闷,双眼在室内环视一圈,这才发现那人正裹着灰扑扑的被褥,躺在床铺的最里侧,身体背对着他,轻微地起伏着,似乎睡的正香。 姜离愣了愣,嘴唇嗫嚅了一下,呼吸忽然放得很轻,他抬起沉重的步子往床边走去,一步一步,慢慢挪动到床前,轻轻坐在了床边。 听元昭说,边子濯发了热,姜离缓缓倾了身子去看,只见边子濯紧闭着双眼,被褥裹到了鼻尖,双颊有些泛红,他轻轻呼着气,眉毛却紧紧皱着,不知是不舒服还是梦到了什么。 姜离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从唇间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后,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探边子濯的额。 边子濯睡眠从小就浅,姜离的动作不敢太大,只用食指和拇指轻轻贴在他的额头,熟悉的温度自指尖传来,某些记忆深处的滚烫被点燃,循着深刻又刺骨的寒,交织成一丝一缕的温暖。 这种感觉又酸又痛,麻着姜离的神经,却又将他的灵魂焚烧。 姜离缓缓闭上双眼,冷静了片刻,从口中吐出一口浊气。 边子濯的温度正常,似乎已经降下来了,想必是元昭做了什么处理。那既然这样,他也无需再管,即刻离去便是。 姜离这么想着,垂了眸,将手缓缓收了回来。 却不想那人却猛地一转身子,强劲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姜离的手腕,姜离吓了一跳,整个人猛地站了起来,正准备甩开他的手跑掉,却发现边子濯抓的死死地,他竟轻易挣脱不掉。 “……放手。” 姜离艰难开口。 他不知道刚才自己的动作有没有被边子濯发觉,如果真被发觉了,自己这种难堪的模样,还不如直接一头撞死。 …… 等等。 为什么他要因为元昭的一封信,就巴巴地跑过来看边子濯? 骤然的一丝清明,姜离的动作猛地顿住,四肢寒意渐升,足下像是结了冰,教他不能移动分毫。 谁会像自己这样,被他恨被他怨,被他当成狗一样拴着、吊着,还要上赶着过来看他是不是真的发了热,是不是真的吃不下东西? 姜离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他浑身一阵阵发冷,胃里更是被这想法刺激地痉挛起来,他僵直地立在原地,下颚处牙关紧咬,青筋毕露。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自己府上冲元昭吼出来的那些话。 这不是贱是什么? 他这不是贱是什么!!! 姜离双眼通红,他浑身颤抖,怒气像是干柴烈火,噼里啪啦地在他心中燃烧起来。 可刚刚醒过来的边子濯不知道这些,昭罪寺内环境极差,他素来住在瞿都城内,锦衣玉食惯了,竟一下还不适应,惹的身上发了热,好在他症状不算严重,吃了元昭及时送来的药,现下已经无虞,只是连着昏睡了好些天,整个人迷迷糊糊地,还未完全清醒。他只是感觉到似乎有人在自己身边,那人的呼吸又轻又细,离的那么近,感觉温暖又熟悉,以至于在那人抽身离去的时候,他下意识从梦中醒来,抓住了那人的手。 姜离烦躁地骂了一声,抬手又是猛地一甩,边子濯将他手腕攥地红了,惹地姜离痛叫一声,喝道:“我叫你放开!” 后者却闻而不动,垂着头坐在床上,意识还未回笼。 姜离看了看自己被揉的发红的手腕,半晌后,忽地嗤笑了一声,道:“边子濯,你这是想到谁了?” 如姜离所料,边子濯依旧没有回答。 姜离也不需要他回答。 毕竟能让边子濯魂牵梦萦的人从始至终也仅有那一个——那个即使死了都还被他念着的皇兄。 这是他用多年的万念俱灰换来的答案。 如同一桶冷水将浑身浇了彻底,姜离蓦地冷静了下来。 对边子濯,他有再多的怒意又如何? 边子濯对自己,从始至终都是狠的,从自己第一次被带入定北侯府的时候,他就狠的彻底。 悲哀又可笑啊。 他就是这样,像是只整日嚼着腐肉刍狗,挣扎着活在名为边子濯的噩梦铸成的现实里。 蓦地一瞬,姜离忽然想要活的彻底,碎得彻底。 像是多年前那晚,边子濯拿着鸿景帝的画像闯入张哲的府邸,绑住双手,嘴里塞满吊着命的药丸,强制着贯穿,践踏掉所有的爱意。 就该这样,什么都碎掉、烂掉。 最好让他再无任何一丝一毫的留念。 姜离几近疯狂地想着。 他缓缓坐回床前,抬高自己的衣领,仅仅露出那双与鸿景帝八九分像的眉眼。 “看着朕。”姜离笑着说,眉眼弯弯:“朕的小皇弟。”
第14章 爱恨不清 “看着朕,朕的小皇弟。”姜离轻声道。 话音刚落,耳边忽然一阵疾风袭来,姜离早有准备,只见他转头抬起手臂,猛地一下,挡住边子濯袭来的胳膊。 边子濯带着薄薄一层肌肉的手臂青筋毕露,挥舞起来的力气极大,震的姜离肩膀一阵酸疼,他闷哼一声,刚准备继续出招,却不想边子濯的动作更加迅速,突然整个人猛地从床上弹起,另外一只手从下往上扣住姜离的脖子,将他整个人调转过来,姜离只来得及听到“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便被死死压在了床上。 “咳——!”腐朽的床框发出嘶哑的挤压声,姜离双手攥住边子濯的手腕,费力的张开嘴呼吸。 边子濯急促的喘息声从耳边传来,他已经完全清醒了,双眼通红地盯着姜离,捏住姜离脖颈的手指越来越紧。 “姜、离。”边子濯的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你好大的胆子!” “呃……”姜离被压的喘不上气,双手使劲掰着边子濯的手指,但后者似乎用了狠劲,一番挣扎下来,竟纹丝不动。 肺部的空气极速收缩,姜离挣扎的愈发剧烈,抬腿直直往边子濯腹部踢去。 边子濯身子微微一躲,垂眸看了一眼姜离,见得他实是难受的紧了,这才手上一松,放开了他。 “嗬……咳咳!”姜离忽地恢复呼吸,整个人蜷缩在床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边子濯却再度倾身上去,一把扯开他捂住下半张脸的衣服,露出属于姜离的那张脸来,咬牙道:“姜离,你害我入昭罪寺的事还未清算,现在竟敢上赶着来惹我生气!” “那又如何!”姜离怒喝出声,他眼中因窒息蓄满了眼泪,怒气冲冲地瞪着边子濯,不顾一切地吼道:“有种你就掐死我!动手啊!” 边子濯动作微微一愣,眼中寒意顿生,他一把抓住姜离的领子,喝道:“闭嘴!” “你不敢吧!”姜离也吼,随即咧嘴笑道:“杀了我,你便再也看不到这双眉眼了,你对先帝真是痴情啊,边子濯!” 边子濯死死瞪着他,气的牙根直痒痒。 姜离瞧见他那模样,脸上的笑意愈发大了起来,嘲笑的声音带着孑然一身的愤怒与恨意:“你瞧,你一直分的这般清楚,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你就分得清楚!你将我当作是他,爱你所爱,想你所想!但可惜啊,你爱他爱的死去活来,他却到死都不知道,只把你当弟弟!” 此话一出,边子濯登时面色发黑,他终是忍无可忍,甩手给了姜离一巴掌,这一巴掌一点力气都没收,姜离嘴里瞬间被打出了血,但他整个人却倔强地梗着脖子,直勾勾地盯着边子濯,一口血啐在他的衣服上。 边子濯俊朗的面容耷拉下来,脸色铁青地看着姜离。 姜离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舌头抵着牙根,硬是将嘴里的铁锈味吐了个干净。 半晌,边子濯忽的勾唇笑了,他伸出手,用拇指抚着姜离被打肿的脸颊,道:“姜离,你今日便是来嘲笑我的么?” 姜离听罢,冷哼了一声。 边子濯见姜离一副执拗的模样,伸手抓住他的下巴,与他对视道:“可你嘲笑我又如何?我对皇兄情深意重,那你呢?” “我怎么了?”姜离一下子没理解到边子濯的意思,他动作微微顿了顿,警惕地盯着边子濯。 边子濯紧紧盯着他,与他几乎鼻尖贴着鼻尖:“你怪我将你当做皇兄,本质上不就是怪我没有将你当做姜离?” “什……”话音刚落,姜离的身子肉眼可见地抖了一抖。一股子奇怪的感觉如蚁爬般从躯干升起,胸腔处好似突然被人开了一个小口,最不该泄露的光窥探了进来,即将触碰到最深处,触碰到那些被他刻意隐藏的东西。 边子濯满意地看着姜离的表情,恶劣地说出了那句话:“承认吧姜离,你到现在都还喜欢我吧?” 边子濯的嗓音近在咫尺,姜离猛地瞪大了眼睛,心脏像是猛地受了钝击,他感到呼吸不畅,浑身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脸上刚被打的地方火辣辣地,巨大的屈辱感和矛盾感几乎瞬间将姜离吞没,他蓦然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早已被锁在了名为边子濯的噩梦里,他在过去和现实之间徘徊纠缠,对与错,爱与恨,一团乱麻,混淆不清。 好乱,好疼,姜离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怔忡间,边子濯低沉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边:“姜离,你自问有什么资格来嘲笑我?你跟我内里烂的都一样,血肉交织在一起,灵魂上谁比谁更糜烂,你分的清么?” 姜离脸色发白,紧涩的喉咙颤抖地挤出几个字来:“喜欢……?世子殿下未免太自信了些。” “是么?”边子濯哼笑了一声,随即脸色一凛,发狠般地吻了下去。 双唇相贴,滚烫又熟悉的温度萦绕在唇间,姜离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躺在床上,直到边子濯的柔软愈发肆意,姜离才回了神,双手推拒着他的肩膀,怒喝道:“你别他妈每次发疯都压着我!” “我发疯?”边子濯单手撑起身子,用指尖蹭了一下嘴角的晶莹,垂眸像看小鸡仔一样看着他,嘲道:“碰一下就起反应的是谁?” 姜离浑身的血霎时间停住了,他往下看了看,面色愈发惨白,身体僵硬的好似被拖入冰窖一般,就那么直直躺在床上,眼神是死一般的空洞。 “说话啊?”边子濯笑出声,他俯下身子,逼人的语气带着刺。 “滚。”姜离忽的出了声音,那声音带着泣,感觉从灵魂到肉体都要那么碎了:“滚开……边子濯,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边子濯蓦地抿了唇。 差不多了,以姜离的性格,再说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想到这,边子濯沉默了半晌,放开了姜离,没有再说话。 姜离颓然地闭上眼睛,侧过头去,露出那节被掐出红痕的脖颈来。边子濯低下头,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再次抚摸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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