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已经有一名年长女官在等候, 林萱从马车上下来,上前与她行了一礼, 女官同她回礼, 然后道:“林娘子, 随我进宫吧。” “大人,可否稍等片刻, 允我与兄长辞别。”林萱不时朝后望一眼,女官这才注意到远处风姿绰约的两人,“见过谢大人,林大人。” 林萱得了许可, 一路小跑过来, “大兄,二郎,此次一别, 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她说完又看向谢谌,“二郎,我对不起大兄,还望你今后代我好好照顾大兄。他一忙起来, 总是不顾身体,在甘州时得的几次风寒太重,此后天一冷便总会咳嗽发热, 你一定多照看着些。” “好。”谢谌应道。 “大兄,那日我……”她总觉得那日伤了兄长的心,一直想找机会道歉, 可又开不了口,如今即将分别,终于忍不住,“那日是我不对,我不该与大兄那般说话。” 林书阁掏出帕子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你为何入宫我心中清楚,我又怎会生你的气。在宫中千万小心,能力不足时先避让着些,等到攒足了本事,再与他慢慢计较。真遇到什么事,可以去找阮夫人帮忙,或者与姑母通个信,我自然会知道,到时大兄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任凭林萱性子再沉稳从容,这一刻听着他早就为自己做足了准备,再也忍不住扑进林书阁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大兄,我不想与你分开……” 林书阁揉了揉她的头发,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宝石,在太阳下熠熠生辉,“二郎在燕都有一些店铺,这是信物,算我与二郎送你傍身的。那位大人还在等着你呢,乖,去吧。” 他不顾林萱脸上的拒绝,狠心将她推了出去,看着她一步一回头地进了宫城。 宫墙巍峨,宫门在他眼前渐渐合拢,林萱的身影也渐渐模糊,林书阁背过身去,潸然泪下。 谢谌抬手抹去他眼角的泪水,“我们走吧,阿远已经在谢府等我们了。” “好。” 林书阁靠在马车上一路都没说话,谢谌知道他的心情,只单手握住他的手,陪他平复心情。 过了好久,见林书阁面色缓和了些,谢谌才道:“我让人在府中修了一处温泉,哥哥今晚要不要试试?” “温泉?你倒是会享受。” “是我邀哥哥一起泡。”谢谌离他近了些,“好久没吃过烤肉了,我还准备了鹿肉,今晚哥哥尝尝我的手艺。” 林书阁心中了然,谢谌这是见他这几日心情不佳,专门搞这一出讨自己欢喜,笑道:“自然,我记得上次尝你的手艺,还是在甘州。” “哥哥记性真好,那次是都尉府的属官来试探我的实力,”他说完后偷偷看了一眼林书阁的表情,见他并未露出不快,又道:“等我们回到西北,我带哥哥去打猎,叫上周度和陆樾川,热热闹闹才好。” 林书阁听他如此大方,故意道:“还有塔兰和阿勒,塔兰不知道成亲了没有,我还欠他一份礼物,还有魏公子,不知他……” 谢谌嘴角的笑意淡去,立刻变了脸色,阴阳怪气道:“哥哥交友广泛,认识的人可真多。” “你啊。”林书阁戳了戳他的额头,“仲宣,陛下的旨意应该要下了吧?” 谢谌单手将他搂进怀里,低低“嗯”了一声。 马车一路行到谢府,仆从在外面道:“大人,谢府到了。” 谢谌率先下来,将手伸了过去,林书阁扶着他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两人抬脚往府内走去,突然冲出来一个人,衣衫褴褛,头发蓬乱,一截满是油污的破袖下枯瘦如骨。 谢谌立刻将林书阁护在身后,仆从也上前将这人拿住。却听那人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小公子,小公子你忘了我吗?” 她一出声,谢谌脸上霎时罩上一层寒霜,偏邹氏还大声叫着:“小公子,那日是丁家拿阿宝胁迫,我这才去指认你,我也是被逼无奈的啊,你说我怎么忍心让他死呢。” 所以就忍心看着仲宣死是吧,林书阁也反应过来她是何人,他与仲宣没找她算账,竟然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谢谌站着没动,邹氏还以为她顾念旧情,竟一把甩开仆从,直扑过来道:“小公子,你可是我奶大的,你不能不顾及恩情啊,你救救阿宝,阿宝他快要死了。” “将她丢出去。”谢谌的声音像是带着西北冬月的寒霜,看着邹氏的眼神没有一丝情绪,仿佛只是陌生人一般。 “是,大人。”仆从刚要上前,邹氏直接冲到谢谌脚边,跪下道:“小公子,你忘了当年你发热,是谁彻夜不眠照顾你的?如今你做了大官,就忘了我们这些旧人了。也是,我是做错了事,可你不好好的吗?可怜我的阿宝,竟要死在那些恶人手上了。” 林书阁再也忍不住,刚准备撸起袖子,谢谌朝他笑了笑,“哥哥,别为不相干的人动气。” 又对仆从道:“愣着做什么?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堵住她的嘴丢远一些。” 邹氏目眦欲裂,“谢谌,你见死不救,我儿要是有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命克血亲,谢家人都是因为你才……呜呜” 谢谌冷眼旁观,见她被拖了下去,冲林书阁一笑,“哥哥,我们进去吧。” 林书阁见他目无波澜,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当下心中一喜,和他携手进了府中。 林清远这会已经带着仆从将东西都备好了,只待二人一到便可以开始。 林书阁许久没这么放松过,自己靠在躺椅上,饿了左手边递过来一串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串,渴了就喝右手边放着的冰镇的梅子酒。 谢谌进来时就看到他这幅悠然自得的模样,笑着在他身边坐下,就着他手上的杯子喝了一口。他摆摆手,周围的仆从都退了下去。 “处理完了?”林书阁索性将杯子塞给他。 “完了,她那宝贝儿子欠了好大一笔赌债,为了给他还债,邹氏变卖了所有家产还不够,正好被丁家人知道,便许诺如果帮丁家指认我的身份,便帮她儿子还债。” “可惜,赌鬼若有人兜底,是从来不知回头的。这次又欠了赌坊几万钱,赌坊放出话来,若是还不上,就先剁他儿子一只手。可惜啊,家中已经没有可以变卖的了。” 林书阁坐起身来,“所以她便将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是,邹氏那儿子刚开始还打着我的名头赊账,赌坊摸不清我和他的关系,不敢轻举妄动,我已经让人给他们传了话,让他们尽管动手。”谢谌眸子间闪过一丝杀意,“我要让他母子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书阁将他手上的杯子拿过来重新添满,“再来一杯,降降火。” 谢谌轻笑一声,转身和他挤在一起,林书阁怕杯中的酒洒出来,连忙将手稳住,怒目而视:“酒都要洒出来了。” 谢谌长臂一伸,将他抱了起来,自己坐在躺椅上,两人交叠般坐在一起。 “做什么?阿远一会要来了。”林书阁右手端着酒杯,只能用左手抵着越靠越近的谢谌。 “哥哥别动,让我抱一会。”谢谌紧紧搂着他,说话间的气息洒在林书阁微微泛红的脖子上,林书阁不自在地动了动。 谢谌按住他的腰,声音有些沙哑:“哥哥别动了,再动,我可受不住。” 林书阁脸轰一下红得好似天上的云霞,转身看着某个不知羞耻的人,却被谢谌亲个正着,两人交换一个极其缠绵的吻。 一吻毕,林书阁靠在谢谌怀里闭目养神,谢谌却不自在地起了身,不经意间道:“哥哥还想吃什么?我来烤一会吧。” 林书阁没注意到他的不自在,挑了两串鹿肉让他动手,自己继续躺在树荫下乘凉,转眼看到林清远走了进来。 “来得正好,一会尝尝仲宣的手艺。” 林书阁说完,却没在林清远脸上看到欣喜的表情,他敛了敛神色,“阿远,你看着有心事。” “大兄,我……”林清远手指无意识搓着衣服,直将整洁的衣袖搓出好几道印子出来,“我不知道怎么与你说。” 林书阁笑着道:“怎么顶着一脑袋汗,先喝杯水降降暑。” 林清远越发不好意思,嘴巴张了又张,还是说不出来。 林书阁重重叹了口气,从一边取出一样东西给他,“看看吧。” 林清远接过,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份任命文书,任命他为武库署库兵令史,掌管武库署文书档案工作。 “大兄,你……” “早就想给你了,我不是答应过你,若你在火药一道上有天赋,便向陛下和张令丞举荐。不过,你也只能从小吏做起,这样也好,大兄当年也是从小吏做起的。”林书阁道。 “大兄,对不起,我放心不下阿萱一个人,可我也舍不得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林清远眼泪蜿蜒,哭得停不下来。 “别哭了,我可不会哄你。你留在燕都,既要有一番成就,还要帮我好好护着阿萱,知道吗?”林书阁侧开身子道。 “林府便交由你打理了,阿洵也会跟着你,燕都不比西北,大兄不在,好好照顾自己。” 林书阁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清远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大兄,我过几年就去找你……我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回去。” 林书阁哭笑不得,只能温声细语地哄着,好不容易才让他止住哭。
第225章 水汽氤氲, 几乎遮住了林书阁的视线,他感觉温度有些高,伸手扯过一旁的内衫穿上坐到池边, 又端起酒品了一口,酒香四溢, 他忍不住又拿起来喝了一口。 清风拂过, 廊下风铃叮当作响, 清脆而又悦耳,林书阁望着远处发呆, 手上的酒壶却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人顺势坐在他旁边,离得极近,“哥哥少喝点, 等会要醉了。” “你何时见我醉过?”林书阁笑了一下, 欲从他手中拿过酒壶。 谢谌玩闹般将酒壶高高举起,“真不能再喝了,这东西喝多了伤身体。” 林书阁不管不顾, 攀着他的肩膀,伸出手要将将酒拿过来,声音带着些轻柔:“最后一口了。” 谢谌一手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拿着酒壶, 见他整个人几乎都挂在自己身上,直接搂着他转了个身。 林书阁脚下一打滑,眼看着就要撞上温泉旁边的石壁, 他吓得闭上了眼睛。 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不等他睁开眼,唇上便是一凉, 紧接着一股酒香滑入口中,来不及吞咽的酒顺着下巴流到了胸口。 林书阁此时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衫,刚才的动作让身上湿了一大片,水珠混着酒液,活色生香。 谢谌的眼睛循着滚落的水珠一路往下,喉间瞬间一阵痒意,林书阁感觉到他赤裸裸的眼神,笑得有些惑人,“谢郎,你这是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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