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度宗虽不是什么名门大宗,主峰也还算大气。大殿古朴内敛,殿顶覆盖着深青色瓦片,檐角如飞,莲花雨链坠在檐下,随夜风轻轻摇晃,红漆垂花柱雕刻祥云与龙凤,殿门半开,里面透出一点暖色烛光。 戚清立于殿门前,不知该先打招呼还是先敲门,踌躇之间,里面的人似察觉了动静,传音道:“戚清,进来罢。” 青年依言跨进了殿中,眼睛偷偷张望。 失策了,应该提前开个直播,这里面装修不知道比他那小破屋子好了多少倍,好想顺几个摆件回去装一下门面。 戚清绕过绣一整面翠竹的薄丝屏风,没见着人,左边屋子里传来轻咳。 “这边。” 墙上映出两道人影,高的人影微微低头,没有戴冠,侧脸嘴唇翕动,像是在嘱咐旁边人影。 另一道人影颇为矮小,看身量应当是个孩童,剪影略眼熟。 戚清揣着疑惑,试探性喊道:“掌门……师尊?” “你来了。” 银白色衣袍的老者倏忽出现在他眼前:“来,为师将一人交托于你。” 老者面目平平,气息却十分平和亲近,戚清见他第一面并不感到抗拒,下意识随他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间茶室,矮榻上跪坐的孩子回过头,和他四目相对。 一时之间,两人都愣住了。 戚清心中突突一跳,仿佛被惊雷劈了个外焦里嫩。 他万万没想到,掌门要引荐给他的人竟然就是男主岳寂! ——这个他避之不及,唯恐一招惹就成了反派的“天命之子”。 他傍晚哄了自己好久,好不容易接受了破破烂烂的生活,此刻简直心如死灰。 早知道是这样,戚清宁愿装没听到掌门召唤也不会踏上灵霄山半步。 不论怎样都逃不过当师兄弟的命运,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剧情杀? 而榻上的小孩在怔愣过后,神情迅速恢复了平静,垂眸行了一礼:“徒儿岳寂,拜见师父。” “……啊,不客气。” 戚清勉强应了一声去扶他,扶到一半,猛地停住了手。 他懵了一下,道:“等等,你刚才喊我什么?” 师父? 不是师兄? 还是他听错了? “师父。”岳寂语气恭谨。 戚清傻了眼,试图向掌门老头求证:“师尊,这……这不对吧?” 回答他的,是掌门老头的慈和一笑:“哈哈。” “……” 沉默几息,戚清撤回手,唰地站直了身体,顾不得礼数,半揪半推地把掌门老头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咬牙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徒儿心静些,莫弄乱为师的拂尘。” 掌门老拂开他的手,捻了捻胡须:“你不是猜到了么?为师做主,替你收了个徒弟。” “我问的不是这个。”戚清有点急,又顾忌着岳寂在场,把声音一压再压:“他不是拜入乾元尊者门下了吗?” 难道师兄找掌门说了什么?否则掌门怎么会抢人给他,要命。 “非也。”掌门摇头,道:“乾元尊者派弟子告知为师,此人与他无缘,倒与你有几分缘分,加之他近日有所感悟,闭关在即,无甚暇时教养弟子,便送来给你了。” 戚清睁大了眼,觉得简直荒谬:“我?我能跟他有什么缘分?” 冤孽还差不多。 掌门望着他笑了笑,竟有几分高深莫测:“徒儿,你的心性还需磨砺,此番收徒,未尝不是转机。” “我不要徒弟。”戚清急急道:“也不要师弟,我……” 话语未完,眼前忽然起了大风,流云缭绕,竹叶簌簌作响,仿佛忽然落入一方竹林之中。 待云雾散去,林间风止,戚清再一抬眼,人已在殿外。 “去罢,”掌门的声音从殿内传到耳边,不容置喙地赶人:“为师乏了。” 被赶出来的一大一小互相对视,氛围格外古怪而微妙。 半晌,终究是戚清认命地打破沉默:“走吧,咱们……我先带你回去。” 他像条败犬低着头,下山的路走得颇有几分魂不守舍。 师兄弟变师徒,这对吗?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夜风料峭,灵霄山的玉阶九百九十九,戚清游魂似的飘到一半,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小小的喷嚏。 他顿了顿,停住步子回首。 身后的孩子人小步子小,戚清走一步,他要跨两三步才能跟上。 即便如此,这团名为“男主”的小东西也一直这样跟在他背后,默不作声,安静到让戚清差点忘了这小东西的存在。 见戚清停下,岳寂也跟着站定,仰头望着他。 那张稚嫩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无措,似乎对突如其来的停顿毫无准备,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恼了这位“师父”。 青年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缓缓弯下腰,朝他伸出了手:“来。” 岳寂微微发怔,眼里闪过一丝迟疑。 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朝戚清迈出一步,神情谨慎,仿佛丛林间试探的小兽。 戚清不算太有耐心的人,探手一抓,直接将人抓进了怀里。 “好了,不会害你的,下山。” 小东西身子骨单薄,衣裳也薄,轻得跟纸片似的,戚清没费什么功夫就把人带回了破烂小院。 回到自己的地盘,困意立刻涌了上来,戚清放下人,打哈欠道:“条件差,将就住吧。” 他正想给岳寂指一张床,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贫穷如他,屋内只有一张床。 小孩站在一贫如洗的危房里默默看着他,他也默默投以回望。 紧接着悲从中来。 戚清很有几分崩溃。 穿越就算了,住危房就算了,没钱就算了,半夜起来加班也算了,这些他都能忍,可他没想到——他还要负责养孩子! 穿越成穷鬼住危房半夜爬起来养孩子,五个元素撞到一起更是雪上加霜。 戚清掩面深呼吸了几口,反复告诉自己心态要稳。 他吸了吸鼻子,再松手时已平复了情绪,用死生看淡的声音道:“今晚,你睡这儿。” 他拍了拍床榻,岳寂会意地脱去鞋袜爬了上去,坐在床边乖乖看着他。 床榻很窄,仅容一个成人平躺,再没有更多空间。 戚清实在乏得不行,想了想,生疏地把孩子搂进怀里。 怀中的孩子骤然僵硬起来,不知是拘束,还是对温暖的感觉太过陌生。 戚清拍拍他的背脊,弹指熄了烛火。 他闭上眼,迷迷糊糊放轻了声音:“乖一些,睡吧。”
第6章 洗澡 戚清原本想就这么睡着的,可架不住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一直往他鼻子里钻。 他当做没闻到,但那股味道越来越明显,在温暖的被窝里酝酿,发酵,无处可躲。 忍了半晌,戚清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皱眉看向怀里的小孩:“你受伤了?” 小东西不吭声,仿佛睡着了,戚清却感觉袖子被忽的揪紧,借着微弱的光一瞧,见怀中人睫毛轻轻发颤。 “怎么回事?起来我看看。” 戚清不想看他继续装睡,把被子一掀,不由分说捞起了小孩。 他仔细嗅了嗅,把岳寂转了个圈,拉起背后的衣裳。 小孩原本还在挣扎,戚清把他肩膀按住,像按住一条打捞上岸的鱼:“别动。” 过了几秒,小东西总算不再动弹,闷闷垂下了脑袋。 孩子背上,一道巴掌长的伤口分外醒目。原本已止住了血,方才一通挣扎,叫还未结痂的伤口再度撕裂,血色顺脊背流下来,触目心惊。 戚清眉毛皱得更紧了,用衣袖轻轻擦拭流下来的血,越擦手越轻。 他轻叹一声,眉宇浮现出一丝无可奈何:“受伤了怎么都不跟我说?” 岳寂低着头,声若蚊呐:“师父很困。” 戚清瞥他一眼,责备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等着,我找找伤药。” 他打开纳戒,心里不由嘀咕,这孩子什么时候受的伤?难道是在试炼里? 可岳寂破局时,自己明明和他全程待在一起,不可能有……不对。 不对,他来了后的确没有敌人——但是,在那之前呢? 戚清翻找的手慢了下来。 他以为岳寂已经避开了受伤的情节,就像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和岳寂有任何交际。 偏偏天命难违。 难道不管他怎么选择,也无法撼动自己将来的命运么? 屋内安静下来,只有二人的呼吸声,将将开春的时节,夜气犹冷,戚清重新点了残烛,下床就地从纳戒里摆出一座木桶。 他把门窗关紧了些,并指一划,桶里凭空出现了一汪清泉。 “过来,洗洗伤口。”戚清朝小孩招了招手。 岳寂知道犹豫会让青年不高兴,无声下了床,脚步又轻又快,临到桶边,忽然又停下了。 他不安地看了戚清一眼,手指绞着衣角,小声道:“弟子……自己来。” 戚清不管那么多,径自扎起衣袖,上手两三下麻利把小孩衣裳剥了,再拎起人转一圈,岳寂就到了水里。 “你自己来?你自己得洗到什么时候?早点洗完早点睡。” 他又从纳戒里取出一张小板凳,在旁边一坐,满脸写着“认命”就开始洗起了孩子。 水是温的,比体温高一些,岳寂局促地扒着桶沿,浑身都是不适应。 他的身体比同龄人瘦弱许多,除去背上的新伤,肩胛和手臂也有不少新旧交错的伤痕。 戚清的手顿了顿,擦拭的动作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把人弄疼了。 “怎么弄的,这些?”他点了点。 岳寂没有回头,耳根红红的,含糊道:“之前伤的,已经好了,师父不要担心。” “可你原先……”只是普通人家,怎会惹来这么多旧伤? 戚清欲言又止,脑子里打架了半晌,终是怕惹来不必要的疑惑:“罢了,以后受伤不要瞒着就是了。” 洗完澡又上了药,戚清从纳戒里翻出一套原主的旧衣裳。 衣裳虽然有些宽大,但料子上好,柔软干净,他把岳寂一裹,直接丢上了床:“好了,快睡。” 先前困得要死,这会儿折腾一通,反而一点困意都没了。 戚清感叹自己天生劳碌命,索性把小孩沾着血的脏衣裳也洗了,晾完衣服回来一看,小东西还眼巴巴地盼着自己。 “不是叫你快睡么?”戚清把他塞进被窝。 岳寂扯住他的衣袖,主动往墙边缩了缩,低声道:“师父也睡。” 戚清就着烛光看了一眼,这会儿洗干净了,才发现小孩皮肤挺白,眸子幽黑清亮,像沉在缸底的石子,五官秀气到了漂亮的地步,若非眉骨清晰,鼻梁高挺,这张脸几乎可以担得上一句“雌雄莫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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