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字字句句掷地有声,眼眶不觉有些发红:“父亲一人顶着重压,实在无助,若非今年这场雪灾天助大雍,逼得北朔急撤,只怕悬河一带多半已经沦陷!” 听到此处,周遭官员已一片震惊沸腾。 “鲁二小姐不会枉言,若这些都是事实,那也太过荒唐……”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啊!” 鲁家军多年行军,忠心耿耿挑不出错处,这鲁瑶又是先帝钦定的皇后人选。 谢瑾这招确实高明。 见此刻群情激奋,司徒钊脸色铁青,也知此刻不宜再强辩。 可偏有不识趣的枢密院官员还要出来顶嘴:“前线与内朝互为一体,唇亡齿寒,没道理拦着你们的军报,枢密院这么做,能得什么好处?” 鲁瑶被激怒了,明艳的面容难掩杀气:“只因父亲从不参与南北党争,每每利益拉拢,父亲都有意回避。于是你们几年前就开始暗中克扣军饷,到了后来,连军报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送!权奸爪牙,成天躲在富贵乡里算计,又能有什么担当和大义!?” “好了。” 裴珩低呵,没让她再继续往下说。 他明面上再偏私南党,可如今坐在这把龙椅上,也该由他来为这闹剧收场。 “李固言。”裴珩长叹了口气,疲惫失望。 李固言爬着上前:“皇、皇上……” “南雍苟延残喘二十五年,实属不易,却险些因你私心渎职而亡国,你说说,该如何是好?” 李固言悄悄打量了眼司徒钊,见他避开了视线,便明白是弃子的下场。 他深吸了一口气,痛下决心,咬牙含泪道:“臣请辞枢密院院使一职,愿、愿以死——” 裴珩伤感:“李爱卿为朕、为朝廷多年操劳,朕怎么舍得你就这么死了呢?” 李固言看到一丝生机,一脸感激涕零地望向裴珩:“……皇上大恩!” 裴珩幽幽含笑道:“朕想起,虔州府近日进贡了一口成色极佳的龙纹大缸,不如爱卿入缸为人彘,让鲁二把你带回军营,亲自向鲁家军谢罪,如何?”
第11章 赴约 早朝直到傍晚才散。 “二十五年了,大雍朝廷还是一如既往的烂啊。”于震洲一出长昭殿,忍不住唏嘘道。 谢瑾与他并肩走着:“朝堂积弊已久,厘清还需要时机。不过,于将军能披甲挂帅,重返沙场,必能大振雍军旗鼓,亦是百姓之福。” 于震洲笑了:“怎么仗还没打,你们兄弟俩都上赶着给我戴高帽?” 谢瑾微愣了一下。 就听得于震洲轻狂道:“我既答应了出征,定会拼尽全力,教那群北蛮子不敢再下悬河!不过,殿下也别忘了承诺我的事——” 谢瑾迎风而立,朝他郑重一拜:“也请将军放心,千金一诺,言之必行,行之必果。” 于震洲欣慰,面色却少见地凝重起来,欲言又止,最后拍了拍谢瑾的肩。 这时,一宫女过来往谢瑾手里塞了一张纸条,就慌忙跑开了。 谢瑾疑惑打开,见上面是一行字迹端正清秀的簪花小楷: [经年一别,与君重逢,便是春好时节。宫墙初桃下,盼再叙佳话。] 于震洲凑了过去,眯眼“啧啧”道:“这是鲁二小姐写的吧。不过她心思未免太过直白,以你两的身份,约在御花园私会,会不会明目张胆了些?” 谢瑾了然垂眸,将纸条对折起来,“所以,是诈。” …… 谢瑾告别了于震洲,便到御花园的桃林赴约。 天气湿寒,园中空无一人,枯枝密密麻麻,桃花骨朵也稀疏潦草,唯有枝头覆盖的积雪还称得上是个景致。 谢瑾在亭中等候稍许,眼见天色要暗了,低咳两声说:“皇上要见我,何须使这拙劣的手段试探?” 不多久,裴珩从桃林里走了出来:“皇兄怎知是试探?你和鲁二也许久未见了吧,她在殿上又帮了你大忙,难道就不想叙叙旧情?” “字如其人,她率真遒劲,不拘于细处;而且她喜梅厌桃,更不会约人在桃林里见面。” 谢瑾视线往下,注视着裴珩说道:“归根结底,是我与她之间坦荡清白,除了有人试探耍诈,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你挺清楚她的脾性,”裴珩听他这番辩证的说辞,脸反而拉了下来,嗤道:“那你既知道是诈,为何还来赴约?” 谢瑾坦诚:“我需尽快出宫一趟,所以来向皇上讨回令牌。” 裴珩想起自己的确是趁谢瑾在陵阳殿昏迷时,顺走了那枚先帝赐他的令牌。 他随手一摸,就将那令牌从腰间掏了出来:“是这个?” 谢瑾:“正是,多谢皇上。” 裴珩勾了下唇:“朕赏桃呢,你下来自己取。” 睁眼说瞎话。 冬末春未至,这片近乎荒废的桃林里全是枯枝和泥泞,哪里有桃?只有裴珩不嫌脏乱,不往正道上走,非要往这种地方钻。 谢瑾不多犹豫,便翻过亭子的栏杆,一身洁白踏入林中。 他用手拨开枯枝,一路走到了裴珩面前,抬手要去接那令牌—— 哪知裴珩将令牌一收:“朕想了想,这既是御赐之物,朕如今是天子了,就有资格收回。不如皇兄还是省省罢,弄臣,哪能肖想自由身?” 谢瑾似是早料定这会是他的戏弄,淡淡“哦”了声,并没多大反应。 无趣。 裴珩心里正念叨这两个字,陡然间,一小股寒风在树杈逆行,枯叶片擦过裴珩的耳。 他周身一凛,抬头就见谢瑾掌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截桃树枝,朝自己袭来—— 裴珩始料未及,连退了几步,侧身避开那尖锐的桃枝。 顾此失彼间,谢瑾的另一只手已摸到了那令牌的挂穗,正要一举夺回,又被裴珩反扣住了手腕。 “明抢啊?” 裴珩将肘尖抵在了谢瑾的喉结处,犹如隔靴搔痒,威胁不成,倒无意有几分调戏的意思。 谢瑾不适,起意还手。 桃林矮密,没有给两人足够施展的空间,裴珩只好倾身紧逼,又是猛的一撞,将他死死抵在了一颗树前。 枝头剧烈晃动,将雪全部抖落了下来。 谢瑾后背贴着冰凉树干,卷发和睫毛上全是雪粒,还是没放手那挂穗:“和你说不通……” 裴珩呛道:“说不通,你今日在朝上不也说了那么多吗?下了那么大一盘棋,皇兄得费了不少心思吧。” 谢瑾体力有限,先趁机喘了口气。 裴珩的力道又大了些:“朕是想不通,你要对付枢密院,非得拿一封过了期限的军报大做文章,把朝廷都震了三震,闹得人心惶惶,玩火呢!” 短短几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他脑后那根的弦现在都隐隐紧绷着。 谢瑾哂笑:“欲止风浪,只能掀起更高的浪,战事一紧,就没人会关心皇室的风流逸闻。何况朝臣们已在南边安逸了太久,放把火烧一烧,以作警醒,也未尝不可——” 裴珩不由思虑起他这话里的含义。 难道他设计这一盘棋局的肇端,竟是为了止息他做弄臣的那场风波? 那他图什么? 也想瓦解南北党争之势么? 可他历来受北党众人追捧,分明是党争的受益者…… 还是,谢瑾真想做弄臣? 一时疏忽分神,谢瑾就击破了裴珩的下盘,猝不及防将他撂倒。 “对不住。” 谢瑾拿回令牌,就要离了这片桃林。 哪知裴珩不甘服输,腰力惊人,原地锁住了谢瑾的双腿,硬生生用蛮力将他拽倒在地—— 一个翻身硬控,裴珩又将谢瑾压在了泥地里,凶狠地低喘:“看来病好了,居然还敢偷袭还手?” “没好全……不然你未必能赢。”谢瑾刚才用的多是些巧劲,此时反抗的力气半点没剩了。 “多年未交手,你怎么知道朕今日就没有对你手下留情?” 这话听着暧昧,谢瑾抿唇没答。 可他今日在长昭殿已当着众人的面坐实了弄臣的身份,虽是权衡利弊后的无奈之举,可这也是他自己选的。 他向来能忍,如今连鹂鸟钉和这身衣服都能忍,于自身而言,还有什么是忍不了的…… 裴珩并不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冷笑说:“记得上一次和你动手,还是十五岁。” 谢瑾淡然抬眸,这才说了句:“是么,我忘了。” 他睫毛的雪粒在裴珩的鼻尖柔和化开,湿漉漉的,还夹着桃枝的香气。 裴珩这才反应过来两人隔得竟这么近,且方才那些过招,都有肌肤相触,自己却浑然没觉得不适,莫非真因为那第一次就…… 天色瞬时全暗了下来,周遭寂静无声。 裴珩疑惑,心却无端变快了。 他将一只撑地的手掌试探性地往谢瑾的肩挪近,指甲盖无声息地嵌入他衣料的夹层,不知为何就放低了声音说话:“这衣服不是这么穿的,扣子不能扣……” 谢瑾僵着没动,半晌,无可奈何中透着几分委曲求全:“先让我出宫。” “先?” 裴珩这才明白过来他在想什么,浮出一丝愠色,倒抽了一口气后松开了他,冷声问:“你要去哪?” 谢瑾:“太师府。”
第12章 弟弟 “吁。” 马车停在了康府门前。 天色蒙蒙,时辰尚早,谢瑾掀帘下车,只见到几名童子在打扫。 其中一人先看到了他,努嘴示意:“是瑾殿下……” 谁知他的小同伴见了嗤之以鼻:“呸,什么殿下,你没听学堂里的人都在说么,他做了弄臣,害惨了老爷!” “是,老爷就是被他气病的,可别让他再脏了康府的地!” 康府是大儒世家,连门前洒扫的童子平日都讲学问知廉耻。 见谢瑾登门,几个孩童便拿着扫帚,怒气冲冲地过去围住了他,拦着不让他进。 “不许进康府!” “他们说了,宫里的弄臣与芸街的哥儿姐儿没什么分别,都是下作东西!” “……” 谢瑾顿步为难,任由那些扫帚拍打在衣袍上,落得一身尘,也没与他们争辩半句。 “瑾哥——!” 这时,一少年从街边跑了过来,没好气地轰开:“贱奴子,才识几个字啊就这般酸腐,胆肥了有种作主赶客了是吧?平日真把你们惯的!” “康、康少爷……”他们讪讪低了下头。 康醒时还是气不过,揪住其中一只耳朵,还想动手揍他们,谢瑾忙拦住:“醒时,孩子而已,不必较真。” 康醒时这才肯放手饶过,回头猝不防地看到谢瑾耳上的鹂鸟钉,一时也被灼痛了下,不过很快神色就恢复自若,露出天真笑齿来:“瑾哥今日是来找我父亲的罢,听闻宫中发生了许多事,你可还好?”
福书网:www.fushutxt.org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5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