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什么都不是,苏冷清顾念多年情分,不忍留他一人冒险!
阿辰回屋之后,风筵就坐在楼下,跟那群醉得东倒西歪的汉子们一起,忽然间他很羡慕这些人,有酒就饮、饮醉就闹、闹累就睡,梦里啥烦恼都没了。
风筵想着想着不觉叹气,原本停了的酒杯又端起来,一杯接着一杯闷饮,一直饮到胃里翻江倒海,才勉强摸到后院,扶着牲畜棚吐了起来。
等吐得干净了,鼻里的酒气弱了,才渐渐闻到干草味。
于是,风家大少爷爬上草垛子,跟那些马儿骡子睡了一晚,第二天又沦为大伙儿的笑料。
准备进山之前,风筵带上阿辰去集市,置办些红纸、爆竹、猪头、香火等祭祀山神之物,还需要一头能驮东西的牲口。
铜骡铁马豆腐驴,在山里负重,当属骡子首选。
风筵看上一头马骡,皮毛油光水亮,身架子骨彪厚结实,一看就是头能负重的好牲口。早有人看中这头牲畜,无奈卖骡子的商人,非要连旁边一匹病怏怏的老马一同出售,让那些想买的人又无奈作罢。
那商人态度坚决,就是不肯单卖,风筵歪头看会,跟那商人还些价,便把两头牲口都买了。
等阿辰买完猪头,就看到风筵,左手牵着一匹老马,右手牵着一头壮骡,束手无策地看着他。
风筵原本的打算,是将老马卖给肉店,收回一部分成本。
如此一来,买那头骡子,价格还算公道!
无奈那老马似有灵性,风筵买下它之后,便凑到风筵的肩窝,闻闻嗅嗅十分亲昵;等风筵牵它到肉店,栓在桩上跟人谈价,老马似通达人性,流着眼泪悲鸣不已,看得风筵于心不忍,最后又将它牵走了。
老马羸弱不堪,无法再负重,没法带它进山。风筵只得将它寄养店里,又赠添一笔饲料钱。
又是一桩赔钱的买卖,给老爷子知道了,又少不得又要挨骂!
苏冷清出门之前,瞅着那匹老马,讥讽道:“你能养它到几时?回到风家还不是得死?风家不养没用的畜生!”
苏冷清话里带刺。
风筵无奈一笑,眼睛扫过马厩,摸摸老马的鬃毛,笑道:“能多活一刻是一刻,挨过四刻,便又多过一个时辰,好歹有水有料不用干活,能享受就先享受吧!”
“徒劳!”苏冷清转身就走,对这种苟且安生,表示不屑一顾!
风筵看着苏冷清的背影,抚摸老马消瘦的脊梁骨,似对马言又似对自己言道:“别灰心,再等些日子,总会有法子……”
☆、第九章
风筵还真不是去收账,进岭后就住猎户村,不是打猎就是抓鱼,只字没提收账之事,等几次大的伐猎过后,才提出用今年新皮抵账,蛇胆山参等等药材,也可拿来估价抵账。
苏冷清起初诧异,风筵对此一窍不通,很容易被人蒙骗,就算按集市价来给,这运来运去等于没赚,还要赔上运费和损耗。
后来,苏冷清听阿辰解释,才明白这里面的赚头。
往年,猎户们打到皮子或是挖到药材,便去镇上卖给皮毛商和药房,这些人开出的市价里头,自然给自己留了一笔赚头。
风筵借着打猎的机会,进岭挨家挨户收货。对猎户而言,卖谁都是卖,只不跌价,上门收还省事。
骡子在山道上进出,三五天走一趟酚镇,东西搁在客栈里,有时候是风筵去,有时候是阿辰去,苏冷清就留在木屋,看书写字不问世事,风筵不时带些纸墨,供他平常书写所用。
有一回,风筵在集市,看到一本奇怪的书,薄薄的一小本,封面残缺不全,上边写着留春令,里边是奇怪符号,风筵掏了几个铜板,把这本书买了回来。
苏冷清果然很喜欢,接过去爱不释手,眼睛里都透着光。风筵一时得意,围在他身边说了句,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这话说得太过亲昵,让苏冷清心里不悦,便举起手中的册子,问他知道这是啥书?
风筵果然答不上来,苏冷清一语双关说,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又怎知道我会喜欢?
风筵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冷脸,却能听出他语气中的讥讽,小心翼翼说这不是本古籍吗?
你苏冷清不就喜欢这些古籍书典吗?风筵乌溜溜的眼珠子,盯着苏冷清的脸上转,似乎想找出让他不高兴的原因。
这是一本琴谱,苏冷清冷冷说完,指尖翻过书页,扔在风筵面前,直视对方眼睛,清晰明白告诉他——书是好书,可惜没琴!
没有一曲凤求凰,哪会有文君当垆?这琴还真是乱弹不得!
风筵起初很吃惊,苏冷清是爱书之人,就算是不好的书,也不会就这样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直到很久之后,风筵才愿意承认,那天苏冷清是在告诉他,他们之间根本没情可谈。
过了月余,货收得差不多了,天气也越来越冷,眼见着就要落雪了,风筵他们离开酚岭,跟着马队往三百里外的嘉城去了。
嘉城是西边最大的城池,南来北往的商贾在此汇流,风筵收了货带到这边交易,原指望能够卖个好价,哪知道在这繁华之地,皮子药材大批集结,货源充裕反而便宜。
风筵的货物在这里,论品质不算最好,就算是今年的新货,也只能卖个平价。
苏冷清对此嗤之以鼻,跋山涉水跑这么远,刨去盘缠和马队的钱,肯定是只亏不赚,还不如就跟猎户收账,老老实实回去交差,别人也找不到话柄,说他大少爷不是块做生意的料!
苏冷清其实不知道,除了生意不如预期,其它一切都让风筵满意。
离开风府之后,苏冷清脸色渐润,眼里有了神采,身上也长出些肉来。
风筵早就知道,长期憋屈在风府,给仇人当奴仆使唤,成了苏冷清郁结心病。要想让苏冷清的病早点好,还真得多带他出来走走。
白天,风筵和阿辰去集市交易,就让苏冷清自己在城中转悠,或是去茶馆听书,或是去戏园看戏,或是去书摊挑拣,日子过得随性自由,刻薄话也多了起来。
自从墓碑刻好后,苏冷清就惜字如金。
起初是病得东倒西歪没力气回答,只能用点头摇头来表示,再后来病好了也是如此,有时候几日都没一句话。
风筵知道他是心灰意冷不愿开口,便想着要带他出来走走,离开那个让他痛不欲生的风府。
这日,风筵还在集市上,苏冷清让人捎口信,说戏园子上新戏,晚上不回来吃饭,让他跟阿辰不用等。
在山城那种小地方,一年到头难得看戏,风筵听说有新戏,心里头也痒痒了,索性早点回家,弄些吃食装在篮里,还打了一葫芦酒,跟阿辰去戏园子找苏冷清。
到了戏院门口,就见庚良班的牌子,这可是嘉城第一戏班,风筵笑着跟阿辰说,他们今晚是来对了,能听到庚良班的新戏,回去说给布坊伙计听,还不得羡慕死他们。
牌子上写着荆钗记,又挂着两位红角的名儿,自是让人期待万分。围着戏台的三面瓦廊,摆放着一条条长凳,早坐下熙熙攘攘的看客。
楼上的官座,也无一虚待。
“难得来看戏,咱别挤廊子了,包张头前的桌,边吃边喝看个痛快!”风筵扫过廊下的人头,想找到苏冷清,兴高采烈道:“阿辰,弄个桌子,我去找冷清过来!”
看戏的人太多,没位的就站着,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还有卖吃食的挤来挤去,风筵在廊下找了一圈,也没见着苏冷清。
三面瓦廊几百号人,风筵正愁找不着人,就听不远处熟悉的声音:“张兄此言差矣,陈寿曾赞孔明,科教严明赏罚必信,无恶不惩无善不显,后在《进诸葛孔明集表》里又赞其道,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由此可见陈寿对治乱重典……”
难怪廊下找不到苏冷清,原来他正跟几位公子,坐在外口一张方桌上,桌上摆放果子花糕,桌边站着几个小厮,跟一堵墙似围着,要不是风筵听到声音,肯定也看不到苏冷清。
“你在这儿啊?我找了你半天!”风筵找着人很高兴,挤到跟前拍他肩,眼神扫过桌边三人,笑道:“你不是说有新戏吗?我们也过来凑热闹,阿辰去包桌子了,这几位是……”
果然是物以类聚,苏冷清认识的人,个个都是举止斯文,一看就是读书人。有道是爱屋及乌,风筵瞅着读书人,也是满心眼欢喜,更何况是苏冷清的朋友。
“我家少爷来了!”苏冷清正跟人聊着,冷不防被拍肩膀,扭头一看是风筵,刹那间的惊讶过后,似笑非笑地起身,按着座位次序,一一给风筵介绍,淡定道:“这位长安巷的梁非白公子,无一漏的张合旭公子,于子轩的颜卿公子……”
桌边几人一愣,气氛顿是古怪,就连风筵都感觉到了,却不知是为何故,难道是自己的突然出现,打断大家畅谈之兴?!
继而,为首的梁公子起身,带着尴尬笑容,跟风筵见了礼貌,又客气寒暄几句,便邀请风筵同坐。
风筵生性豪爽,见他邀请正想答应,却听见苏冷清拒绝,少爷定好桌子了,就不麻烦大家了!
风筵不好再说什么,跟三人说句暂别,便往阿辰那边去了。
走过十几张桌子,就见阿辰站在西廊边,大声喊着他们的名字。
来迟了,桌子没了,阿辰花了些钱,才买到一张长凳。
风筵颇为尴尬,把苏冷清拖出来,窝到廊下挤长凳,哪有坐台子舒服?
苏冷清已经坐下了,跟阿辰讲着话,神色自若,看不出一丝异常。
风筵站了一会,拎着食盒茫然无措,好似做错事的小孩。
“杵着作甚?”苏冷清回头望他一眼,瞅着打他身边过的人,扬眉淡淡讥讽道:“做木桩啊?就算你不嫌挤,别人还嫌你挡路呢!”
风筵笑了一下,坐到苏冷清身边,打开食盒子,让俩人拿些糕点,边吃边等开场。
“要不……”风筵犹豫片刻,靠近苏冷清一些,轻声道:“你还是跟梁公子一道,我跟阿辰就坐这儿,等看完戏就在门口等,如何?”
苏冷清闻言扭头,水银似的眼珠子,盯得风筵发窘了,才把视线转移开,淡淡道:“瞎折腾什么?这里坐得蛮好!”
福书网:www.fushutxt.org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6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