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场大雨马上降临。 砰—— 铁锹插着的土坑里猛地挣出一只苍白的手。
第2章 轰隆—— 天边在打雷,城市的另一端倾斜出淹没城市的泼天大雨,正以恐怖的速度朝着山上赶来。 土坑里探出的那只手指节奋力绷紧,紧接着坍塌出一圈凹陷,一个黑影从里面爬出。 他带着满身的污血与土灰,像没事人一样缓缓站起。 脊背下压,似一张弯弓,视线平滑机械地扫过周遭的一切。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草坑里掉落的浅色薄荷糖上,在深灰棕黑的泥土上格外显眼。 弯腰,再弯腰,惨白的手臂下压,一线鲜红的血迹如红线缠绕。 池见青的手轻飘地落在淡蓝色的薄荷糖上,赶在鲜血污染淡蓝之前捡起来。 薄荷糖捏紧在指腹,咔一下,脆碎成粗糙的粉砾,硌手的打磨指腹。 直到空气里都飘出一股土壤与血腥之外的第三种气味。 薄荷淡淡的清香钻进脑袋里。 他闭上眼睛,虞琅那张极具冲击力的脸就像烙铁一样印刻在他的眼球里,每一次闭上眼睛,眼球就会开始播放录好的画面: 虞琅卷着薄荷糖凑到他面前求爱的模样。 池见青的嘴角吊起,笑出了干巴巴的两声哈哈。 紧接着,他转动头颅,僵硬的脖子活动着发出生涩的咔哒声。 目光最终定格在插入土坑的铁锹。 拔起来,握在掌中,走上马路。 铁锹在身后拖行,在下山的水泥路上留下刺耳干涩的刮擦声音,像指甲按在黑板上磨得指甲断裂崩坏翘起。 空气里的水涩味更重了,是暴雨临近前的警告。 山脚下的城市里已经开始下雨。 虞琅一路狂飙到家,站在停车棚的铁皮下面听着头顶叮铃哐啷,他一只手揣进皮衣外套里,从铁盒子里掏出一粒薄荷糖往嘴里丢。 虞琅不喜欢下雨,更厌恶雨天的水涩味,让鼻子都仿佛被灌了一捧沾满灰尘的水,浑身都湿黏黏的伸展不开。 只有咬住薄荷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冲散鼻腔的污脏浑浊。 虞琅摘下头盔,靠在公路摩托边,一只手搭着摩托,一只手准备去掏手机看两眼。 忽然,余光瞟见了一伙来者不善的家伙,他抬腿便打算冲进雨幕,结果还没来得及转身,后背就遭人拿铁棍顶住脊椎中间。 虞琅微笑着转身,高举双手示意投降。 这群混混把虞琅挤在人群中,见他听话,便收了棍子,只说:“老板找你。” “嗯嗯,带我去见他。” 虞琅点头,然后就被人拽着推进一辆面包车里。 虞琅被挤着坐在人群正中央,四面八方不怀好意又各有心思的视线打在他身上。 他挑了个领头羊,趁着等红绿灯的功夫,抄起兜里装薄荷糖的铁盒。 砰——! 毫无征兆地拍在那人脑袋上,硬生生砸出一个凹陷。 没见血,但对方已经痛得抱头在车座上歇斯底里嚷叫。 眼见着兄弟被打,几个混混发出了怒吼爆骂,叮叮当当中已经掏出家伙,眼见着就要砍上虞琅的身。 虞琅看向新的领头羊,冷脸扫去,拿着铁盒的手背紧绷,无声地警告众人。 气氛骤然膨胀的如同快要爆炸的气球,二氧化碳带来的窒息感笼罩全车。 有人忌惮,有人暴怒。 车轮发出突兀急刹的爆鸣,震得车内紧绷气氛如同爆炸的气球迅速崩溃。 开车的混混拉下车窗,探出头去,指着车身正前方站着的男人破口大骂:“你神经病啊?!大晚上站马路上不要命了?” 铁盒当啷砸地。 虞琅的瞳孔在眼眶里惊悚的激荡,像是要被摇散的蛋黄。 他飞快转走视线,屏着一口气。 见鬼了……他怎么从坑里爬出来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追上来? 池见青额上的鲜红像纹身,在侧脸纹上意味难明的图画,像祭祀,像宗教,被水冲过模糊轮廓,像被风化的人皮鼓上的道道纹路。 他垂下的手还攥紧着铁锹,雨点砸在铁锹上,飞溅出一闪而过银色的流光。
第3章 池见青站在雨中,谈不上生气,没什么感情,如雨中女郎的这幅画上的神情般,看似平静却又带着微妙的阴邪。 “疯子。”混混忌惮的多看了两眼,骂了两句后飞快绕道而行。 虞琅心有余悸地抬头看向车内后视镜,却发现不论这辆车怎么样的拐弯再拐弯,只要抬头去看镜子,就能从里面看见那个人朦胧模糊的身影。 那人不像人,更像镜中人的倒影。 分不清是镜子照人,还是他的本体就寄生在镜中。 虞琅不敢再多看,沉默中捡起薄荷糖铁盒捏紧掌中,心里跟建了一座跳楼机似的,极其忐忑不安。 在倾盆大雨的洗礼下,车子的雨刷扫得飞快,车轮滚滚,掀起积水处巨浪,泼洒路边匆忙归家的行人,惹来阵阵咒骂。 终于抵达目的地——W市中心的一家高端商务KTV。 虞琅认识老板,两人相识已久。 半年前,虞琅作为主角的对照组,他为了跟主角抢资源直接不管不顾的跟老板签对赌协议。 根据反派必输定论,他必定赌输。 欠一屁股债,现在老板要他用屁股还。 虞琅走进KTV的包厢里,老板正左拥右抱着乐得闭不上嘴。 在看到虞琅后,老板眼睛一亮,瞬间推走手边两人,让出宽敞空位示意虞琅过来。 “出去。”虞琅的语气强硬,他在命令老板身边的人。 那几人试探老板的眼色,老板则在审视虞琅。 “行,只要你乖乖配合,什么我都满足你。” 老板嘴上说着无所谓,结果却打了个手势。 一个高大的男人按住虞琅,手擅自往他口袋里掏,拿走了手机和薄荷糖铁盒。 老板许了虞琅的要求。 所有人全部撤走,空旷的包厢里空荡荡的,只剩虞琅与面前猥琐男人。 头顶的彩灯晃得人头晕目眩。 虞琅缓步向前,左手勾着男人的视线落在自己缓缓解开的衣扣上,走得越近男人看得越入迷,全然没有注意到——虞琅的右手已经握住了玻璃酒瓶。 哐当一震! 玻璃酒瓶猛地砸在男人的脑袋上,紧接着虞琅如离弦之箭飞了上去。 “臭癞蛤蟆还点上菜了,我呸!” 他强行用手捂住男人的嘴巴,砸在男人脑袋上的酒瓶就跟外面轰轰烈烈哗然雨声一样。 KTV大荧幕上的歌正好是DJ版,强劲的鼓点为虞琅的殴打数拍子。 动次打次。 震耳混音把男人被捂住发出的求救声完全隐去,成了主唱背后默默无名的合音之一。 虞琅虽然对上床没什么贞操,但不多的那点底线实在不允许他跟又老又丑还胖的男人滚到一个床单上。 等到虞琅打到体力透支强迫着苏醒的时候,他早已双手是血,耳晕目眩。 天旋地转中,虞琅冲去卫生间,两只手插进水槽里,拼命地搓洗。 一抬头,于猩红中,瞧见镜中人。 又是他。 镜子里在下雨,深蓝色的雨幕笼罩瞳孔,银色的雨线如同下刀子一般银亮。 镜中人缓缓走近,一只手已经撑在镜面,那只惨白的大手几乎呼之欲出。 快要冲破雨幕,冲破镜面的桎梏。 快要—— 快要攥住虞琅的衣领把他拖进另一个世界! “你阴魂不散啊!” 虞琅吓得逃出洗手间,把沾血的外套一脱,挑了干净的地方把手上水渍擦干,急忙忙衣领向下扯到露出锁骨的程度,同时用手拧了几个红痕出来。 在极度的惊恐之中,他咬着舌头强迫自己平静。 虞琅走到门边,开门又背手关门,往外走去。 有人拦他。 他便皮笑肉不笑地表示:“老板要我去买套。” 虞琅往前走,藏在裤腿下的小腿肚在止不住的发抖,却还是平静地撂下一句:“不信你们自己进去问。” 虞琅这张干净的脸骗人实在太有迷惑性,将信将疑中他被放走。 走到半道,听见后面的叱骂声,虞琅拔腿就跑。 “妈的!被骗了!” 听着后面一声比一声高的威胁,虞琅肾上腺素飙升,奋力推开KTV笨重的大门,轰轰嗡嗡的落雨声陡然砸进虞琅的耳膜里,他的世界瞬间一阵嗡鸣。 同一时间,他注意到了站在深蓝色雨幕里的男人——池见青。 本就朦胧的轮廓再一次于雨幕中加重模糊。 他虚幻的存在着,朦朦胧胧,让人怀疑是否真实。 吊在手掌里的铁锹拖在身后,刻在铁锹上的鲜血腥臭非但没有被雨线冲走,反倒给酸涩的雨气里添上一层逼仄的腐败。 池见青身上有血,有泥,有雨,苍白的手紧紧地攥着铁锹的把柄。 他看向虞琅的眼神,正如他本身。 不干不净。 卡在地面的铁锹狰狞地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前有狼后有虎的情况下,虞琅脚步急转,冲进了一旁的路上。 沿着马路牙子一路狂奔,转弯接转弯再接转弯,试图让自己的不起眼的身躯藏匿在倾倒世界的巨大雨瀑中。 但让虞琅没想到的是,那群追赶他的混混竟然是开车来追的。 爆亮的车灯一打,他的身形于雨中无所遁形。 在空荡的大街上突兀地奔跑。 虞琅被按倒在马路边,拖行至拐角处稍隐秘的角落里。 虞琅的第一反应是反打,于是手掌在挣扎中擦得血肉模糊。 反抗换来的是铁棍按在膝盖上威胁性的敲打两下。 “腿还想要就老实点。” 虞琅这才老实的靠墙坐好。 雨点重重的打在身上,虞琅抱着腿环坐,脊背靠墙硌得生痛。 这五个混混是正常男人的体型,各个拿枪带棍,纹身几乎从脖子一路到手臂画了个满背,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 虞琅今晚打了两场架。轮体能,轮心力,早就耗尽。 打不过,也逃不掉。 再硬钢下去,穿过半张脸的钉子都要被打进头骨里。 他把大老板打到休克神志不清,又把这附近的小混混惹完了。 几千万的债台高筑,娱乐圈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还有个鬼在阴魂不散的追杀。 好像这个世界,这辈子就要在这里全文完了。 但虞琅还想赖活,他也不讲什么逃跑与气节。 眼球顶着眼眶内狡黠一转,蛇舌舔了一圈嘴唇,露出讨好的笑。 冲那几个混混抛去轻浮的眼神,没底线的低声谄媚:“没必要带我回去交差,不如开个房,我陪你们去睡一晚,或者几晚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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