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放烟花了……咱们别瞎聊了!这可难得啊。” 众人借坡下驴,一哄而散,各自回到自己占好的最佳观测点。只有吴牧风呆呆地看着楼下——夜色里大炮的轮廓并不清晰——心跳得很快。 “我……我下去看看……”吴牧风突然说,然后转身就往楼下走。 “哎你去哪!下面看不见烟花啊!”浩哥试图叫住他,但他却一溜烟,没影了。
第3章 3 可那是个男人啊…… ==== 3 可那是个男人啊…… 相比起楼上的热闹,楼下院子里却是一片寂静——除了树丛里一对正在媾和的男女,吴牧风飞奔过的脚步吓了他们一跳,而他们的骂声则被吴牧风丢进了风里。 平戎炮,他太想再看一眼了。 对大人们来说,八年前的一场战乱踏碎了一城人的平静生活,带来了无数的生离死别。但对年仅十岁的吴牧风来说,那却像是一场不真切的梦。 太小的他不知道什么是流离失所,不知道什么是秋后算账,他只记得金戈铁马的威风,记得削铁如泥的尖刀,也记得无坚不摧的大炮——平戎炮。 他亲眼看着那大炮一拉,便炸飞了半部夷族的铁骑进犯。因此他不能理解,那象征着杀戮和铁血的大炮,怎么能沦落成烟花地取乐的玩意儿。 夜色中的大炮轮廓并不清晰——只依稀看出它通体发黑,坚固的炮筒昂首向天,像不屈的灵魂。 吴牧风走近后才发现,印象里那么大那么宽的大炮,此刻看着倒像是缩水了。随后他想到,不是大炮变小了,是他长大了。 “小兄弟,人家都在楼上,你怎么跑这来了?这里可看不见烟花啊。”刚往炮筒里填完烟花弹的下人一回头就看到了对着大炮愣神的吴牧风,他忍不住问道。 吴牧风咧嘴一笑,“没事,我是来看大炮的。” “你确定?这里可很吵,没人在这看的!” 吴牧风点点头。 “那你可把耳朵捂好了。我这要点引线了!” 引线很长,给人足够的撤退时间。那人点完火后就跑开了——虽然站在炮底下也没有什么危险,那谁也不愿意被轰隆声震一下。 除了吴牧风。 他兴奋地围着大炮转,试图在夜色下看清它的昔日荣光。但没走两步他就发现,大炮的另一侧,还站着一个人。 居然有人和他一样,不爱绚烂美丽的烟花,却爱这些笨重的大家伙? 吴牧风没念过什么书,不知道“知己”一词,但心里却真切地生出一种欢喜——所有人都在楼上等着看烟花,而在这个空寂的院子一角,却有两个不合群的人,拥有着相同的热爱。 吴牧风压抑着激动快步朝那人走去。可没走两步,他又猛然站住了脚步。 那人背对着他,看不清模样。但他身材高挑,一袭白衣在夜色中格外亮眼。 吴牧风认得那衣服。虽然它垂坠感极好的昂贵面料衬托得人身姿挺拔,高贵典雅,但他知道,它的正面却是宽松的领口和开叉的裙摆。 那是个……男倌人。 怎么和他同好的居然是个卖笑的男人?! 吴牧风立刻感觉一阵反胃,像饥荒年月里被迫吃了一只死老鼠。 好在引线的燃烧声盖住了他的脚步,那个男倌人并没有发现他。 他尴尬地悄悄后退,可眼睛仍然不由自主地去瞟那个背影——修身的衣服勾勒出那人纤细的腰肢,带着一种暧昧的诱惑,但他的背打得很直,又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远。 在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那人看后,他立刻慌张地移开视线,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的眼睛。 但没退两步,吴牧风突然感觉有一丝不对劲——那大炮腔体内的声音,大得不正常。引火时的声音他是听过的,不该是这样的。然后他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他往炮筒那一看,顿时血都要凉了——本该平稳燃烧的引线突然爆出不规律的火花,闪着醒目的光。 一个无父无母却能活到今天的穷孩子,对危险一定有一种本能的警惕。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冲那人大喊“快跑!危险!” 那人显然并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被他这么一喊,猛然回头。 明明是千钧一发的危急之际,但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吴牧风却莫名感觉浑身一凉。对面的人就像一阵阴风,散发着不真切的寒意。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从一个男倌人身上感到寒意,但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冲上前,拉住那人的胳膊就跑。 “快跑!要炸了!” 他身材魁梧,力气很大,那人几乎是被他裹在怀里。没跑出两步,身后立刻传出“砰”的一声巨响,接着一股热浪袭来,吴牧风本能般张开手臂护住那人,然后一个前滚翻,两人一起滚到旁边的水塘里。 巨大的爆炸声夹杂着彩色的烟花,映得夜空一阵炫目的亮,但随即而来的大火点燃了院子里的草木,一时间火光四起。噼啪的燃烧声伴随着鸦雀惊飞的振翅声,倒是盖住了吴牧风溺水后的惨叫。 “咳咳咳……咳咳……哎呀妈啊……呛死我了……” 哗啦一声,吴牧风从水塘中爬起。他如落汤鸡一般浑身湿透,鼻子嘴里全是水,头上还顶了一大片绿色的浮萍。 “咳咳……呸呸呸……”吴牧风一边吐嘴里的青苔,一边用手抹脸上的水,“这水也太浑了……” 身后的园林已是一片大火,浓烟不停往外蔓延,带着呛人的火药味。大炮都看不到了——不知是被火光盖住了,还是被爆炸炸碎了。 吴牧风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虽然一条烂命死不足惜,但这暄软的大白馒头他还没吃够呢。 直到把口鼻中的水都吐干净,他才稍微喘匀了气,转身去看旁边的人,“你……你没事吧……” 那人没有理他,他从水塘里艰难地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吴牧风的后背火辣辣的疼,应该是刚才被爆炸的热浪燎了一下。看着被他冒死救下却毫不感激的人,他登时火起,一把拉住那人胳膊,“喂!我刚才救了你啊!你连声谢谢都不说吗?!” 那人一回头,吴牧风却像触电般立刻松开了手。 他浑身也湿透了。乌黑秀发贴在脸上,反衬得皮肤格外白,是那种毫无血色的冷白,连嘴唇都是白的。他的脸很瘦,鼻骨线条却很硬,眉峰锐利,眼里闪着寒光。总之,如果是在角斗场上见到,他是那种会让吴牧风打气势上就输了一截的人。 但与此同时,他身上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修长的身形。衣服材质很薄,隐隐透着里面雪白的皮肤,领口大开,露出光滑的脖颈和一大截锁骨。吴牧风只看了一眼便慌张地移开了视线。刚才抓过他胳膊的手像沾了辣椒一般,火辣辣的发热。 那人冷冷道,“没人让你救。” 如果面前人湿漉漉的模样看得吴牧风有点躁动,那他冷漠的态度则又点燃了吴牧风的怒火——他虽不是恃强凌弱的人,但也绝不是什么甘受委屈的软柿子。 “你这人怎么好心当成驴肝肺啊?要不是我救你,你刚才在大炮底下就被炸死了!我要慢一点,咱俩都得交代在那里!” 不远处救火的人已经到了,惊恐的尖叫和慌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火光下一片纷扰。没人注意到,这个黑暗角落里的两个奴隶,刚刚逃过生死一刻。 那人对上他的眼睛,看了两秒,然后淡淡地说,“你就当我好赖不分吧。”说完,他转身就走。 吴牧风被他盯得心跳很快——他的眼神尖锐得让人心虚,一瞬间又忘了说话。直到对方都走远了,他才注意到,那人走路有点瘸。 他一瞬间想喊“你摔伤了腿要多歇着,路走多了会加重的”,可一想到那人的态度,又咽回去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吴牧风气鼓鼓地拧着衣服上的水,脑子里浮现出一句话——婊子无情。 “老祖宗说得还真没错——无论男女,都一样。” ———— “哎呀你可回来了!吓死我了!” 吴牧风刚一回到庐舍,就被浩哥抱住了。对方神色慌张,连声音都在抖,“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你!还以为……还以为……” 吴牧风赶紧拍了拍他肩膀,“哥,我没事。” “你去哪了?怎么浑身都湿了?爆炸的时候你在吗?到底咋回事?好端端的大炮怎么就炸了?你看见啥了?” 浩哥如连珠炮般问了一堆问题,吴牧风只好一一回答,唯独隐去了那个性格古怪的男倌人——他也不知为什么。 “……我听那声响不对,就赶紧跑了,谁知刚跑进水塘,就炸了。” 听了这话,浩哥长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吴牧风感觉心里很暖,他自小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姐妹,好久不曾被人这么挂念过了。 接着浩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起身把门关好,然后走回他身边,压低声音严肃道,“有人看见你吗?” 吴牧风迟疑着,“应该……没……没有吧……太黑了……看不清……” “没有是最好了。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不知道,没看见。今天这事太奇怪了,少说话,听明白了吗?” 吴牧风不明所以,但依旧点了点头,“我……我知道了……” 吴牧风心里有点闷——这个地方怎么有这么多话都不能说呢?老张不让他提发生在他老家的战乱,浩哥不让他提今天的爆炸……他本来觉得这里能吃上大白馒头,是顶好的地方。可现在,他却开始有点困惑了。 但他也不敢多问。 没一会,庐舍里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他们也都是死斗场的奴隶,白天刚经历一次生死搏斗、晚上又救了一场火的每个人都筋疲力尽,很快就都躺下睡了。没一会,大通铺上就鼾声四起,磨牙梦呓此起彼伏。 但吴牧风却毫无睡意。他满脑子里都是那个被湿衣包裹住的胴体……那修长的颈,瘦削的肩,清晰的锁骨,薄薄胸肌上若隐若现的凸起…… 呼的一声,吴牧风坐起了身子。 身旁的人被他吵醒了,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你炸什么尸啊还不赶紧睡?”随后翻身继续睡了。 而吴牧风却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得很快,身体的某处似乎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连鞋都没穿就飞速跑出房间,对着院子里的大缸便把脑袋扎进去了。 水缸里的水被他搅得哗哗直响,他脑子里不断骂自己“可那是个男人啊……那是个男人啊……” 但并不管用,他只要一停下来,那个人的样子就会钻进他脑子里——他笼着雾气的眼,挂着水珠的唇,他双颊边的每一缕黑发都像一张网,牢牢地抓住他,让他无处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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