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柏狠狠咽了口唾沫,抬头又看了秦锋一眼。 秦锋抬抬下巴,示意他喝。 若是旁人,再饿柳柏也会拒绝这碗鸡汤。无他,鸡汤太金贵了,就是把他卖了也换不了几只鸡。但眼前的人是秦大哥,是给他做烤鱼吃的秦大哥。 他看着秦锋的脸,只犹豫了一下就接过了碗。 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肚子里好像有一只大虫子叫嚣着把所有东西都吞下去,他不再犹豫,一仰头,咕嘟咕嘟咽下这鲜美的鸡汤。 鸡汤入口,先是感觉到暖,接着是香,再然后是大脑迸发出极度愉悦的感受,这是美食带给人的纯粹快乐! 一碗下肚,秦锋又给他盛了一碗,直到三碗喝下去,他才缓过神来。 这么一缓神不要紧,他看到架在干柴上的小煮锅已经空了。 “实在不好意思,我喝的太多了,我”他想说他平时吃东西都很少的,今天是太饿才失态了,可是这话说不出口,他便道:“对不起,我用别的东西补给你。” 秦锋眼见着他羞臊的脸上都带了薄红,忍不住笑,“对不起做什么,本来就是给你煮的,锅里的肉也是你的。” “啊?” “我只煮了半只鸡,怕你突然间油水太大,肚子不舒服。”“等明天这个时候你再过来,我给你煮剩下的半只。” 柳柏急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吃了你半只鸡已经很不客气了,剩下半只我不能要的。” “再说,”他声音突然落下去,“我一时半会儿没什么东西能补给你,能不能宽限我几天,等我有了吃的一定给你送过去。” 这时候,哪家生活都不富裕,能吃顿饱饭都不容易,更何况吃肉。鸡是逢年过节家里富裕些的才会杀来吃。柳陈氏每年过年会炖鸡,但他们都背着他吃,他只能闻闻肉味儿。这么贵重的吃食,连他的家人都不愿意让他吃,即便秦锋再好,他也不能占人家这么大的便宜。 “跟我客气什么,我这是在上山抓的野鸡,值不了几个钱。” 柳柏有些着急:“不行的,娘说过要知恩图报,我要报答你。” 秦锋没忍住笑出声,但是看到眼前人满是疑惑的眸子,他立马故作严肃:“既然如此,你以后就帮我处理猎物吧。”
第4章 秦锋他爷爷秦满仓会打猎,最光辉的事迹是设陷阱逮过一头三百多斤的野猪,这事儿十里八乡都知道。 但他爷爷比打猎更厉害的是会种田,他爷年轻的时候,家里有五亩地,算是很富裕的,从小麦、红薯到大豆,他爷爷样样都种,且样样能伺候的好,一亩地能比旁人家多收一升半升(三五斤)。 他爷奶一共五个孩子,两个闺女三个儿子,闺女嫁出去了自然是不必多费心,难的是三个儿子长大了该怎么分家。 按照村里的习俗,父母一般跟大儿子过,老房子也归大儿子,相应的,没得着房子的其他儿子就多给点儿地。 就这么着,因着他爹是老大,所以得了老房子外加一亩地,剩下的他二叔和老叔一人两亩地,主要的财产这么一分,剩下的细枝末节就没那么重要了。 分家后的头两年,他家光景不错,他作为两个老人的大孙子,自是受了不少疼爱。 但他八岁那年,他爷病了,先是走路不利索半边身子不听使唤,后来直接起不了炕了。 他爷把打猎的本事教给过他几个叔叔,最后只有他爹学会了,他爷这么一生病,他爹着急,拿着打猎的家伙式儿进了黑山。 也是因着那阵子,有人说在黑山里见着了野鹿群,他爹一心想抓野鹿给他爷治病,埋头直往林子里扎,最后遭遇了不测,不知被什么东西咬了,尸体都没保全。 那时候他娘生下他弟不到一年,身体底子还虚。但他爹的尸体一天找不到,他娘一天睡不着觉,就这么天天往山里跑去找人,最后他爹的尸体找着了,他娘被吓着了,身体也累垮了,不到一年跟着他爹去了。这个时候他弟秦小满才堪堪两岁,他九岁。 他娘一去,他们家老的老小的小,日子眼看过不下去了,他二叔说要照顾他们。 那时候,他二叔和二婶只有一个两岁的小哥儿,家里没什么需要照顾的,但是房子小,他爷奶和他们哥俩一屋子四口人住进去住不开。 他爷那时候意识大半时间都不清楚,还是他奶做主让他二叔一家搬来老房子照顾着,就这样一去八九年,他如今眼见着快十八了,他弟也已经十一岁,到懂事的年纪了。 这话说远了,不管怎么着,因着他爷和他爹都会打猎,他也跟着学了点儿,但那时候年纪小,只学个大概,加上他家打猎的工具都被他二叔卖了,现在他就只有个破箭头外加一把石刀用着,但是...... 他有个任何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因为这,他每次进山打猎总有收获。 柳柏听秦锋说让他帮忙处理猎物,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能帮忙的地方他肯定不推脱。 两人说定,又约好明天见面的时间,柳柏就赶紧往家里跑,边跑边祈祷他偷溜出房间的事情没被发现,没想到运气不错。 进门时家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他三步并做两步跑进偏房坐在褥子上,抱着膝盖想着刚刚的事,嘴角抿出个小酒窝。 这边,秦锋进了家门就听见他二叔和二婶在吵架。 他二叔和二婶头几年感情很好,不说情投意合,但也是彼此满意,想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可是上有瘫痪在床的老人需要照顾,下有两个别人家的孩子要养,任凭他二叔当时提出照顾他们时有多真诚,这情谊也在日复一日的困苦里被磨平了。 秦锋背着背篓一言不发地进了堂屋,他二婶秦白氏瞟了眼将将半满的筐底,似有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傍晚光线不清楚,秦锋侧对着他们,也没看清,但到底心里还是在意。 那厢,秦白氏的声音似乎比他刚进院子时更大了,“虎儿眼看着都九岁了,村里的男娃七八岁就要送到黄秀才那里启蒙,你儿子这么大了你还不着急?!” 秦虎是他二叔的大儿子,搬到老屋第二年出生的,比他弟秦小满小两岁。 “我都说了,虎儿年纪还小,咱家现在这个情况,全家能吃饱就不错了,送他去念什么书?” “秦宝山,当初是你说要是生了儿子就把他送去念书的,现在翻脸不认账了?!” “我没说不让虎儿念书,我说晚两年再去,等家里攒下点儿钱,给黄秀才多送些礼,虎儿也能念得更容易不是?” “你就是想拖着我的虎儿......” 两个人最近吵架都是这种话,来来回回的秦锋差不多都知道下一句是什么了,他没在堂屋逗留,脚步一转进了他和他弟的屋子。 秦家老屋一共有六间房,三间房一座,正对大门的一座三间有了年纪,那是他太爷爷留给他爷爷的,现在他奶在西厢房住着,他和他弟住东厢房。 另一座靠着东院墙,也是三间,中间堂屋,东厢房住着他二叔二婶,西厢房是兰哥儿和小虎。 他进东厢房的时候,他弟正在炕上坐着,看样子是在听他叔和他婶吵架。 看到他进屋才从窗户上移开目光,“哥,你说叔和婶儿是不是说给我听呢?” “和你有什么关系,小孩子家家的别多想,赶紧睡觉。” “哥,你泡脚,那是我给你烧得洗脚水,现在还热乎呢。”秦小满指着地上的木盆说道。 “奶呢,你给奶倒洗脚水没?” “倒了,哥,你今晚是不是又没吃饭?我给你留了半个窝头,你快吃。” 秦锋晚上没在饭点前回来,他二婶是不会留饭的,但他弟的晚饭只有一个窝头,他怎么也不可能要。 “我吃过了,你自己吃,明天我再上趟山,回来给你带野果子吃。” 小孩儿最是好糊弄,秦小满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还想再问些什么,秦锋拿着洗脚盆往外走,“我去倒洗脚水,你快睡吧。” 秦小满嘟囔两声,把窝窝头往嘴里一塞,将自己摔在褥子上,一边吃一边看着房梁,等嘴里的窝窝咽下去,人也睡着了。 秦锋不一会儿回来看他睡得四仰八叉心里着乐,替他掖了掖衣角自己也上了炕,不过躺在炕上,脑海里就自动浮现今天遇见柏哥儿后的一点一滴。 他没跟任何人说,其实自打那回在黑水岸边儿见过柏哥儿后,他就会时不时的想起他,那是除了他弟和他奶外,第三个时常令他挂念的人。 不过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窗外又响起秦白氏教训虎儿的声音,闹腾了一阵,院子渐渐安静下来,夜深了,灯全灭了,没过多久,他也睡着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眼见着进六月了,家家户户都忙着给地里的庄稼除草,捉虫。 秦锋白天得帮着他二叔到地里干活,日入时(晚上五点多)回去,因为惦记着和柏哥儿的约定,他从家里拿了两个窝窝就走了。 他弟每顿午饭和晚饭都有一个窝窝,他有两个,一天统共四个窝窝头,这是有定量的,至于早饭,所有人都是一碗棒子米粥,大人的碗大,小孩儿的碗小。 农村家里不年不节的都是这种吃法,不同的也就是粥稠不稠,窝窝用的是不是好面,蒸的瓷不瓷实之类的。至于菜,村里没有这个概念,那是有钱人才讲究的,他们就是清水煮新鲜菜,盐水腌咸菜,能就饭就行。 大魏朝的农村人生活就这么个水平。 但是显然柏哥儿的吃食连这种水平都达不到,不然也不能饿晕在山上。 他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要是没临时决定从山西头下来该怎么办? 但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也不会太好奇去追根究底,他只知道,除了吃肉,也得给柏哥儿带点儿干粮。 他中午留一个窝窝,晚上留一个,现在怀里揣着两个窝窝。 走到山脚时,太阳落到山后边儿去了,他加快了脚步,没等走近,老远儿就看到柏哥儿笑意盈盈地同他招手。
第5章 柳柏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他摸了摸肚子,第一次知道吃饱饭是什么感觉。 进了家门,柳大龙正坐在堂屋门槛上抽旱烟,柳陈氏围着破布围裙站在门边儿,看样子是刚忙完厨房的活计,在和柳大龙商量什么事情。 柳柏有种不妙的预感。 柳陈氏在他一进门就盯着了他,皱着眉一副不满的开口道:“得了闲就往外跑,外面有什么勾着你不成?马上就要嫁人了,别不知道检点!” “嫁人?”柳柏对这个字很敏锐,无他,柳陈氏先前给他相看过人家,但那可不是什么好人,这次不会是...... 又寻到别的人了? 柳大龙的烟抽完了,把烟杆往鞋底一磕,冲柳陈氏发话了:“明天大集,你领着他和强子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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