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希冀的眼神谁看了都于心不忍,李丰硬着头皮道:“朝廷那边一定会让殿下回京城,将军,我们杀到岭南,总还能,再见一面的。” 顾为停握紧了胸口揣着的桃花玉佩,那分明的玉上刀疤被他手心溢出来的冷汗打湿。他怎么也不肯相信,萧及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他。 怎么可能? 顾为停唰地站起来,一把展开行军地图,乱如蚊蝇的小字写着地名水源等情报信息,他双手撑在案上,喃喃地念着:“岭南,巴蜀,望州道……只要走这条路,或许可以更快攻到岭南……不,应该走这条……这样……” 往日流水一样顺畅的作战计划在现在看来哪个都不够完美,不够迅速,他需要直击岭南,现在立刻马上到萧及身边去。 猛然,顾为停甩开繁复的行军路线图,拿起马鞭和刀剑就往外走,李丰吓了一跳,拦他说:“将军?您做什么去?” 顾为停两眼通红,那骇人的执念震得李丰动作一顿,“我要去见他,现在单骑直追,天亮能到。” 李丰呆住,顾为停如今是头号反贼,多少人要他的脑袋,军队一起行动就算了,一个人去岭南,怎么去?这不是找死吗? 但他看着顾为停疯狂的样子,咽了咽口水,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顾为停把这几天的行军部署甩给李丰,叮嘱他尽可能往岭南来支援,然后除了刀剑什么也没带,一夹马肚,疾驰而去。 风声簌簌地刮过他的耳边,顾为停一路上佛挡杀佛,人挡杀人,搏命似的在夜色里狂奔。 他不能停,停下来就会崩溃,会瓦解。到岭南城下,顾为停的马已经累瘫了,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顾为停拍了拍它,知道它能自己找地方等着,自己挑了个城墙角,翻上去摸进城内。 这里毕竟不是富庶之地,也不算什么重要地点,宵禁时间只有巡逻的哨卫在路上晃,现在天边已经隐隐起了一道蓝色亮边,快要天亮了,人声更是寥寥,寂静无声。 顾为停一鼓作气找到岭南城里安置钦差的院落,一眼远远地看过去,心瞬间就冻住了。 那门口挂着两串白灯笼,天快亮了,正在晨间稍显寒凉的风中萧索地摇摆。 顾为停翻过院门,脑子里依然是空白的,他正要进去,背后已被什么东西抵住。 谢则川站在他身后,手中的折扇配着隐藏的刀片,正抵在他背后,“顾将军,这个时候你怎么在这里,上门有何贵干?” 顾为停哑声道:“萧及呢?” 谢则川沉默,叹了口气,收回折扇把萧及准备好的证据等递给他,“殿下要我交给你的,我带到了。” 顾为停接过,上面细致整理出洛氏在岭南涉案人员的职位名单,都加了瑞王的印信,以示公正有效。 他把这些一股脑揣进怀里,执拗地问:“萧及本人呢?” 谢则川怜悯地看着他,“你自己进去见他吧。再晚点,我要带他离开这里了。” 顾为停转身迈开步子大步走进院内,越过屏风影壁,直接进了会客厅,然后被定身了一样僵住。 会客厅已经被清理出来,改成了灵堂,条件简陋,这边没有太多的陈设,一口棺材就简单地停放在正中间的台面上,棺材盖子扣着,但还没钉死。顾为停屏住呼吸打开它,在里面看到了萧及双眼紧闭的平静的脸。 比上次见面还要憔悴消瘦,谢则川替他换了一件外衣,还是看得出他病骨支离,躺在棺材里,安详满足,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压在心头的重石击碎了最后一丝侥幸。顾为停呼吸都在颤抖,愣了片刻,咚地一声,像是腿软,直接跪到了地上,那声音听得人膝盖骨发酸,他却像是恍若未觉,紧紧攥着萧及的棺材,蓦然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嚎啕。 他崩溃地把萧及轻轻抱起来,放到自己怀里。萧及瘦得骨头都扎人的一团,没有半点生机,惨白的侧脸被他抱着贴在他胸口,再也不会对他说那些似是而非的甜言蜜语,再也不会狡黠地抓着他的心。 顾为停痛苦到了极致,有两三秒完全是混乱的,感觉自己像抱着一块冰,滚烫的泪水汹涌地顺着下巴滴落在萧及脸上,不断打湿他纤长的睫毛,苍白的的唇瓣,一块熟悉的玉牌却从萧及衣领中滑出来。 噩梦成真,挚爱死别,那块无事牌像某种空洞的承诺,嘲讽着顾为停的自以为是。 ——世上再也没有萧及了。 顾为停到最后浑浑噩噩,抱着萧及冰冷的尸体,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魔怔了一样,反复质问自己,如果世上再也没有萧及了,他活着有什么意思? “殿下还等着你的捷报。”谢则川听着里面的动静,到底不忍心,一进来就见顾为停抽刀往自己脖子上放,赶紧说道。 “捷报?……”顾为停的眼睛根本离不开怀里的萧及,喃喃,“不,他已经不要我了。”他的哽咽压抑着绝望,“谁是皇帝,谁权倾朝野,其实他不在乎,对么?他只是想过安稳的日子而已……为什么这样也不能够?” 谢则川冷静地说:“顾将军,殿下可是把洛氏通敌索贿的证据都交给你了。他对自己的身后事自有安排,我会带他去他想去的地方,天亮之后就要出发。你如果不想让他死了也不能从心所欲,就别胡来。” 冰冷地刀刃当啷一声掉落在地,顾为停惨笑着,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地说,“哈,我真的要恨死你了,萧逢年。” 他流着泪,痛苦地一字一句地质问,“你连,让我随你而去,都不允许吗?” 萧及当然不会回复,空气里死一样的寂静。谢则川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顾为停说着恨,却只是很轻很轻地用指背摸了摸萧及的脸颊,那动作小心翼翼得好像在碰什么易碎品,怕自己手上的茧子弄疼了他,半晌,顾为停似乎终于压抑住了那种思念到极致的痛苦,说,“……他,怎么走的?” 谢则川毫不怀疑如果真是洛太后的手笔,顾为停真的会连夜去杀光洛家人,只道:“年后那阵就身体不好。”他想了想补充说,“你坠崖的时候,他很伤心。” 谢则川是怕顾为停心里芥蒂萧及那一刀,何况当时萧及实打实为他郁郁寡欢了很久。 顾为停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仍然被这句话刺痛了,他为萧及把稍有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像是要用目光把他的模样牢牢刻在记忆里,听了之后低声说:“殿下日日不开心,所以病了,对么?” 谢则川看顾为停这架势好像真要疯魔了一样,劝道:“你何必这样想,殿下七窍玲珑心,他对你有心,你若拿他的事情自苦,他不会愿意。” 长久的沉默,谢则川觉得自己言至于此,出去了,只剩下顾为停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在晨光里心如死灰。 “殿下,我办完洛氏的事,就去找你。”顾为停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燎过,他枯跪了一会儿,把自己干裂的嘴唇轻轻贴上萧及的额头,万般柔情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来,“等等我,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tbc.
第20章 20爱恨 【假情假意假温柔】20爱恨 顾为停逼近京城下的时候,各方人士都观望。 既然说是清君侧,萧克不开城门,在城门外耗着总是不合情理。 萧及从马车上下来,谢则川说:“还胸闷吗,这两天坐这么长时间马车太辛苦了,不行我们就先在这边落脚休息几天。” 他们从江南赶来,路途遥远,吃不好睡不好,萧及的情况有些时好时坏的反复。 本来想提前给顾为停报个平安,可是现在中原乱了套了,各方亲王多少也有点分羹的意思,萧及安排的人平时都是分管生意或是搜集情报,没有合适的人手专门跑一趟,他就干脆自己亲自来牵狗绳了。 要是谢则川说,萧及也不用这么急。自古第一个进城的才腰杆硬,说不准萧克怎么应对,谢氏也不是吃素的,顾为停要是最后临门一脚差点意思,萧及还不如不凑这个热闹。 其次如果顾为停入主京城,萧克和萧及的关系又这么微妙,萧及好不容易金蝉脱壳,最好离这些争斗远远的,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 萧及半边脸藏在厚实的兜帽披风里,嗓子好像有点哑,说:“不必,再几十里,就到郊外了。顾为停还没搞定城防军?不是说太后都准备东迁到行宫去了吗。” 谢则川啧了一声,“行吧。顾为停现在在跟骠骑营的人对峙,萧克想守城,太后那边倒是真想走。” 行宫修建在东都,离洛氏的本家很近,太后还是想搏一搏。 萧及想了想,“骠骑营统领如今是何人,贺彰?” 谢则川说:“正是,他和顾为停共事过。顾为停去北线,引荐的时候是有贺彰的支持才办得那么顺利的。” 骠骑营是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天子手中利剑,京城附近的军队都已收归骠骑营统一管辖。 贺彰本人口碑还算不错,在官场保持着恰当的油滑和一定的原则,先帝时就很受信任。当时他小儿子大婚,顾为停还按萧及的意思给随了一份厚礼。 现在照这个架势,萧克就是保下京城,也得扒一层皮,那贺彰是怎么想的,真准备壮烈? 谢则川说:“顾为停给贺彰私下送过信,对方回复了,回了什么内容还不清楚。” “嗯。”萧及松了口气,这就不是铁饼一块,还能周旋。 萧及的死讯传到京城,萧克下了命令要谢则川把人给他带回去,谢则川给他找了具死囚的尸体,棺材钉死了运回去,自己带着萧及逃之夭夭。 谢则川特意动了点手脚,等尸体到了京城都面目全非了,萧克坚持那不是萧及,别人也只当他是太疼这个弟弟不肯接受,在大军压境的现状前,萧及作为洛氏的叛徒,死不足惜,不值一提。 两军对峙的时间飞快滑过,谢氏已经逼近京畿,深夜,顾为停依旧少眠。 他挥师北上,一路上对俘虏还算优待,洛氏那点事拿出来一说,在道德层面上顾为停更有优势,有些降将会主动留下,转投顾家军。 顾为停今夜核查现有的情报不下五次,他不想继续在这里耽搁时间,但贺彰手里的兵力都集结在这里,强行攻入损失可能不小,其他势力虎视眈眈,抓到他虚弱的时机就会上前分食。 城内资源越发紧缺,贺彰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下似乎稍有动摇,同意今夜深夜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谈。 贺彰也是从基层凭战功打上来的将领,不过贺家一直是显赫的大族,虽然不比洛氏谢氏把持朝政左右,贺氏同样满门忠烈,向来是天子近臣。 贺彰也许久没再见这个后生了,武将之间都有些惺惺相惜,当时贺彰就根本不相信顾为停会叛国通敌,这段时间顾为停沉冤昭雪,倒是京城被逼得大门也不敢开,他本以为顾为停该是意气风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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