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轻响,好似鱼儿戏水,只一个水花溅起,那玉瓶便沉入池底,燕沉山弯了弯唇,丢了瓶子后仿佛心情也随之好上不少,负手慢悠悠回了苏融的小院。 燕沉山离去不久,池塘中心的涟漪才一圈圈延伸开去,最终重归宁静。 苏融既然受了伤,自是不必再见客,加之年节还未过,家家户户都不曾落灯,故而也没多少人来拜访。 赵澜碰了一鼻子灰,老太太以及那几个弟妹更是厌恶他苏融,平白无事不会来访。 因祸得福,苏融竟也偷了几日闲,天气好时便吩咐燕沉山将他的贵妃榻搬至院中,盖着毛毡晒着太阳,燕沉山坐在一旁给他念账簿,苏融听着又有些犯困。 到了夜间,换药一事又不知不觉被燕沉山给包揽了。惹得本该近身侍候的小丫鬟嘤嘤嘤地咬着帕子哭,觉得自己休了个节回来就要被顶替了,极是委屈,苏融不擅长管理内务,只得让林大重新给她安排一个事情做。 因此,在苏融都未曾发觉的情况下,燕沉山便在他的院子中常住下来,更是一手包揽了他的起居。 这件事,林大没意见,府中其他人也没意见,苏融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每每看到燕沉山那般温顺忠诚的模样,又只得将满腹疑问咽了下去。 于是燕沉山便像苏融身后长出的小尾巴似的,一睁眼就是燕沉山端着热水站在床前,到了晚上又是燕沉山端着热水侍候他洗漱换药。 又是一日清晨,天空雾蒙蒙的,一早便飘起了细雨。 苏融缩在书房中,燕沉山正在烧暖炭炉,见苏融握着账簿的手被冻得发白,而苏融却没什么感觉,细长的眉毛随着书页翻过时而轻蹙时而舒展,优雅浅淡的薄唇紧抿,目似点漆,眉眼如画。 燕沉山望着竟走了神,待穿堂风过,一瞬间燎旺了炭盆,那灼热的气息瞬间舐过他指尖,刺痛霎时将他唤醒。 苏融似乎感受到这股目光,那热意仿佛从炭火中绵延着一路爬到他身上,让他想不注意都难,于是他转过头看向半蹲着的燕沉山,眉头轻动,也不开口。 燕沉山甩了甩手指,站起身就往外走,再回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个汤婆子。 燕沉山不由分说就将汤婆子往苏融腿上盖着的毛毡下一塞,随口说道:“今日或许会下雨,冬雨最是刺骨,主子有伤在身还是得仔细着些。” 苏融没有拒绝汤婆子,“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倒是你这边,官府那边还有召你们去过吗。” 燕沉山仔仔细细将毛毡给苏融掖好,确保每一个缝隙都被塞上,这才回道:“又去过一次,这次没问什么,抓了几具尸身放哪儿让认人,我瞧不出来便放我回来了。” 苏融捻着书页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随后将账簿一合丢在桌上,两手都塞进毛毡下裹着汤婆子,望着燕沉山道:“还有呢?不许隐瞒,主子问话要说尽、说全了,知道吗?” 燕沉山英俊而野性的脸上绽开一抹笑,眸中满是温柔,像一只被驯服了的狼。 “知道了。”燕沉山说着,“那事儿我也是从林大听来的,据说那新嫁娘之前曾与新郎相识,私定终身后又被抛弃,那新郎只当这女人是个没什么背景的伶人,想着买人解决此事,不料踢中一个硬石头。” 话说一半,苏融的好奇心已经被高高吊起,奈何燕沉山却忽地顿住,似乎有意要等苏融开口。 苏融看穿他的意图,却不追问,只自己猜测一番,信誓旦旦接话道:“那女子背后有势力是吧?瞧着应当是武林世家的关系,那些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武功路数兵器都是一样,想必来历不小。” 燕沉山莞尔,见苏融眉梢间都藏着几分得意,悠悠道:“主子真聪明。” 苏融轻哼一声,并不理睬燕沉山的奉承,只唇角的笑意却遮掩不住。 “那些人似乎与江湖中近几年兴起的光明教有关,此教是从西域传来,沿路布施救济,倒是积攒了不少好名声,但谁知会发生此事,那新嫁娘能差使这么多教中弟子,应当身份不低。”燕沉山思索片刻,目光沉若深潭。 “官府应当短期内不会有所动作,毕竟此事牵扯到江湖门派,中原一些武林世家大族应当也会插手。” “总之……不必担心就是。”燕沉山话说的轻描淡写,但苏融哪会听不出其中暗藏深意,但这就要牵扯到武林各家的势力拉扯,苏融不清楚其中门道,也只是凭借直觉猜测背后之事盘根错节。 “不影响我做生意就成。”苏融随口说着,又将账簿翻开,只是没翻两页动作又停了下来,忽地出声问燕沉山道:“对了,我桌子上的那一瓶膏药呢?今早我想拿来用却找不见了,你收起来了?” 燕沉山装傻,“什么膏药?不曾见过。” 苏融望着燕沉山的脸,久久不语,燕沉山倒也坦然自若,面色不变,仿佛当真不曾看到什么药瓶。 苏融又盯了一会儿,却始终找不出什么破绽来,这才狐疑着收回目光,“难不成被我无意打碎了?” 燕沉山眼也不眨地将祸水东引去,“说不准是那人离开时又心疼钱,刻意带走了。” 苏融:“……” “罢了,丢了就丢了,左右不过是一瓶药。”苏融双手拢着汤婆子捂在心口,正打算再看几页账簿时,忽地听见门外脚步匆匆,林大人未至,声先到。 “主子,主子,来客人了!” 林大面露喜色,一个劲地朝后看,仿佛身后跟着什么人似的,苏融下意识看向燕沉山,却见燕沉山也拧着眉看向屋外,脸上是他不曾见过的凝重。 苏融心里一突,下意识起身,却不经意撞到了小腿,瞬间一个踉跄,好在燕沉山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这才免得苏融又摔回椅子上,形容狼狈。 主仆二人还没准备好,那边林大已经跑到了门口,紧接着是一抹靛蓝色的蜀锦衣料闪过,同样的声音先到。 “小苏呀,我特意赶在落灯会前回来,你却是半点都不曾准备迎接啊。” 来人步入门内,一袭靛蓝色长衫,上锈云纹金丝,一双眉眼风流含情,容貌俊逸出尘,当的一句浊世佳公子,只是那声音虽好听,却吊儿郎当的,教人听来便觉得此人是个纨绔子弟,生生将那英俊的外表给拉低了几分颜色。 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位身着月白衣衫的少年,约莫十四五的年纪,待蓝衣公子说完,便也笑着开口道:“苏公子,好久不见。” 苏融本还有几分戒备的神色在看清来人后骤然一松,语气亦是欢快几分,“云霆、阿采。” 祝云霆骚气十足地抖开折扇,山水折扇“唰”地一下挡住脸,又极为夸张地将目光上下打量苏融身边站着的燕沉山,打趣道:“嗬,生面孔……小苏,你从哪儿挖来的这座山,生的这般高大,瞧着不似本地人啊。” 燕沉山眉梢微扬,默不作声。 苏融似乎早已习惯了祝云霆这般浮夸作态,神色如常。 “这是我新收的家奴,燕沉山。”
第10章 祝云霆听罢,又将那折扇“唰”地一下扣上,在掌心掂了掂,道:“有名有姓,塞外人?” 苏融没有开口,祝云霆这话显然是冲着燕沉山说的。 燕沉山目光在眼前这宛若开屏孔雀似的男人身上晃了一下,不答反问,“大冬天你用扇子,不怕风寒?” 祝云霆似乎早已习惯被人这般问话,极为自得地摇头晃脑,折扇在手上敲个不停,“你不懂……不懂,这叫风流。” 燕沉山语气诚恳,“那请你离我主子远些,免得你的风流沾染上我主子,将他扇病了。” 祝云霆一噎,转而大笑起来,一旁的祝采满脸无奈,对燕沉山道:“这位大哥,小弟祝采,我家公子并无折辱你的意思,还请大哥莫要见怪。” 苏融无奈扶额,仿佛早就习惯了祝云霆的做派,只对着燕沉山道:“他就这幅样子,你下去烧一壶水,将我卧房中的金丝云山茶泡来。” 燕沉山望了祝云霆一眼,起身离开去烧水泡茶,祝采则小跑跟上,手中还拿着一个小包裹,边跑边喊道:“这位大哥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我们公子只用这一副茶具,得我亲自来泡。” 燕沉山个头大,步子也迈得开,祝采身姿矮小轻盈,一路跑着很快就没了影。 屋内只剩下苏融和祝云霆,林大极有眼色也告退离开。 “你这么早回来做什么?不是说要落灯会后?” 一没了人,苏融就坐回软榻上,又将汤婆子和毛毡盖着,看向一旁左顾右盼,就是不肯好好坐下的祝云霆。 祝云霆正拿着一个砚台反复看,随口道:“你不是说准备落灯后开新铺子?你新铺子挑的那条街是李荣管辖的,正好他主营的也是糕点铺,这不得给你们牵牵线,怎么也得吃上一顿饭,免得日后他给你使绊子。” 苏融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语气也放缓不少,“有你这位江南商会的少东家搭桥,事情倒能轻松解决,只是这人情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偿还了。” 祝云霆观摩砚台的动作停顿片刻,狐狸似的眸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嘿嘿笑着凑近,十分猥琐地搓了搓手指,又去看门外动静,确认没人来了,这才压低声音道: “好说,好说。你帮我买这几样东西,下次我来拿。” 说着,祝云霆就凑到苏融耳畔,嘀嘀咕咕地说了些话,苏融听着眉毛一动一动,半是促狭半是嫌弃道:“你还需要这种东西?难不成他还没开窍?” 祝云霆听罢,拿着扇子就往椅子扶手上一敲,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英俊风流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几分咬牙切齿。 “别提了,上回都快睡一张床了,他半夜又溜了下去,说什么主仆哪能同塌而眠,简直木头!” 苏融笑得开怀,“你不是万花丛中过吗?怎么情场老手还不知如何拿捏一个小雏儿?” 苏融之所以能和祝云霆走得近,也是因为他们是同道中人。 不错,祝云霆也是个断袖。 在苏融刚来此地没多久,被一位掌柜引荐进入江南商会,见到祝云霆这位少东家的第一眼起,苏融就觉得他不像好人。 后来听闻的流言倒也印证了此事,祝云霆的确是个浪荡子,但却进退有度,风流而不薄幸,只观美人却不攀折,最最重要的,是祝云霆私下找了他。 第一句话,就让苏融几乎耳晕目眩。 “你也是那个对吧?那人是你什么?你男人?” 彼时,赵澜还未曾背叛他,祝云霆自是也见过赵澜的,也正因祝云霆看到了苏融和赵澜形相亲密,这才有了此问。 而苏融也知道,祝云霆最想攀折的,乃是他身边的那朵十几年不开窍的“木头花”。 作为“同道中人”,祝云霆便经常与苏融走动,时常给他开开后门,苏融也承这份情,生意一直以来都红火,故而他也经常暗中撮合祝云霆和祝采,奈何撮了一半,祝云霆又异想天开要等祝采开窍,苏融也懒得插手,自是乐得看祝云霆一个人明里暗里在祝采面前花枝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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