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枝话还没说完,萧篡就已经握着匕首开吃了。 算了。 燕枝夹起鹿肉,用牙咬住,费劲地撕下一块来。 他好不容易吃了一些,转头一看,陛下已经吃完了。 萧篡伸手,探进燕枝的衣襟里,抽出他的手帕,最后倚在凭几上,慢条斯理地擦手。 燕枝呆呆地看着陛下,心里不由地生出一个无比可怖的念头—— 陛下是野兽变的。 猛虎,或者是恶狼。 否则天底下怎么会有人,这么能吃肉,这么有力气,又这么会杀人呢? 这样想着,燕枝忽然感觉自己的后颈凉飕飕的。 陛下在榻上的时候,也经常喜欢捏住他的后颈,用牙咬他的脖子。 就像野兽捕猎一样。 难不成……陛下真的是…… 萧篡抬眼:“直勾勾地盯着朕做什么?打算刺王杀驾?” 燕枝回过神来,连忙摇摇头:“奴不敢。” 说完这话,他忙不迭转回头去,继续啃咬那块结实的鹿肉。 萧篡看见,没忍住笑了一声:“蚊子咬的包都比你咬的大。” 他伸出手,捏捏燕枝没几两肉的脸颊:“得亏你是朕养的小狗,要是野生的,早就被野兽抓去吃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吃鹿肉?” 燕枝抬起头,刚想反驳自己不是小狗,就被陛下笃定的目光堵了回去。 算了,陛下认定的事情,他再反驳也没用。 只会惹得陛下生气。 还是不说话了。 庆功宴上,喜气洋洋,觥筹交错。 酒过几巡,月近中天,宫宴接近尾声。 每每宫宴,燕枝最期待的就是这个时候。 依照惯例,宴席结束之前,宫中都会燃放烟火,以求顺遂,与民同乐。 燕枝喜欢看烟火! “嗖嗖”几声,几束火光窜上夜空。 紧跟着“砰砰”几声,大红的烟火在空中绽开。 明亮又灿烂,耀眼又夺目,不论贫富贵贱,都能看见。 而且这次攻打庆国,他听旁人回禀,士兵们在库房里,发现了庆国工匠研制的不同颜色的烟火。 陛下听了,只是说了一句“庆国皇帝蠢笨不堪,死到临头还耽于享乐”,但还是命人将烟火作为战利品,带了回来。 想来就是在今夜庆功宴上燃放。 燕枝还没见过不一样颜色的烟火呢。 这样想着,他不由地更期待起来。 萧篡只瞧了他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燕枝这个蠢货,有点什么事情就都写在脸上,藏都不藏。 萧篡丢开切肉的匕首,匕首扎在案上,左右晃了晃。 他扶了一下桌案,站起身来。 见他有了动作,燕枝反应最快,最先跟着站了起来。 紧跟着才是底下的朝臣。 宫人会意,高呼一声:“摆驾城楼!” 于是殿中朝臣俯身叩首,恭请陛下先行。 萧篡背着手,走下高台玉阶,从朝臣当中穿过,跨过宫殿门槛。 燕枝跟在他身后,脚步都轻快许多。 萧篡睨了他一眼,淡淡问:“就这么高兴?” “是。”燕枝点点头,“能看烟火,奴就高兴。” 萧篡轻嗤一声,语气仍是淡淡的:“别高兴得太早了。” “唔?”燕枝想了想,“虽然烟火转瞬即逝,但只要能和陛下一起看,那奴就高兴。奴不会高兴得太早,奴会高兴很久很久的。” 萧篡最后瞧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依旧是白日里登高看军的那处宫墙城楼。 燕枝跟在陛下身后,一步步登上石阶,最后在原来的位置上站定。 白日里,他站在这里,听见陛下说要选秀,听见陛下说要让他来操办选秀。 还听见陛下……说他丑,说他笨。 那时的燕枝心里可难过、可难过了,难过得心都要碎了。 但是现在,夜里凉风迎面吹来,将燕枝碎掉的心绪,全部吹散。 他想,陛下确实也没说错,他确实模样一般,还笨手笨脚的。 陛下贵为天子,迟早是要选秀的。 他已经独占了陛下这么多年,应该满足了。 总归…… 陛下救过他的命,还给他点心吃。 虽然陛下总是吓唬他、欺负他,但他已经对着天神发过誓,要一辈子都侍奉陛下、护卫陛下、喜欢陛下。 除了陛下身边,他再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 日子总要过下去,他也总要活下去。 跟在陛下身边,总比跟在凶狠的父亲、毒辣的继母身边要好。 陛下的军队十全十美,陛下的朝堂十全十美。 可他这样的人,哪有过得十全十美的? 现在这样,有吃有穿,还不用挨打……偶尔在榻上会挨两下,服侍救命恩人的日子,就已经很好啦! 再没有比陛下身边更好的去处了。 娘亲说过的,人要学会知足,才会过得更好。 燕枝这样想着,弯起眉眼,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眼中笑意更深了几分。 他想着,等会儿对着烟火许愿,但愿陛下选的妃子,都是温和有礼、不会罚他的妃子。 但愿陛下选的皇后,是温柔大方、对他很好的皇后。 城楼下,点燃烟火的士兵已经准备就绪,只等陛下一声令下。 萧篡微微抬手,士兵当即会意,点燃引线。 燕枝不由地睁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城楼下。 士兵点燃引线之后,便快步退开。 一星火光从引线最末端燃起,迅速往前,直到点燃竹筒。 “嗖”的一声,一束黄色的火光升上夜空。 紧跟着,是不同于寻常烟火的一声巨响,一朵淡黄色的烟火绽开。 这朵烟火散开,消失在夜幕之中,马上又有“嗖嗖嗖”三声,三朵烟火齐齐绽开。 全都是不一样颜色的。 “哇——” 燕枝捂着耳朵,没忍住惊叹了一声。 城楼上的文武百官,城楼下的梁都百姓,都没见过这样的烟火,和他的反应一模一样。 燕枝弯了弯眼睛,翘起并不存在的小猫尾巴,轻轻摇了摇。 他就说,还是跟在陛下身边好,看烟火也能看见最大、最漂亮的。 忽然,有人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燕枝回过头,对上陛下玩味的目光。 陛下张了张口,似是说了句什么,但在一片巨响声中,燕枝听不清。 于是他凑近一些,问:“陛下……” “朕说——” 陛下再说了一遍,可燕枝还是没听清。 直到第三次—— 萧篡按住他的脑袋,揉乱他的头发,捂住他的眼睛。 “朕说——” “跳、过。” 下一瞬,一切归于沉寂。 燕枝拨开陛下挡在自己面前的手,怔怔地望着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天空。 怎么回事?烟火呢? 刚刚不是还…… 燕枝整个人都呆住了。 直到陛下喊他:“走了,愣着做什么?” “可是……” 他才刚看到几朵烟火啊。 燕枝疑惑地看向其他宫人,宫人们面无异色,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燕枝刚想开口询问,就被萧篡打断了。 “都看了半个时辰了,还想看?没了。” “奴……” 燕枝跟上萧篡下城楼的脚步,揉了揉眼睛,今夜第二次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烟火放了半个时辰? 可他……分明才刚刚到城楼上来啊。 “方才不是还说,只要和朕看烟火就高兴,现在怎么不高兴了?” “奴没有不高兴……” “朕就说你高兴得太早了。” 燕枝也说不清。 他低下头,忽然,两滴鲜红的血珠,落在他的衣襟上,快速晕开,变成乌色。 烟火掉到他身上了?红色的烟火就是红色的水珠? 燕枝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望着天空。 “怎么又不走了?你要住在城楼上?” 萧篡回头看他,猛地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前,捏住他的鼻子。 “蠢货,你吃太多鹿肉了!”
第6章 名册 萧篡捏着燕枝的鼻子,大步在前面走。 燕枝被拎着,踮起脚,小跑着在后面追。 “陛下……陛下……” 慢一点,他跟不上。 他的鼻子要被揪掉了! 萧篡脚步不停,只是抽出空来,吩咐一众朝臣:“都散了。” 文武百官不敢多言,俯身行礼:“恭送陛下。” 萧篡拎着燕枝,走下城楼:“鼻血都流一地了,还想着看烟火?得亏朕跳……” 得亏他选了“跳过”,否则燕枝这个蠢货,一定会捏着鼻子看烟火。 萧篡顿了一下,改口问:“你偷吃了多少鹿肉?” “没偷吃。”燕枝小声解释,“陛下让我光明正大地吃。” “那你光明正大地吃了多少?” “只吃了一小块儿。” “胡说,朕看见的时候,你就抱着一大块在啃。朕没看见的时候,肯定吃的更多。” “奴没有……” “还犟嘴。” 燕枝顿了一下,乖乖闭上嘴巴。 新来的宫人上前,壮着胆子询问:“陛下,是否要请太医在太极殿候着?” 萧篡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说呢?” “奴……” 燕枝见状不好,赶忙拉住宫人衣袖,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奴觉得不用。” 萧篡冷嗤一声:“废话,自然不用。要是人人都跟你似的,吃了点鹿肉就去找太医,太医不得忙死?” 燕枝点点头:“是。” 萧篡沉默着,目光上下一扫,瞧了一眼燕枝拉着宫人衣袖的手。 燕枝反应过来,连忙把手松开,轻轻推了宫人一把:“去吧。” 这个宫人是生面孔,想来是新拨过来侍奉的,还不太懂得规矩。 此事因他流鼻血而起,实在没必要牵连旁人。 陛下很凶,只凶燕枝一个就足够了。 燕枝踮起脚,脑袋凑近陛下的手,讨好道:“陛下拎着奴走。” 萧篡嗤笑一声,捏住他的后颈,强迫他抬起头来:“走。” 回到太极殿。 宫人们不敢再多话,将热水巾子放好之后,就出去了。 燕枝乖乖坐在榻上,微微仰起头,用手帕捂着鼻子。 今日不知是怎么了,鼻血一流起来就没完。 每当燕枝以为止住了,结果一低头,又有血珠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帕子都用了两三张。 萧篡抹了把脸,换了衣裳,过来的时候,看见燕枝还捂着鼻子,皱起眉头。 “你到底偷吃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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