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也原谅你了,不过她不愿见你。等你身子好了,抽空写一封休书,好让她改嫁。”燕氏道。
卢尚秋十分羞愧:“孩儿对不起香菱。”休书对女儿家的伤害是巨大的,可能导致她一辈子再没有好的归宿。
燕氏安慰他:“香菱是赵家的千金,追求者众,她爹爹已经为她寻到了好人家,现如今只等着嫁过去了。”
卢尚秋其实心中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那就是梁王。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在王府投井自杀,为什么会在并州家中醒来。难道说梁王真的已决定对自己放手了吗?
燕氏看出了儿子的担忧,此时不点破,儿子恐怕永远过不去那个坎。
“为娘知道,秋儿是受了王爷的胁迫。如今王爷已承诺要放你自由,你原来的官也不用去做了。”
这么说,梁王终于肯放他走了。那么话又说回来,他是被就地免职了吗?这样的话,他这个不孝子又给卢家丢脸了。
燕氏看儿子脸色不好,连忙安慰道:“为娘的意思,不是说秋儿被罢官。王爷说,京城不安全,要你先在家避一避,等你好了,再派你到洛阳太学做太学博士。”
卢尚秋略一思索,道:“王爷还说什么没有?”
燕氏查看儿子的脸色,似是缓和了一些,才小心翼翼地回答:“王爷说,你今后离了朝廷,两人再不相见。”
***
那日幸得小王爷武崇烈眼尖,看到夫子投井自杀,卢尚秋才侥幸被救回半条命来。
不过他一直处于昏迷之中,以至于很久之后才从他人口中听说京城因他而引起的风波。
他被抢救回来的当晚,魏王便派了骑卫冲到梁王府上要人,说是要逮捕卢尚秋,理由是春官侍郎当庭奏《广陵曲》,是对王族的大不敬。这完全是莫须有的事情,只因魏王遭弹劾宰相,被贬为特进,已经争储无望,对梁王怀恨在心,此举实乃走投无路,绝地反扑,欲陷梁王于不忠不义。
王府外灯火通明,梁王的骑卫前来救援,两只皇家骑卫在王府外持刀相见,静静对峙。
梁王命人悄悄将卢尚秋藏在卢府,自己着便衣匆匆从后门溜到皇宫去求姑母。
时婉儿正服侍武曌准备就寝,梁王就这么衣冠不整地冲进来,见了姑母便长跪不起。
武曌已知事情的缘由,叹气道:“不是朕不愿救你的心上人,他当庭奏禁乐,可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婉儿几时见过王爷如此失态,见他披头散发,神情憔悴,哪里还有什么风度可言。她心里虽恨卢尚秋,却也不愿见心上人如此颓废,顿生恻隐之心,亦跪下来求圣上:“婉儿可以作证,当日宴会上,卢侍郎实是受了公主逼迫。”
武曌叹气,她亦不曾料到梁王对卢尚秋情深意浓,竟会为了他与魏王兵戎相见。
“三思,你一直对朕忠心耿耿,业绩丰硕,是姑母心中皇储之位的上上人选,你可知,姑母为何迟迟未提名你为太子?”
“小侄不知,请姑母明示。”梁王口中如此说,其实心中已凄凉晦涩,隐隐觉得必定与卢郎有关。
武曌缓缓道:“一旦做了皇帝,天下百姓苍生便是你肩上的担子,儿女情长只会阻碍你成为明君,甚至成为一个昏君。姑母的心血便会全部付之东流。”
梁王是擅长察言观色之人,此番话再明白不过,怎可能听不出武曌的言外之意。显然姑母还是不同意他们的关系。他将一双拳攥得死紧,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大周律法严酷,对王族大不敬即是死罪。十多年前,他的表兄兼情人贺兰敏之便是遭人诬陷弹劾,以至于悬梁自尽而死;如今卢郎已经死过一次,好不容易救活过来,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次承受与爱人天人两隔的打击。
他深深瞥了一眼身边跪着的婉儿,将牙一咬,并了右手四指在面前道:“恳请姑母放过卢郎,小侄对天发誓,此生再不会与他相见。”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王府井水寒气颇重,虽然及时得到救治,仍令卢尚秋伤了肺部,从此落下喘病,不能剧烈运动,见寒风也容易咳喘,有一次竟然咳出血来,只将燕氏三魂吓去六魄。
待天气好转,卢尚秋在母亲的陪同下,去了王思思墓上祭拜。他亏欠这位旧爱佳人的一生太多,无言再见王参军,因此是由思思母亲王氏私下里引去,才得以扫墓。
三年来,并州城还是从前的模样;可是一问之下才发现,物是人非。张松调到雍州当司马;李公子随父亲去了江南经营布匹生意,许公子作为合伙人也一起走了;赵刘毅听说被江湖教派的人抓了去,生死不明。童年时几个要好的玩伴,如今均天各一方。
***
半年后。
夜已深。
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抬着一个大包袱,从怀化将军于厚德的府上溜出来。这几个家丁抬着包袱走了一段,至一杳无人烟处,便将手中包袱扔在墙角,转身一溜烟逃跑了。
包袱动了动,原来是一个身着水绿色锦袍的人,锦袍上还有血渍。
深秋寒意逼人。萧瑟风中,那人衣裳单薄,披头散发,瑟瑟缩在墙角,不停地喘着,像是随时快要断气。
远处传来骑卫的马蹄声。
“报告巡官,前面有一个人倒在路边,像是快死了。”巡查禀报道。
马背上的人略一顿首:“本官的地盘上死了人甚是不妙,人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
这半年来发生了什么大事?
其一,要数梁王武三思成功扳倒魏王武承嗣;魏王在圣上面前彻底失宠,其势力爪牙,包括御史中丞来俊臣等均被下狱。
其二,要数圣上下旨召狄仁杰回京,官复原职。
但是,若要问这半年里杨恕最关心的是什么事——他最关心的是一个小小的夫子。
杨恕盯着榻上昏迷不醒的人怔怔出神。
他并不是不认得卢尚秋了。
相反,那日在擂台武场上,他一眼便认得他。没想到他心中一直念念不忘之人,便是那出声救他之人。
在此种情形意外见到小秋,他原本万分的欣喜。可是他的小秋却在王族座席上与王爷并肩坐在一起。更加令他郁闷的是,王爷的手牵着小秋的手,两人十指紧紧相交,令他一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他当初走投无路才去找玄鸣长老,十年来他尘缘未了,玄鸣并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大师觉得此人武学造诣颇深,是可造之材,才决定将自身武艺倾囊相授,但愿徒弟有朝一日离开少林寺后,能够走上正道,为朝廷效力。
接下来他被师傅赶出师门,在洛阳城云麾将军裘国栋手下做巡官,听说了更多关于小秋的故事。那些讲故事的人拿小秋的事作饭后的谈资,用秽言秽语,将情景绘声绘色地描述,仿佛亲眼所见一般,还将画有小秋的春宫图分享给他看。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忍住没将珍藏多年的那一支白簪折成两半。那只小白簪是小秋留给他的信物,自从剃了和尚光头,他就再也没有机会用过。如今那少年用的簪子也太短了,不能再用了,他便用布包了揣在怀里。
梁王寿宴,他一个新人莫名其妙地遭到邀请,终于有机会近距离见到小秋,却只见他神情憔悴,被太平公主与皇上身边的才人婉儿等女流欺侮,才知道他过得并不好。
可是小秋与梁王的关系在他心中是一道过不去的坎,他自私地想,自始至终还是认为不要与小秋相认的好,以免他心中留存的那个纯洁的小秋如气泡一般破灭。
不过,他还是无法控制地对小秋的一举一动倍加关注。
不久他听同僚聊天,说起京城某晚动静甚大,据说是梁王因卢侍郎与魏王起了冲突。之后又有消息说,卢侍郎被梁王逐出王府,去了京城太学当教书先生。
京城洛阳有个出名的夫子,其人除了有博学多识的美称以外,更是被赞为“颜极俊丽,如出水芙蓉,美貌无双”。
京城里私下也流传着这样的话:愿掷千金者可得牡丹公子抚琴品箫,愿掷万金者可与浪荡夫子共度春宵。
牡丹公子曾经是梁王的娈宠,名声在外,因此许多贵人慕名前去,一掷千金,只求与牡丹公子春风一度。梁王在洛阳太学附近为卢夫子置了一处简单宅邸;那些慕名而来的宾客,几乎将卢府的门槛踏破。
夫子唯一的毛病便是身体不大好,在床上做久了会喘,喘得时候后廷收缩,能将身上人立即送上无与伦比的高朝。
杨恕听嚼舌之人说到这里,肺都要气炸了,竟生生将酒馆的桌子砸了个窟窿。
店小二哭丧着脸:“军爷,您火气这么大,砸坏了桌子,小店本小利薄,负担不起啊!”
***
洛阳太学正好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当晚杨巡官便循了职务之便,使轻功偷偷跟在夫子后头。
不一会儿一辆马车停在卢府门口,杨恕认得是于将军府上的马车。
卢夫子此时已换了一套飘逸的水蓝长褂,发髻亦已放下,乌黑的长发随着夜风飞扬,他施施然上了马车。杨恕一路跟踪到于将军府,越走他心中越是凄凉,可是他始终不愿相信他心中的小秋已经改变了。
将军府戒备森严,他不好擅自闯入,只寻了一处隐蔽地方听墙根。
窗棂上印出两个人的剪影,起初还听得叮叮咚咚琴声,渐渐地,那琴声也歇了,两个人影滚做一团,男人的兴奋声与低沉的呜咽声飘散出来。
心中最不愿意看见的事还是发生了。杨恕险些将袖子上的铜扣咬成两半,才抑制住闯进去的冲动,闷闷不乐地出了将军府。
小秋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秋了。他道听途说,隐隐约约知道十年来小秋经历了些什么。他自己在少林寺十年如一日,但是他的小秋已经改变了太多,多到面目全非,令他一时难以接受。
“就让他自暴自弃好了。”他心灰意冷,决定从此忘记这个人。
杨恕的确说到做到——直到今夜巡逻时,撞上被人弃之敝履,形况凄惨的小秋。
小秋一直昏迷着,杨恕只好支来下人帮助小秋换洗沐浴。褪去小秋的衣衫才发现,雪白的胴体上处处是被捆绑虐待的痕迹,有的已经结痂,有的是新伤,青青紫紫地,竟将服侍的女婢之一吓哭了。
大夫用耐人寻味的眼光看着杨巡官道:“夫子是纵欲过度,以致脾虚气短,加上从前受过风寒,两病齐发,因此表面上看起来症状颇厉。老夫开上两个方子,早晚交替服用,包准很快好转。不过——还望夫子能够禁欲一段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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