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以为那些所谓的暧昧传言不过是愚蠢的臆测,一个回溯者与过去的自己之间的所谓“亲密”,无非是求生本能下的一种依赖。 雷诺重新审视对面这个始终看不透的年轻人。 “你西泽尔是什么关系?” 裴琮冷下脸:“这和你无关。” 这无疑坐实了猜测,没想到真的贵有回溯者爱上曾经不堪的自己,雷诺眉头微微皱起,更像是失望与困惑交织的老者。 “真让人难以置信。一个本该最理性、最清醒的个体,竟会被这种不合常理的情感所影响。” 这种感情,不但畸形,还脆弱得可笑。 雷诺顿了顿,像是告别之前的叹息,又像是终于撕下了伪装。 他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和裴琮说了这么多话,雷诺压下心中的异样。 “好了,我不会让你们活着离开。” 雷诺语调轻快,却带着令人背脊发凉的冷意。 “好了,下面的人也差不多该死完了。” 正说着,裴琮脖颈上的金属锁环蓦地发热,微弱却清晰。 西泽尔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上的戒指。 他盯着它许久,在刚才,他感觉到了锁环的炙热,还有他们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他知道自己离裴琮越来越近了。 而这个破地方还在试图限制他。 联邦基因库第四层的光压抑着污染者的能力,那些设计精妙的基因干扰器一次次试图剥夺他的感知、拖慢他的思维。 西泽尔冷笑了一声,缓缓抬起眼。 所有阻碍的他的东西,他都会通通毁去。 他张开双翼,羽骨带着流光一根根绽出,整条通道瞬间风暴四起。 被压抑太久的黑潮汹涌而出,他的基因能力被强行压抑,强行冲破限制的同时,他的体表浮现出一层薄薄的裂痕。 痛感逼近神经边缘。 可西泽尔丝毫不在意。 他脚下踏着通道地板,每一步落下,周围的空间便剧烈震荡,连同光门也开始寸寸裂开。 每摧毁一点,西泽尔就更接近裴琮。 “警告,目标个体基因反应超出阈值,请立刻终止前进行为——” 话音未落,西泽尔便抬手一掷,羽刃划破空气,精准击中能量核心。 爆炸轰鸣而起,连带着之后的很长一段的光墙全部接连溃散。 整个通道内只剩下风声呼啸。 西泽尔面无表情地穿过火焰,羽毛四散,像从尸山血海中挣脱而出的堕天使。 就快到了。 那是属于他的人,哪怕联邦将他藏得再深,也一样会被他找到。 外头的爆炸声越来越靠近—— 先是均匀的震荡,规律炮击,紧接着变成撕帛般的脆响,火流似在逐层逼近。 伴着低沉闷雷,整座基因库的地面都在轻轻颤动,天顶灯光闪了两下,亮度骤降。 雷诺皱眉,目光向墙角的监控投影扫去,却只看见一片雪花噪点。 又一声爆裂,沉闷得像巨锤砸在钢梁上,这一次,连门框都微微晃动,细屑自顶栅落下。 裴琮能听见远处金属被掰开的尖啸,熟悉的羽骨切刃声夹在冲击波里,像黑夜里射出的利剑。 雷诺的脸色终于变了,从从容不迫的慈祥,转作凝重难掩的焦躁,他打开腕端终端,尝试呼叫外层队伍,却无济于事。 “怎么会——” 他抬眼,再看裴琮时,眼里再无方才的施舍与训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迫面对失控的怒意。 而裴琮只是抬手松了松锁环。 看来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不枉他忍着恶心拖延时间。 雷诺在死亡的气息真正逼近时,再也维持不了那副“为了联邦”的伪装。 面对即将被颠覆的一切,他终于乱了阵脚,眼神惊恐,话语急促: “毁灭了联邦基因库,你也会死的!” “你是回溯者,带着执念而来!你完成执念后就会彻底离开!再也回不来!” “你不能完成你的执念,你不能摧毁联邦基因库!” 裴琮的眼神骤然凛冽,一直以来无法抓住的、让他不安的东西现在就摆在他眼前。 他终于抓住了那缕不安的来源。 下一秒,那道门被强行撕裂开。 黑翼之下的西泽尔,那双猩红的眼正牢牢看着他,一步步靠近着他。 金属碎片炸裂,雷诺的身影惊然抬头,还未看清来人,便被爆炸震得连连后退。 西泽尔将漆黑羽翼缓缓收起,在裴琮面前停下,目光落在他裸露的锁环印痕上。 沉默一瞬,他伸手握住那片皮肤,指腹冰凉,带着一路走来沾染的血气与火焰。 西泽尔勾起一个黑暗的笑,低声道: “我找到你了。” 他们终于再次并肩而立。 西泽尔缓慢挺直身子,一双幽黑的眼像彻底沉进了夜里,燃烧着冰冷的怒意。 底下巨响此起彼伏,雷诺向下看去。 脚底那片透亮的地方原本是中枢的“观测窗”,设计者自信到可以站在这里,俯瞰被完全控制的实验体如何听令而战。 可现在脚下的那景象早已大不相同。 曾经麻木、空洞的实验体站在瓦砾间,眼珠不再灰白,取而代之的是焦灼而愤怒的血色。 在崩裂的废墟间,不再是联邦对实验体的控制,而是实验体的集体反抗。 “怎么可能......”雷诺喉咙发紧。 明明裴琮完全没有出去,不可能使用基因能力控制那些实验体。 在爆裂声中,失控能量束冲天而起,像一支支扭曲的火炬。 钢骨梁柱在高温下弯折,天花板的照明灯零星熄灭,整座基因库发出垂死的哀鸣。 裴琮雪白羽翼在光中蔓延,终于以最真实的姿态站在了雷诺眼前。 “你似乎忘了,”裴琮开口,银灰色的瞳孔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静。 “这座基因库里不止一个天鹅污染者。” 雷诺趔趄后退,扶住残缺栏杆,再俯身一望—— 那片翻涌的废墟中央有一抹白色。 羽翼层层舒展,羽尖溅血却依旧纯净得像雪,此刻,那双天鹅羽翼正高高张开。 大片实验体在他脚下列阵,他们原本各自疯乱,却不约而同地抬头,像潮水般安静下来,恢复理智。 银羽微震,楼体的警戒灯随之闪烁。 雷诺喉头发紧,冷汗沿脊背滑落。 而卡洛斯静静抬头,隔着崩塌半壁,与裴琮、西泽尔对视。 他们脚下,是联邦辛苦铸就的庞然巨物;身后,是挣脱枷锁,用怒火与鲜血撕碎牢笼的实验体们。 而联邦基因库,这座他以为永远不会倒塌的堡垒已在无声的反叛中,轰然化作灰烬。 身后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战斗正在逼近这间封闭空间。墙壁震颤,尘埃自天花板坠落,满目皆是将倾的末日景象。 所有囚笼开启,数百名实验体与回溯者蜂拥而出。 他们深知自己现在被囚禁折磨命运,于是索性把自己当成武器,靠近各处,换取一条血淋淋的逃生缝隙。 一具具身躯炸开,墙壁鲜血与骨渣糊满,气体、火舌、碎肉交织,整座基因库濒临塌陷。 卡洛斯洁白天鹅翼骨在烈焰中展开,猛提身形,银羽在火光中折射出黛金色。 他不再犹豫,那一点反叛的念头已在骨髓里熊熊燃起,烧得他心头发烫。 雷诺万万想不到,亚瑟到底是什么时候彻底叛变,变成了如今披着白翼,逆火而立的样子。 卡洛斯纵身而上,借着猎猎火流一步踏上第四。银白羽翼收敛,便稳稳停在雷诺面前。 老人被火光映得满脸橘红,灰白鬓发微扬,仍维持着那套从容的姿态,可在卡洛斯眼里,那张熟悉的面孔却陌生得像覆了一层别人的皮。 他望着雷诺,胸腔里一股从未出现过的燥热翻涌,那不是愤怒,更像第一次深呼吸时灼痛的空气,把他的心生生撑开,迫使他去感知、去思考。 卡洛斯想起幼年时的风雪夜,他刚被做完基因融合实验,跪在安全区旁,麻木地攥着死去母亲的手。 灯火暖棚,雷诺蹲下身,手掌落在他湿冷的发顶,声音慈和:“跟我走,孩子。” 他的父母是雷诺的手下,父母死后,他才被雷诺在安全区捡回来。 雷诺为他设想的出路里有成为议会的棋子,也有成为军部的卧底,唯独没想过给他正常孩子该有的一生。 也是,属下的孩子,从安全区捡回来,当然还要做为统帅继续当牛做马。 雷诺从未想过,他也可以像普通孩子一样,在操场上奔跑,在春季节庆吹吹风。 雷诺他表现得再关心,那份原被他视作长辈对孩子般的怜爱,却只是对一个好用工具的怜惜,不好用了,随时就可以丢弃。 他的人生被裹挟着,滚滚向前。 卡洛斯抬眼,第一次在雷诺面前,没有掩饰眸底的情绪。 雷诺抿唇,眼神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 “亚瑟,你在做什么——” 卡洛斯打断他,羽翼微震,溅落几点血滴,那是刚刚留下的伤,他却毫不在意。 雷诺第一次彻底收起慈祥,眼底闪过真正的戒备;可卡洛斯没有给他组织语言的机会。 雷诺终究是老了。 他想要后退,却已来不及。 卡洛斯银白的羽翼收拢,火光在他身后翻腾,他却站得笔直,一如当年军校毕业式上的少统帅,眼神清冷却不再麻木。 雷诺呼吸渐促,眼神浮起惶急,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短刃刺入胸膛,没用多少力气。 曾经伪装的慈祥彻底碎成血沫。灯火映照,他的眼底只剩恐惧,没有任何“国家大义”。 血溅在卡洛斯的脸侧,火光中,他毫无表情地抽出刃锋,任由那具身体缓缓倒下。 卡洛斯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低沉有力,杀死雷诺的那一刻,他真正成为了自己。 那道囚禁了他一生的束缚,终于在火光中,被他亲手斩断。 卡洛斯的白翼逐渐消失,意识抽离。 他苍白的脊背微微弯下,灵魂也被抽离,眼神却无比澄澈,像是终于挣脱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梦魇。他选择离开这一条时间线,带着最后的自由意志投向未知的因果。 罗尼冲过来,将他抱住,希望把这具逐渐冰凉的身影牢牢留住。 但自由意志不可阻挡,即使是在诀别的怀抱中。 空气里传来遥远的钟声。 冷冽、嘹亮,替所有挣扎者敲响了自由的序曲。 裴琮静静立于穹顶枝下,指尖还残留着西泽尔的体温。 他忽然想:自己的执念是什么? 看着西泽尔登上高处?让他获得名声和权利?还是毁灭联邦基因库?成功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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