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福看着有些难过,可他们年龄小力气也小,在太监所只能任由人欺负。有时招福觉得温玖比他更难过,尤其在面对那些曾经巴结过温玖这个太子伴读的太监时,如今温玖的处境还不如他们,风凉话便如刀一样迎面刮来。他们肆无忌惮地讨论温玖的身世,嘲笑温玖是个懦夫,说他父母兄弟姐妹皆亡,他却苟且偷生,还不如跟着一起死了呢。 招福有时想,亲人都死了,活着的确很痛苦,还凭白遭受人白眼,可自己跟着一起死,那就没人记得亲人了吧。招福想,不管犯下什么错,温玖总归有出宫的那天,到时总能去祭拜祭拜亲人。 太监所里的人看不起温玖,用世上无形却又最锋利的软剑攻击着他,想要把他击垮。 好几次,招福看到了温玖紧紧捏着衣服的手在颤抖,好多次他以为温玖要忍不下去和那群人吵起来、打起来。然而都没有,温玖都忍了。 唯一一次没忍住是因为招福。 那次太监明庆嘲讽温玖,说他父母在乱坟岗被狗咬熊撕,怕是连胎都投不了。就算能投,下辈子也只能投胎成畜生。 看到温玖红着眼把嘴唇都咬破了,招福忍不住道:“你过分了……” “我过分了吗?”明庆咬着果脯哼哼道:“谁让他们温家谋逆,谋逆就是十恶不赦就是大奸之臣,这样的人死后就要沦畜生道。这是皇上的旨意,我说得是事实,怎么就过分了。” 随即,明庆不怀好意地看着招福:“怎么,你是同情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你简直是找死。” “我,我……”招福又惊又慌,这顶大帽子扣到头上,他可就没活路了。 不等招福辩解出个一二三,一旁的温玖突然拿起一个平常吃饭的铁勺子,直直插在了明庆的手上,力道很大,勺子直接贯穿了明庆的手掌。 “啊……”明庆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时,他脸色苍白地尖叫起来。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一部分人去查看明庆的伤势,一部分人把温玖踢翻在地上,接二连三地朝他身上招呼拳脚。 招福想去拉,可是根本没用,他被人一推就摔倒在了地上,那些人连他一起打了起来。 温玖抱着头用那双漆黑没有光亮的眼睛死死盯着明庆:“你好大的胆子,温家谋逆全族已诛,你给我冠温姓才是大逆不道。你视皇上圣旨为无物,当死。” 明庆被他那恶毒的眼神吓了一跳:“我没有,你敢胡说八道想污蔑我,给我打死他们……”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谁要我的人死?”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稚嫩、清脆却又格外薄凉的声音。 顶着一张猪头脸的招福抬头看到了萧莫,对上萧莫那双泛着金色似笑非笑的眼睛,招福哇一下子哭出声来,他连滚带爬地跑到萧莫面前鼻涕眼泪横流:“六皇子,主子,他们要杀了我们啊……” 明庆一看到萧莫突然出现就知道要坏事,他勉强笑了下,托着还在流血的手走到萧莫面前:“六皇子恕罪,实在是这罪奴先动手……” 萧莫垂眸:“就算他先动手,你能越过本皇子打杀他?你算个什么东西。” 明庆脸色更白了,他的衣袖被鲜血染的血红,他硬着头皮道:“奴才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小九可是本皇子向父皇讨要的奴才,父皇都没有打杀他,你倒是威风。”萧莫淡声道:“再说,小九给你这一下是救了你的命,你不知恩图报,还满口胡言乱语想着杀人灭口,看来这心肠天生就是黑的。” 明庆扑腾一声跪在地上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六皇子恕罪,奴才知错。看在奴才初犯的份上,六皇子就饶过奴才这一回吧。” 明知道事情不是这样,可他被逮住了话柄,萧莫又不依不饶,他只能先认错。 明庆认错,房内其他太监统统都跪了下来讨饶。 别看萧莫不受皇帝待见又没有权势,但萧莫身后有萧印这个受宠的四皇子,还有贤妃,明庆刚才想借题发挥治招福的罪,如今萧莫只不过是用了同样的手段而已。 萧莫:“既然知错,那就杖三十,其余人二十。” 明庆猛然抬头,他面色难看:“六皇子,奴才的哥哥在太子殿下身边服侍……” “放肆。”萧莫照着他的心口狠狠踹了过去,把他踹翻在地:“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挑拨我和太子哥哥之间的兄弟情。你难道要说,是太子哥哥让你打死我的人?如果真是这样,你随我到太子哥哥面前说个清楚。” 明庆:“……”他不是这个意思,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但又不能明说是这个意思。更何况,不管是不是这个意思,他哪能去太子殿下面前说清楚呢。 萧莫冷哼:“既无话可说,那就乖乖地去受刑,免得遭罪。” 门外的侍卫听命而来,房内的人除了招福和温玖都被抓了出去。 刑棍落在身上的声音和内监们哭爹喊娘地声音同时响起时,萧莫缓步走到温玖跟前,他站在那里,神色藏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能站起来吗?” 温玖慢慢站起身,萧莫:“既然是我的奴才,以后就在我身边随身伺候着。” 一旁的招福巴巴地望着两人,鼻涕都流到了嘴巴上都没发现,萧莫看了他一眼,皱眉:“你也跟来。” “是。”招福震惊了,语气里满是欢喜,他搀扶着温玖,两人跟在萧莫身后走出了太监所。 经过被仗刑的人那里,招福的脸皮抽了抽,眼中有些不忍,走过很远,他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温玖没有回答,走在前面的萧莫更不会回答,招福眨了眨眼睛也没多问。 温玖垂着眼,那群人为什么这么做,不过是想要了他的命吧。 他来太监所的第一晚,房内的太监就换了个七七八八。明庆,明庆,能用明字当太监姓氏的,除却皇上身边那几位,就是太子身边的人了。 入太监所的这些天,他学会了一件事,想要背负着逆臣身份活下去,那就是先把自己当做尘埃。无论面对的是不是仇人,他都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早晚有天,他会遇到温家鼎力支持的太子,遇到害他们温家灭门的罪魁祸首,如果那时他还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选择活着,那就要活着。 回到皇子所,萧莫命人给温玖和招福收拾出了房间,然后他看向温玖:“既是我身边近身伺候的,过两天就随我入上书房。”上书房是皇子们读书学习的地方,以前温玖时常去,只不过那时他的身份是太子伴读。 说完这话,萧莫又薄凉一笑:“我这人眼睛里容不下沙子,容不下有二心的人。前程往事和故人,该忘的都忘干净了。” 温玖说了声是,招福跟着他巴巴说是。 萧莫看了眼低眉垂眼十分温顺的温玖,便回了书房。过两天周大学士要抽查他们这些皇子的学问,想到周大学士手上那个厚重的戒尺,萧莫手心隐隐泛疼。 那玩意打在手上是真疼,萧莫挨过不少次,想到它手就疼。 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萧莫对看书实在是提不起兴趣,下定决心破罐子破摔。 他招来守门的内监:“给那两个蠢货送些上好的药膏,让他们把身上的皮外伤赶快养好,别耽误事儿。”
第4章 萧莫最不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上书房读书,每次前去他都是迟到,一看到他睡眼朦胧打着哈欠慢悠悠地前来,周大学士那张温润儒雅的脸别提有多难看了。 萧莫那个皇帝老爹脸上挂不住,还因为这事特意把萧莫叫到跟前怒骂、痛批他不知上进,难得婆口苦心地劝说他好好读书,至少把那一手|狗爬的字练好,至少得让人看得懂。 萧莫嘴上认错态度极* 好,行动时却该如何还是如何,主打一个知错不改。 皇帝见他这般烂泥不扶上墙,气得脸色铁青,最后也就不再管他了。 萧莫天天如此,这天也不例外。 秋寒到,他最是怕冷不过,每次都缩在锦被里蒙头盖脸的睡。今天他睡得正香,脸上的锦被被人轻轻拉开,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主子,该起床了。” 萧莫半睁开眼,看到温玖的脸时他微微一顿。温家出武将,温玖偏偏是个意外,他记忆力好读书也好,面容清隽温润,长大必然是个如玉般的温润君子。 这几个月因为家庭变故,温玖在死牢吃不好睡不着,人瘦了很多。脸颊上曾经拥有的胖乎乎的肉早就没了踪迹,泛黄的脸色看起来有几分虚弱的病态。 以前温玖看到他,都是温和的叫一声六皇子,如今温玖的命改了,称呼也改了。 萧莫定定瞅了他两眼又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色,随即翻个身把被子裹在身上又睡了过去:“以后不要叫我起床,我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去书房。” 温玖低声应了声,却没有动。 一炷香的时间,萧莫一脸生气地翻身坐起来:“你站在这里当门神,我怎么睡得着?我这里的规矩你到底懂不懂?” 温玖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衣服上前:“主子既然睡不着,那不如起身洗漱吧。” 萧莫瞪了他一眼,随后哼笑:“起,起,起,反正今天盼着我去的人也不只你一个。” 温玖垂眸没有吭声,很是乖巧得为萧莫更衣。 他更衣的手法还很生疏,但态度很恭顺,就好像已经彻底习惯、满足了如今的生活。 洗漱完毕又用了些点心垫肚子,萧莫带着温玖施施然朝上书房去。 这条路萧莫熟,这一路的太监宫女对他更熟悉。打扫院落的太监陡然见他起这么早,很是惊讶。 看着熟悉的上书房越来越近,温玖的呼吸不由地浓重了几分。这里面的景色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只是人心境变了,看风景的态度也就变了。 萧莫算得上是最喜怒无常的皇子,他身边每天跟随的太监都不固定,他看谁顺眼就点谁跟着。一会儿对人笑,一个扭脸的功夫说不定就变脸了,实话实说,皇子所的太监宫女都不大爱往他跟前凑,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他,小命丢了。 “你要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就滚回去,别在里面丢了我的脸。”进上书房门前,萧莫低声道。 温玖深深吸了几口气,把心底泛起的不适情绪强制压了下去:“主子放心,奴才不会给主子丢脸的。”如果真认不清,那就彻底毁了。 萧莫冷笑:“最好如此。” 推门走进上书房,虽然还是迟到了,但这个点比寻常日子早了不少。 萧莫的出现可以说是万众瞩目,几位皇子、周大学士包括四周服侍的宫人视线都忍不住偷偷落在他身上。他们打量着萧莫,也打量着温玖。 巧得很,今日也是太子萧赟抽查弟弟们功课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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