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赦天下的告示已分发至各地,受此恩惠脱籍的罪犯奴隶们无不叩谢皇恩……” 直到走出御书房好远,那个小太监才小心翼翼地问,“哥……这王丞相……就成坏人了?那齐平戎又变好人了?” 老太监一扬眉,“怎么……你有意见?” “我……我哪敢啊……不过……这么大事,怎么说变就变啊?” 老太监幽幽道,“你懂什么叫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不先拔了王丞相这棵老树,往哪种新树呢?” “可……可我记得……那王丞相也是齐家倒了后才起来了,现在说他陷害忠良,可他那时哪有这么大本事啊?” “照你这意思……应该直接说,是先帝昏聩歹毒,构陷忠良?” 小太监吓得赶紧摆手,“我……我可不敢!” “那不得了。给齐家人平反了不就行了。那好歹是先帝,体面还是要顾的。” 小太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老太监又道,“这都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反正甭管上头怎么变,咱都是奴才,这点不会变。” “那也不一定吧。”小太监满脸期盼地说,“当今陛下心善,连妓院角斗场里的奴隶都允许他们脱籍从良呢,说不住哪天这好事就轮到咱们了呢?” 老太监不屑地一哼,“你就别做梦了。陛下赦免他们,那是因为如今国丧,那些烟花地本来就关停了。留着他们也是养闲人,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听了这话,小太监心里有点不快,“哥……你啥事都看得这么明白,那还有啥意思。” 老太监叹了口气,“本来就没意思嘛……风水轮流转罢了。他齐将军也好,王丞相也好,唐大统领也好,走的还不都是一样的路……” “只是看谁走得稳当些……” ———— 听到一声“进”,一个打扮干练的中年太监立刻快步走进御书房,他一进门便跪下叩头,“奴才给爷请安。” 登基后的五王爷依旧是一身道袍,只是原本灰色面料变成了君王专属的明黄色,“怎么样?” “回爷的话,奴才已探查清楚,都写在密章里。” 来人便是东厂新任掌印太监韩公公,也是打小伺候陛下的贴己心腹。他双手捧上密章,恭敬地汇报道,“您让奴才查的那对夫妇,十八年前的确跟随运羊的车队来过京城,他们也的确在路上生了一个孩子。而且生日、姓名和胎记都对得上……” 陛下低头看着密章没说话,这时房门就又被敲响了。 来的是一个小太监。陛下立刻放下密章,然后问,“东西送去了吗?他们二人身体恢复如何?” 小太监的声音有些忐忑,“回陛下……那两位主子……已经离开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避暑山庄的奴才说,他们是昨夜离开的。因为没有惊动任何人,所以奴才也不确定具体是什么时候。” 陛下的声音有些紧绷 ,“他们……说去哪了吗?” 小太监摇了摇头,“回陛下,他们离开前只是说,他们本是一介布衣,早已习惯了乡野生活,如今心愿已了,不敢在皇家圣地多行叨扰。” 说着,他又拿出两块玉牌递上去,“还有……进京城门的令牌,他们也没带走。“ 小太监刚一退下,韩公公就立刻说,“爷,他们会不会回了蒙县?” 陛下点点头,“有可能吧。” “爷,若那位吴兄弟真是皇家血脉,那不能放他们回去啊!” 陛下眉头微皱,“怎么?” “您想啊,林家驻守边疆,拥兵不少,此次平乱他也立了功。若他哪日生了异心,借那吴兄弟的血统谋反,另立天子……那可就麻烦了!” 陛下沉默着没说话,韩公公继续说,“何况那林少帅与唐大统领关系甚好,是能过命的交情。万一两人联手……这比八年前的太后一党还可怕啊!” “爷,他们才走了大半天,估计也走不快。臣现在去追,一定能找到他们!” 太阳透过窗缝洒进这间装饰奢华的书房,让背光站在阴影里的君王影子格外长,脸却格外晦暗不明。 当当当的钟声从不远处的道观中传出,惊得树上的鸟纷飞,扰乱了金色悬日。 直到钟停,房间里才响起陛下的声音,“不必了。” “爷!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虽然那吴兄弟和齐将军现在说不在乎身份功名,只想当普通老百姓,但万一哪天他们又在乎了呢……” 陛下一抬手,打断了下属的话。他手摸着龙书案上的浮雕龙纹,感受着那冰冷梆硬的触感,叹了口气,“我们这半生走得如此艰难绕远,就是因为……我们都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 “哎呀我说你怎么又不走了?” “你不是刚吃过饭吗,怎么又饿了?” “咱等会再吃不行吗?” 早春的北方还是春寒料峭,但如烟的江南却已是一派嫩绿鹅黄。小路上开满野花,脚一踏过,都带起一股清香。 但吴牧风却无心欣赏这些美景,他正双手掐腰,焦急地抱怨着,“我说驴兄啊,你这才走了几步路啊就又要吃草!你和我一样是饿死鬼投胎啊?!” 他伸手去拉缰绳,可那头驴却像是打定主意一般,愣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专心吃地上的草。眼看吴牧风动作大了些,它鼻子里还哼了一口气,像是在表达不满。 “嘿!你这!”吴牧风心里生气,但一想到男人还骑在驴上,生怕这“驴脾气”的驴兄要撅人,也只好无奈地吐了一口气,换了一副柔声,“好好好……驴兄您慢慢吃……这江南的草嫩……您多吃点……” 就这样,两个连北境最烈的血珍珠都能骑的御马行家,面对一头江南的小毛驴,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看着抓耳挠腮的吴牧风,坐在驴上的男人淡淡一笑,“还不是因为你不会挑,选了个脾气最差的!” “我……”吴牧风脸有点红,但还在努力争辩,“我这都是按挑马的标准挑的啊,你看它这高头长腿大蹄子!放在北境的马上绝对跑得快!可谁知道,这驴和马不一样呢。“ 男人继续打趣他,“我当时说什么来着?让你非得买头驴……” 吴牧风立刻不服地“切”了一声,“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知道这里的马有多贵吗?!就在咱那都没人要的小破马,嘴歪眼斜的,居然能卖到这个价!这不是抢钱吗?!虽然唐大统领给了咱们无限兑换的银票,那也不能当冤大头嘛!” 说着,他故作哀怨地瞥了男人一眼,“再说了!某人欠着我的钱一直不还,我不更得勤俭持家啊!” 男人一脸困惑,“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一听这话,吴牧风更委屈了,“都快一年了!你居然已经忘了?!” 男人更困惑了,“我……有吗?” “开苞红包啊!” 男人本来还真在努力回想之前在醉生楼时是不是欠过他钱。一听这话,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谁……欠你了……”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好大一个荷包呢!沉甸甸的,至少十斤!” 男人被他弄得很无语,“十……斤?你咋不说我欠你一麻袋土豆呢! “我不管!反正你就是骗了人家身子还不认账!” 眼看吴牧风要夸张地哭闹起来,男人有点慌张地左右看了看,“你!你小点声!” 但吴牧风沉浸在弃妇的角色里不能自拔,“我赔了身子又赔钱,如今干点活还要被数落!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男人又羞又无语,只想赶紧逃开这个丢人现眼的家伙……他习惯性地一拉缰绳就要走,但这驴兄却不像马一样听话,任凭你是御马无数的能人志士也完全不给面子,还在低头吃草。 看到这一幕,吴牧风终于止住了他浮夸的表演。他走上前摸了摸驴兄的头,“好驴兄,买你买对了!这是个坏人,你可不能驮着他跑了!” “你!”男人脸上的表情更窘迫了。在这外面游玩了一段时间,他的脸晒黑了不少,绯红的脸颊让他看起来又多了一丝娇羞。 两人正在玩笑中,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无量天尊”,接着一个一身道袍的年轻男人微笑着走上前。他先双手交叠掐了个子午决,然后道,“小道刚才听到两位居士提到命苦,小道粗通占卜,可为居士批个八字,化解一番。” 一听这话,吴牧风一下子愣住了,但骑在驴上的男人却扑哧一声笑了,他也不说话,就一脸“让你胡说八道”的看戏神情盯着吴牧风。 吴牧风狠狠回了个“看今晚熄了灯怎么算账”的眼神,然后赶紧冲道士摆摆手,“不……不用了……” 小道士显然不想错过这个赚钱的机会,他故作严肃地看了看吴牧风晒得黢黑的脸,“小道观居士面相不俗,是有帝王之相,如能好好化解,定能飞黄腾达啊!” “用用不着……我的命好得很!”吴牧风说完就要走,道士却又上前拦住,“居士莫不是不信?当今连陛下他老人家都信奉老庄,如今四海广施仁政,百姓安居乐业,这都是无量元始天尊的庇佑啊!” 吴牧风被他缠得脑壳疼,他想走可那头倔驴还在自顾自吃草,眼看道士开始掏口袋介绍说“小道这里有些护身符,可以——”他就又想起来上次被忽悠着买佛牌的场景。 忍无可忍的他抽出了行李里塞的刀。 原本还在喋喋不休的道士吓得一下子弹开了,“这这这位居士咱有话好好好说你你你别动手!” 那柄刀看起来不新了,刀鞘上还有些暗沉的色块。落在小道士眼里,这画面就变成了一个魁梧壮汉,手握一柄杀人无数的凶刀,正向他走来…… “光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你你你要干嘛?” 道士边说边退,见吴牧风继续凑上来,他吓得转身就跑。但下一刻,他的肩膀就被吴牧风拍住了。 “我我我我告诉你现在政通人和朝堂清朗衙门不会让你为非作歹的的的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吴牧风打断了,“护身符,我有!”说着,他又晃了晃手里的刀。 那刀虽然很旧,但刀柄上缠的绳子却很新,末尾处还挂着两块佛牌。 小道士还在恐惧中,“啥?” 吴牧风又晃了晃刀,然后咧嘴一笑,“我给你看我的护身符,你跑什么?” “哈??” 小道士又僵了好一会才终于确信眼前这个壮汉不是要杀人。但他可能是有点财迷心窍在身上,刚捡回了小命就又想赚钱。他指着其中一个残缺的佛牌说,“这……这位居士,你这是佛家的阿修罗吧。人家本来好好的六条胳膊,你这断得就剩两条了,这缺胳膊少腿的,还怎么保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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