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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衣对母亲之言难以置信，含泪道：“爹爹一向忠君爱民、克己奉公，智略勇武不世出，其心坦荡，昭昭若千里明月，天下人自有公论，陛下总不至于不辨是非，自断肱骨臂膀吧？” 孙夫人叹道：“唉！兄弟阋墙，古来有之。你父征战沙场多年，战功彪炳，只怕陛下受奸佞小人怂恿蛊惑，忌惮你父功高盖主、取而代之，必定早有戒心，只是没有机会下手而已。” 无衣想着父亲戎马一生，出生入死，没有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如今却还要在刀尖上行走，不禁潸然泪下：“奸佞当道，忠良难行，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孙夫人道：“当年，你父与北鄢国君指腹为婚，给你们分别取名为无衣与同裳，并约定，在你俩的膻中各自纹下一朵红梅，以示你两个心心相印，以便日后相认，同时也明示，印记即婚书，只要印记在，婚约就在，是一生一世的允诺。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边音讯渐无，况且，前番戎勒进犯，北鄢王按照盟约遣人来求教，陛下昏庸无能，鼠目寸光，竟听信谗言，按兵不动，先失了诚信道义，北鄢孤立无援以致兵败，只好对戎勒忍辱称臣，北鄢与鄀阳的深仇大恨已经结下，唉，人算不如天算，天意弄人，这十八年前的婚约不知还算不算数。” 无衣安慰道：“母亲，女儿并无攀龙附凤之念，即便北鄢想娶，我还不一定愿嫁，女儿只嫁心许之人。” 孙夫人见天色已晚，怕躲避不及，催促无衣赶紧出门，并再三叮嘱她，家里若有异变不能回头，一定要保住秦家一脉，报仇雪恨、昭雪冤情的重任就交给她了。 无衣换上男装，骑着父亲心爱的那匹枣红马来到后山，她居高临下，夕阳照耀下，殷国公府尽收眼底，她心生感慨：家园如此美丽。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轮皓月冉冉升空，四周寂静如一潭死水，无衣眼巴巴地盼着报平安的烟花升空，可是，亥时已过，山下依旧安然如初，悄无声息。 无衣正踌躇，要不要离开，突然，山下的家园人声鼎沸，呼喊声四起，随即火光冲天，整个殷国公府在熊熊大火中燃烧了一夜，天亮时，已经化为一堆灰烬。 无衣眼看着家园被焚毁，她心如刀割、悲恸不已，只一夜间，家没了、家人也没了，曾经温暖的一爿小天地，迅速化为乌有，冷冰冰的，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 无衣对着山下的家园叩了三个响头，发誓：“爹爹、阿娘、阿弟，一路好走，此仇此恨，无衣今生不为你们报仇雪恨，誓不为人。” 无衣一路策马急行，赶到大源边境时，见关隘口熙熙攘攘，不少人正在看告示，有的三三两两，扎堆儿小声议论，“啊哟太惨了，听说是犯了谋逆罪，满门抄斩呢”，“谁说不是，连下人、小孩子都跟着一起遭殃了”，“只要是个喘气儿的，老鼠都不放过，一把火全烧了，唉，这得多大的罪过呀”。 她挤进人群，见是一张追捕逃犯、罪臣之女秦无衣的告示，其上罗列着有关殷国公秦广莫须有的十大罪状，特别是“罪不可恕，满门抄斩”这几个字，深深地戳痛了她的心，一阵心酸涌起，她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无衣不敢硬闯关口，只好绕道走小路，一直往东北方向行进。山路艰难，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是否已经进入了大渊境内，无衣来到一片小树林，走了一整天山路，早已人困马乏，无衣停下来，将马拴在一棵大树上，自己背靠着树干，想小憩片刻。 恍惚间，无衣似乎听见枣红马那熟悉的嘶鸣声，她心下一惊，下意识地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待站稳脚跟，发现是两个小贼偷了她的马正欲逃走，无衣大喊一声：“呔，大胆蟊贼，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她飞奔过去，三拳两腿就打得那两个小贼跪地告饶。 无衣道：“如实回答我的问话，爷若心情好，可以绕你们不死。” 两个小贼点头如捣蒜：“公子饶命，我两个也是饿急了，一时起了贼心，想换口饱饭吃。” 无衣问：“此处何地？” 一小贼是个话痨，见无衣没有恶意，胆子大了些，侃侃道来：“这里是大渊国的蜈蚣岭，我两个是亲兄弟，他叫马小七，我叫马小六，去年老家发大水，我家十几口子全都被淹死了，老屋也被大水冲走了，我俩爬上一棵大树，侥幸逃出生天，因无家可归，只好逃荒到了此地。我俩已经三天三夜粒米未进，饿得心慌，一时糊涂，偷了公子的坐骑，望公子大人大量，高抬贵手，绕过我们兄弟。” 无衣联想到自己也是无家可归，也是全家死于非命，心头禁不住酸涩难耐，同病相怜，她从行囊里摸出两个馒头，分别递给小六、小七，又给了他俩二两银子，道：“你俩年纪轻轻要走正道，拿去，做点小买卖也可以维生。” 马氏兄弟俩感激涕零，跪地叩头，小六道：“公子宅心仁厚，我兄弟俩愿意跟随公子，天涯海角、刀山火海，任凭公子驱使，无怨无悔。” 无衣想着，自己女儿之身，带上两个男仆投奔亲戚太不像话，便坚辞：“山不转水转，有缘还会再见，你两个好自为之。” 小六问：“敢问公子高姓大名，日后若有机会，我兄弟俩知恩图报。” 无衣道：“在下姓秦，鄀阳人士，后会有期。” ----
第11章 十一、冤家聚首 无衣按照小六指引的方向继续朝大渊都城赶路，到达蜈蚣镇时，一架奢华马车迎面驶来，看样子是非富即贵人家出行，无衣将座下马偏到路边避让。 镇中央一座二层楼建筑，楼下是锦绣布庄，楼上是清水茶楼，茶楼里几个纨绔公子正吃茶叙谈，见楼下一外乡少年路过，他鲜衣怒马，亭亭玉立，目似娇杏含秋水，眉若伏黛画远山，面如桃花，唇红齿白，仿佛潘安现世。 二王子昭王慕容陇佑看得有点呆，扼腕叹息：“好一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只可惜，虽不是美娇娘，却依然可以艳压群芳，就这面相，这身段儿，我敢打赌，上台唱个花旦，一准儿能博个满堂彩。” 丞相孙致远之子孙云展心知昭王专好美色，便投其所好，道：“殿下，此人面容如此姣好，非凡夫俗子可及，莫不是女扮男装？” “有道理啊，要不，咱赌一把？”陇佑心痒难耐，他抓起腰间佩玉摸了摸，道：“你不是觊觎此玉很久了吗？若此人真是个女娇娥，玉你拿走，若不是，你来付今日的茶水点心钱，如何？” “昭王殿下金口玉言，不得反悔”，孙云展大喜，他从身上摸出一枚小小的弹珠，将那弹珠“嗖”地一下弹出，那弹珠不偏不倚正中无衣座下那匹枣红马的屁股，那马惊得竖立起两只前腿，然后发疯般冲着面前的那辆马车就撞了过去。那马车躲避不及，被撞得歪斜，差点倾覆，无衣没提防，身子不稳，一下子被掀飞了出去，上半身竟然卡进了那马车的窗子，直疼得她龇牙咧嘴。 无衣惊魂甫定，她抬眼一看，车内竟然坐着一个大户人家小姐，赶紧道歉：“对不起小姐，小可莽撞失礼，冒犯了。” 一旁的丫环叱道：“呔，你不要命了！竟敢冒犯长荣公主，还不赶紧退下。” 长荣制止她：“巧心，不得无礼！”她转头又对无衣道：“这位公子，你可安好？” 无衣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她诚惶诚恐回公主：“无大碍，谢公主体贴不咎，小可知罪，给公主赔礼了。” 无衣甚感窘迫，正挣扎着想要从车窗退出来，公主见无衣相貌端庄，谦逊有礼，心生好感，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无衣答：“回公主，小可姓秦，鄀阳人士，家遭巨变，来大渊国投亲。” 此时，茶楼上的那几个王室贵胄下楼来，孙云展上前，伸手一把将无衣从车窗里拽出来，斥她道：“知道车内什么人吗？哪里来的乡野小厮，竟敢在此撒野造次。” 陇佑一摆手里的折扇，笑吟吟暗示道：“孙公子，手下留情哦，我这块和田美玉，没准儿还属于你呢。” 刚才见无衣冲撞了公主，云展心里一着急，出手快了点儿，竟忘了还有打赌这事，他放下手里揪着的无衣，道：“昭王殿下还真是个怜香惜玉的大情种噢，难怪这么招大家闺秀喜爱。” 陇佑灿然一笑，收起折扇，指了指他们俩，道：“彼此彼此，孙公子沾花惹草、招蜂引蝶，不遑多让，哈哈哈。” 云展扭头喝问无衣：“我看你小子贼头贼脑的，哪里来的山贼海盗，竟敢惊驾？老实回答这位王爷的问话，小心爷拿你见官问罪。” 无衣低眉顺眼，冲着陇佑行礼，道：“回殿下，我乃鄀阳人士，来大渊投奔亲戚，刚才不知怎的坐骑受惊，不小心冲撞了公主殿下，望殿下宽宏大量，恕小可无心之过。” 陇佑拿着折扇将无衣的下巴微微抬起，见无衣一双美眸如一潭秋水般波光潋滟，惊恐的眼神惹人怜惜，他内心忽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好似被灌了蜜糖一般甜腻，又好似怀揣一只小鹿，扑扑乱撞。 他放下折扇，慢吞吞问：“异乡人？我怎知你是否密探，或者刺客？你如何自证清白？” 无衣窘得面红耳赤，无言以对，一旁的云展起哄道：“昭王，少跟他废话，搜一搜不就知道了？” 陇佑言语激他：“难道，孙公子想试试这位公子的武功不成？我说还是算了吧，省得人家说咱人多势众，欺负外乡人。” 云展见二王子分明是瞧不起自己，便有点羞恼，他脑子一热，伸手就要无礼，无衣下意识地出手抵挡，两个人你来我往，当街打斗起来。 无衣一套短小精悍的南拳使得虎虎生威，进如追风箭、退似雷电闪，云展的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几个来回下来他依然不能近其身，反倒被无衣踢中了几脚。 云展渐落下风，陇佑见他根本不是无衣的对手，便跳进圈中，以手中的折扇为器，与无衣单打独斗起来，陇佑身段柔软好似无骨，一把扇子使得出神入化，翩如枫蝶、美若桃花、迅似游龙飞燕，他刚柔并济，逍遥洒脱。 陇佑寻得无衣一个破绽，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顺势一扯，“哗呲”一下，竟在她的肩膀扯出一个大口子，无衣顿时惊得花容失色，赶紧护住裸露的肩头，不想，此举却因此露出更大的破绽，陇佑用折扇轻轻一拨，将无衣的束发给挑开，她那一头乌发如瀑布般落下。 陇佑呆呆地凝望着无衣，怦然心跳，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时间也暂停了，正在此时，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翩然而至，只见他使出四两拨千斤的功夫，一抬手便将陇佑推出去三丈远，那人叱责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成何体统？不嫌丢人现眼？！” 陇佑站稳后，定睛一看，见来者竟是太子陇佐，不禁气馁，他施礼后，悻悻然带着一众狐朋狗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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