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黑暗里,闭上眼睛一死了之的念头如鬼火般不断闪现。 “阿余…” 就在快要被恐惧和绝望吞噬时,彷佛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紧接着,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张好看的脸。 不,不能就这样放弃。 他还对那个人许了余生。 他强忍着头疼和恐惧,缓缓挪动着身体,在地上摸索着往前爬。 小时候他从没想过这间屋子是做什么的。 每次被关进来,窒息感都让他完全没力气动,只能一边被恐惧折磨,一边熬着等死。 但现在,他突然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隐者总是把他关在这里? 一边慢慢往前爬一边摸索着。 地上空空荡荡,左边是面墙,顺着墙面爬,好像到了墙角,得向右边转弯了。 又爬了几步,好像触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那物体的边缘摸索,似乎是个桌案。 顺着桌腿继续往上移动,“砰”的一声,好像把什么东西碰到了地上。 他又在地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了。 似乎是个木头牌子? 仔细地摩挲着木牌表面,上面有些凹凸不平的痕迹。 是刻的字。 好像是个逝者的牌位?
第59章 身世 余望尽量忽略脑袋里不断翻搅着的刀子, 集中注意力,用指尖感受着刻痕的形状走向。 “先”,“室”… 单字逐渐在脑海中拼成句子。 “先室余母顾氏笙之灵位” 顾笙… 隐者果然就是当年和顾家小姐私奔的人——余君竹。 余望隐约记得, 他们好像还有个孩子。 不过这里空无一物, 也不像是祠堂或者祭拜的地方。 为什么要把这牌位放在这里呢? 头疼得太厉害,余望实在坚持不住, 靠着桌腿滑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 伴随着“咯吱”一声响, 黑暗被一束光刺穿。 余望抬手挡住眼睛, 从指缝中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好久不见了,余望。” 余望抬起头, 这还是他第一次仔细看这张脸不戴面具的样子。 “你到底想做什么?” 隐者低沉地笑了一声:“教你的礼数都忘了?见到本座不叫人?” “我该叫你什么?庄主?隐者?还是余君竹?” “除了这些, 还有个其他称呼,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试着叫叫。” 隐者的目光扫到地上的牌位, 随即从腰间拿出个东西,扔在余望身上。 那是块晶莹剔透的玉佩,上面刻着个“余”字。 余望记得江月明说过,当年捡到他时, 看他身上的玉佩有个“余”字,才叫他阿余的。 他当时还纳闷,自己怎么从没见过那玉佩,看来是来了无相山庄后就被隐者拿走了。 “这是她亲手刻的,你该好好拜拜她的。” 谁?余望的表情微微一顿。 隐者又看了看地上那牌位,表情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本座给你讲个故事吧, 看在她的份上,让你死个明白。” 二十几年前, 一个男孩被人牙子卖给洛中顾氏。 他干活麻利,可越是能干,管家给他安排的活就越多。 刷恭桶、倒夜香… 粗活秽事总是流向愿意吃苦的人。 有天实在累得不行,便坐在后院休息了片刻,却被老爷屋里的下人发现了。 那人一脚踹在男孩心口:“没爹没娘的野种,就知道偷懒!” 男孩眼前一黑,重重摔了出去。 脑袋撞到井上,鲜血顺着额头迷了眼。 他不明白,明明都是下人,怎么有人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熬了几年,逃了很多次。 每次被抓回来,都是一顿拳打脚踢。 顾家从上到下,就没什么好人。 日子过得连宅子中的狗都不如。 狗还能吃人剩下的,而他只配吃狗剩下的。 寒冬腊月,厨房掌事见碗上有个菜叶,二话不说就将一盆冷水扣在他头上:“你这洗的什么东西!” 那次他病了好多天,瑟缩在角落等死时,却被顾家小姐拉了一把。 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口乞求小姐,希望留在她身边做事。 挨了这么多年打,拳脚功夫长进不少,小姐见他实在可怜,便留他做了院中护卫。 自打那以后,以前欺辱他的人待他都客客气气。 可他只觉得恶心,他恨顾家所有人! 上天似乎听到了他的怨念,还真给了他个机会。 他做事从不含糊,再加上皮相尚可。 他渐渐感觉到,小姐似乎对他有了别的心思。 原本只是想借助小姐翻身的,可他无意中从小姐那得知——厌朱镜就在顾家。 天大的诱惑就在身边,谁又能抗拒呢? 他开始回应小姐的感情,学会了“相影”幻术,打探到藏着厌朱镜的密室该怎么进去,甚至还知道了,顾家上代家主传下来一枚金护腕,能助人获得朱厌的力量。 后来,借着老爷外出的机会,他潜入密室,借金护腕之力,凭空得了一身本事。 只是他那时还不知道,这身本事的代价是寿命。 讲到这里,隐者忽然阴郁地笑了:“后面的内容更有趣,你可要听好了。” 不等余望做什么回应,隐者继续说道:“他故意让人发现他和小姐的感情,假意去老爷面前演戏,怂恿小姐私奔,甚至…还做了那种事,说完全没有感情是假的,只是,情爱从不是他想要的。” 离开顾家后,他们隐居在山里,还有了一个孩子。 他也曾想过像普通夫妻一样生活,可区区一个金护腕,都能让他脱胎换骨,若是真能打开厌朱镜,他还有什么得不到? 野心张牙舞爪地膨胀,他终于还是对顾家下了手。 看着那些欺辱过他的人一个个死去,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可这一切后来还是被小姐发现了,小姐带着孩子走了。 等他找到时,孩子不见了,小姐变成了一个坟冢。 不过,他并不在乎。 他只想凑齐五块灵珀,让朱厌为己所用。 他先把目光瞄准幽篁里,不料却被楚君怀打成重伤。 厌朱镜的反噬也是从那时开始显现… 余望冷笑道:“所以你现在想打开厌朱镜,是因为快死了?想求朱厌给你续命?” 隐者俯身半蹲在余望身侧:“续命的法子早就找到了,只需要一个和本座流着相同血液的人,用他的身体帮我养一种药,养成后献祭给朱厌,就可以了。” 此刻余望终于明白,为什么隐者这个局,非他不可了。 “阿余这么聪明,应该也都猜到了。” “你别这么叫我!” 余望只觉得自己的头就要炸开了。 隐者摸了摸他的头顶:“有些人存在的最大意义,便是为更有价值的人牺牲,本座会替你们好好活的。” 余望抬手便出掌,却根本调不起一点内力:“别碰我…” “别白费力气了。”隐者捏住他的手腕,抬手便把人敲晕了,“早知道江月明那么在意你,就不用费这么多功夫了。” 守在门外待命的云轻舞,听到这一切后有些窒息。 虽然她早就知道了真相,但听到隐者亲口对余望说出这些话时,还是觉得太过残忍了。 以前在山庄时,她见过很多次,余望对着那对活死人父母发呆。 唤醒他们,是余望这些年来唯一的目标… 她有时很不理解隐者,人想活着没错,但真的能以自己最亲近之人的性命为代价吗? 隐者缓缓走了出来,又戴上了那金面具:“每三个时辰,给他喂一次药,再过几日,等江月明来的时候,应该刚好。” “是。”云轻舞低头应道。 余望再次睁开眼时,依旧在无边的黑暗中。 他躺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 没有什么悲伤或难过,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努力了这么久,竟然是为了两个陌生人… 难怪以前总觉得,看着那两个人心里并没什么感觉。 这要是真把那两个人救活了,不认他做个干儿子好像都说不过去了… 他撑着坐起身来,又摸索到身后那个牌位。 用袖子仔细擦了擦,抱在胸口继续躺着。 其实知道真相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有了来处。 不过他现在比较头疼的是,怎么才能让江月明那个傻子别再为他冒险了… 他并不想和江月明共赴什么黄泉,他希望江月明能好好活着。 最好等自己死了之后,能忘了自己,找个漂亮姑娘共度余生,好好做他的红鹤阁主。 正想着,忽然又有一束光闯了进来。 余望眯着眼睛,看到云轻舞朝他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个碗。 “云左使是来送我上路的?” 云轻舞半跪在余望身前,正好把人挡住:“别急,还不到时候。” 见余望并没有要喝的意思,她又凑近了些,抬起碗送到余望嘴边,低声说道:“信我一次。” 说罢,她抬手捏住余望的脸,准备把药直接灌进去:“喝!” 余望故意挣扎起来,被呛得伏在地上一直咳。 门口守着的几个人看见这情景,终于把头回正了。 “乖乖配合,临死前还能少受点苦。”云轻舞收起碗,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周遭又恢复漆黑,虽然余望头疼得要死,但还是能分辨出,云轻舞刚刚说的话不是幻觉。 想到上次她在书院的提醒,余望觉得似乎可以信她一次。 反正现在这处境,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他又捡起身边的牌位,好像有点湿了,可能是方才不小心洒上了药汁。 他连忙又用衣摆仔细擦了擦,抱着牌位摸索到墙边躺了下来。 莫名的困意袭来。 不知道江月明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 “月明,师兄只能陪你到这了…” “月明,阿余好像也只能陪你到这了…” “不!不要!” 江月明猛地睁开眼。 “师兄,师兄你终于醒了,我去叫药师来!” 江月明平卧在床上缓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刚刚是风西南的声音。 他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忽然被人按住了肩膀。 “阁主先不要下床。” 这是药师的声音。 “现在是夜里吗?你们怎么不点灯?” 药师扶着江月明坐好:“现在是午时…昨天阁主强行冲开穴道伤了眼睛,导致了暂时失明,不过阁主别担心,按照我的方子热敷几日便能恢复了。” 江月明用力按了按眉心,渐渐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我等不了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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