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离开东宫之前,他觉得傅陵这个学生虽然聪慧,到底还带着几分青涩稚嫩。可如今已蜕变为另一副模样,指点江山,从容潇洒。他的谋略城府也青出于蓝,远胜从前。
傅陵做完决定,却掐着他的腰问:“陆先生觉得如何?”
被他箍了这么久,陆子溶心中早已羞愤交加。实则面若霜雪,他忽然站起来朝傅陵行礼,道了毫无语气的一句:“殿下英明。”
他宁可站着行礼,也不想再坐回去。
傅陵深深地笑了,“既然没有异议,那今日就到这。诸位辛苦。”
他将站立的陆子溶抓回自己身边,这次竟毫不遮掩,直接按进了怀里。
殿内流淌着诡异的气氛。
坐在前头的吴钩很快起身,走到殿前朝他下拜,恳切地道了句:“请殿下三思!”
这话没说完整,但众人都明白。
三思他做出的这些决定,是出自本心,还是为人所惑。
傅陵嗤笑,抚上怀里人的脸颊,懒懒道:“陆先生即便犯了错,也是孤的恩师,是誉满天下的饱学之士。孤就是听了他的话,又能怎样?”
“旁的事孤依着你们,但你们这些后生,要和孤一样,敬重陆先生。”
他的手掌滑落对方胸前,在衣襟处徘徊,似乎下一瞬就要将它撕碎。
逡巡良久,那只手到底收了回来,朝下头一摆,“还看什么?都下去吧。孤还有些事,要向陆先生单独请教——”
众人终于不再纠缠,三三两两退了下去。
傅陵满意地看着大家离开的背影,头一歪靠在陆子溶肩上,撒娇似的说道:“陆先生方才为何一直在咳?可是哪里不舒服……耽误事么?”
说这话时,他注意到殿上,有个瘦小的中年男子不肯离开,似乎站不稳,正歪斜身子面朝着他。
傅陵登时皱了眉,“王海?!你何时进来的,为何没人通报?”
此人是乾元宫的掌事太监。
乾元宫,是皇帝的寝宫。
王海垂头恭敬道:“是东宫的人引奴才进来的,奴才以为殿下知道。瞧方才这画面,想来还是不知道。”
“何人引你进来?”
“奴才老眼昏花,认不清相貌,许是东宫的客卿吧。”
傅陵一愣。从前他也怀疑东宫有内鬼,但他一直以为是陆子溶。
可陆子溶已然在他手里,乾元宫的太监竟仍能在他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进入东宫,这事似乎没那么简单。
“奴才本是来旁听东宫议事,可现在看见了这些……殿下让奴才如何回话?”
傅陵冷笑,“如实回话。”
“当初孤从父皇那里将陆子溶要来,就是为了谋划齐务司的事。如今他确实在做这个,有什么过错?”
“至于孤还同他做了什么其它的……那就是我们二人的事了。”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对我父皇来说又不新奇。我不过是搞了自己的先生而已,与他相较……”
“殿下!”王海高声制止,涨红了脸。
傅陵没再说话,也没再看他,而是侧过身去,饶有兴味地把玩陆子溶一绺碎发。
王海只好离开。他身上竟带着槐花香,一串留在殿内。
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陆子溶在心里叹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傅陵还是没完没了地和他爹斗气。这件事他从前也不是没劝过,就是次数不多,没劝动。
于是陆子溶自然就觉得,傅陵会说出这种话,只因自己没教好。
可现下身份不同,他不好再教训,便轻声道:“你这又是何苦。虽说如今陛下靠着你,但你若惹急了他,他也有办法不让你好过。”
傅陵忽然笑开,玩他头发的手攀上他下巴,在如玉的肌肤上掐出红痕,“先生这是……在关心我么?”
“我这样欺负你,你还要关心我,陆子溶,你说你是不是……”
他将拇指塞进对方口中,“喜欢被欺负?”
唇齿被撬开,陆子溶想都没想,一口咬下去。
“嘶……”
傅陵收回手指,将浅浅一排牙印贴在唇间,轻轻笑了。
“陆先生这样有力气,想必对孤方才的处置很满意,是很高兴了。”
他身子前倾,将陆子溶抵在椅背,紫檀雕的八爪龙纹硌在他身上,龙爪的气势似要将怀中这个素淡的人吞噬。
“那么……先生该报答我了吧?”
他凑近他唇畔,舌尖点了点他嘴角。
陆子溶不曾想到他竟无耻至此,这里是东宫正殿,朝会议事之处,岂能如此亵渎?!
他挣脱开来,跪在座前,脊背挺得笔直,“臣身子受了寒,请殿下容臣休息些时日再侍奉。”
“昨日昏迷,今日又受寒。”傅陵挑眉,手掌从他的发鬓滑在肩头、胸口,“陆子溶,你就这么厌恨我?我如了你的愿,你又食言……”
他蓦地扯开领口,抓住对方试图反抗的手臂。
“孤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你没得选。”
骨节撑起的曲线流畅动人,前两日留下的斑驳隐约可见,那些屈辱的罪证,与这具近乎完美的身躯毫不相称,却又十分相称。
宫殿庄严肃穆,只这一角轻薄狎昵。
倘若傅陵将他抓去那象征权威的椅子上,然后对他……陆子溶不敢再想下去。
为了避免如此,他只得发狠碾碎仅剩的自尊,一手前伸,探到某处。
被烫了似的,羞耻感涌上,指尖在发抖。
他慢慢低了头,含混不清道:“臣……侍奉殿下。”
于大雅之堂行亵玩之事,只有以这种方式,才能留存些许的体面。
第7章
傅陵却始料未及,骤然被人给这么两下,他如同被拽到温暖潮湿的田野上,见此处风光大好,便忍不住肆意奔跑起来。
寒风从门缝钻进来,扎透了陆子溶无处躲避的肌肤。新伤旧病叠在一起,他一边重复着颈间的起伏,一边感到彻骨的寒意由心底升起。
浑身的骨肉僵了,这不要紧,他强大的定力能遮去异样,让他仍旧显得从容妥帖。
可他还想咳嗽。这就很麻烦。
傅陵对陆子溶的变化浑然不觉,他正享受在田野间狂奔的乐趣,深一脚浅一脚,不知哪一脚就会踩中泉眼。
陆子溶屈辱地跪在太子殿下面前。
忽然想起几年前有一次,傅陵也这样跪过他。
那时大舜刚刚收回齐国故城幽州,陆子溶在齐务司下达了安民的命令,打算从东宫发出,在太子手上过一遭,事情便好办一些。
可那几天刚好总有人来找傅陵办事,还告诉他幽州那边不必着急。一来二去,陆子溶的奏章就被淹了。
拖了些时日,等陆子溶发觉时,愤怒的幽州百姓已和官兵起了冲突,动起手来。
好在没出人命,尚未酿成大祸。陆子溶用了一整天了解情况,而后冷着脸回到齐务司正厅,却发现傅陵等在外头。
他不是个好的先生,学生犯错他甚至不曾疾言厉色,更别说训斥责罚了。
一来,傅陵是太子,就算再亲近,他也要有所顾忌。
二来,他不舍得。那孩子身边已没有全心全意待他好的人,倘若他犯了错,连自己也要翻脸,那么还有谁能让他真正相信?
于是陆子溶只是给他讲了拖这几天的后果,以及万事留心分清主次的道理,便自己进了屋。
他用整夜时间拟了解决方案,极尽详细,生怕哪一步再被谁疏忽。将近天亮时,他将厚厚一摞文件分门别类,打算亲自送往各处。
一出门,竟见傅陵仍坐在外间,没有睡,也没有做事,只是愣愣地坐着,眼眶红红的。
他见陆子溶出来,站起身与他对望片刻,而后从桌上拿一把戒尺捧着,跪在陆子溶面前。
“你还想要什么?”陆子溶话音冰冷而嘶哑。
听到这话,那孩子身子一颤,深埋下头,带两分哽咽道:“我想要先生……别记恨我。”
陆子溶定定地望了他许久,那孩子茫然无措的神色与昔日的灿烂笑容重叠,却都敌不过奏报上鲜血淋漓的数字。
他接过戒尺,还是打了。
幽州本就旱涝频发,今年舜朝收复此地,本想彻底遏止灾情饥荒。可起了这么一场冲突,当地百姓不再信任大舜官府,赈灾做不好,入了冬便又要饿死不知多少人。
而这后果,原本只要傅陵上心就能阻止。
幽州全境四十七万人,他打了傅陵四十七下。他本来力气不大,可这时候发了狠,竟还是打肿了对方手心。
末了,小傅陵忍着疼痛,眼眶红得似要哭出来,仍是伏在地上拜他。
陆子溶静静立着,就这么受了一会儿。
傅陵身为太子,却置子民安危于不顾,是该他这个太傅来打。
现在想起这些往事,陆子溶忽然发现,自己当时欠了傅陵一句「不记恨」。
他拉回思绪,如今跪着的人换了,傅陵从恭敬的学生成为了傲慢的施暴者,他从严厉的先生成为了卑微的奴婢。
在某一次重压下,陆子溶再强的定力,也对抗不过身体自然的反应。他猛然干呕出来,然后是咳,按着胸口,一声比一声剧烈。咳了满脸的泪,黏着鬓发,垂在已无血色的颊边。
无端生出几分可怜。
陆子溶不想咳出来的。用脚趾也能想到,那个在此事上向来粗暴的男人这时候被打断,会如何对他。
这时认罪也是徒劳,傅陵不会听。最好用行动表示。
于是陆子溶逼迫自己恢复正常,抹去面上神色,一言不发,坐了那把椅子。他低着头,慢慢将自己身上残余的几块布料扔了,卸下最后的体面。
他身子微微颤抖,双腿在两侧蜷缩,闭了眼。
角度正合适,甚至不用人摆弄。
殿宇森森,龙凤雕梁。光风霁月的陆太傅,就以极为耻辱的姿态坐在象征权势的椅子上。
放下身段,摔碎颜面,以卑贱示人,兴许就能获得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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