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司逐行笑得一脸温良,萧帆的眼珠子瞪大,这厮难得露出这副模样。 对面俩人点头问好。 萧帆连忙陪笑。 司逐行和萧帆年岁相同,家境相仿,自小关系极好。因着司逐行,上辈子纪暮认识萧帆,但说不上熟。 纪暮至今还记得司逐行的葬礼上,萧帆愤怒揪着他的衣领嘶吼:“纪暮,阿行帮了你那么多次,你为什么不能好好护着他,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 这话后来的纪暮也想了很多次,也许司逐行不该认识他。 他那样的人生,一直烂着也好,何苦搭上司逐行。 夜色浓稠,宁城入秋寒凉,夜晚更甚。一阵风吹过,纪暮感觉额头隐隐作痛。看着还在调侃的俩人,他望向吴玉。 吴玉心领会神:“二位,夜深了,我们先回去了。你们注意安全。” 司逐行听了,坚持送纪暮去医院,被纪暮婉拒。 回去的路上,见纪暮安静坐在后座上,吴玉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第二天,睡了一觉的纪暮身体恢复不少。 以往纪暮习惯六点起床,见窗外依旧一片漆黑,想到今日是周末索性窝着没起。 可能是昨日见到司逐行,曾经以为已经遗忘了的记忆,突然浮光掠影般出现在脑海。 纪暮第一次见到司逐行,是在观益公司年会上,彼时司逐行态度紧绷,故作轻松却掩不住下意识地慌乱。 “纪总,我叫司逐行,是华酌集团的新总裁,方便和您聊一下吗?” 纪暮看着司逐行急切带着恳求的眼神,回道:“方便,冒昧问一句,你是司家什么人?”华酌作为宁城数一数二的企业,创始人司瑛和大儿子司定渊都是人口皆碑的人物,纪暮也得幸见过几次,眼前男子倒是与那二人有几分相似,但此前确实没见过。 纪暮声音温和,姿态谦逊有礼,司逐行听闻恍惚一瞬,随即笑道:“那是家父家兄,以前得他们庇护,最近才开始接手集团企业,您不认识我也正常。” 听他这么一说,纪暮想起司家那对精彩绝艳的父子好像不久前因意外去世。司家人低调,并未大张旗鼓举行哀悼,相关消息也被警方封锁,纪暮虽说得幸远远见过司家那二位,但往日并无交集,因而没多关注。看来眼前这位司二公子是突然遭逢变故继承家业,急需成绩在公司站稳脚跟。 纪暮了然,没有怜悯也没有轻慢,从侍者处接过两杯温水,一杯递给司逐行:“抱歉,节哀。我最近胃不好,不介意的话,陪我喝杯温水可以吗?我猜司总几分钟应该讲不完。” 纪暮早就发现司逐行一晚上在和各行业大佬敬酒聊天,这么久了还不醉,倒是个能喝的,但再喝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司逐行接过温水:“谢纪总,我的荣幸。” 纪暮听着司逐行侃侃而谈,讲到后面,青年已褪去不久前的拘谨,语气自信而爽朗,方案也超出纪暮的预期。经纪暮提点几句,几天后的企划书更加完美。可能是为表诚意,司逐行将好处基本倾向观益。纪暮看过后将分成改了改,没让司逐行太吃亏。 纪暮记得司逐行看见分成后,先是惊异,而后笑着表示感谢,隔天给纪暮送了三箱名贵的酒。 纪暮既不奸恶也不善良,他本可以袖手旁观,只是那晚的司逐行与前几年的自己太过相像,急于求成,苦于无门,难得动了点恻隐之心。 纪暮也没想,那天晚上的恻隐之心,会在未来成为荒凉旷野最凉爽的夜风,吹散他周身阴霾,归属人间一盏灯火。
第4章 明珠 一条丧家之犬 出狱后,纪暮在宁城郊区租了间老房子,位置僻静,人烟稀少。 推窗有个小院子,墙角缝隙之处冒出不少杂草。 房东是个话痨实在人,见状挠头,面上露出尴尬:“实在不好意思,不瞒您,这里位置偏,已经两年没住人了,你看这杂草都长这么高了,可能还会有虫蚁,要不您再看看。” “没事,就租这里。”纪暮沉声应道。 这间房是房东的以前的老房子,房东现在在市里开了个修理厂,并不需要这份房租。他只是舍不得老房子荒废,想着有人租就有几分人气,不至于太冷清。没想到他前脚刚贴出招租消息,后脚纪暮就要求看房,以致久未住人的屋院未来得及打理。 房东听闻纪暮还愿意租后报了极低的房价,撸起袖子就要动手修理杂草,却被纪暮伸手拦住。 杂草疯长,四下无人,方好忘了那场囹圄。 纪暮左腿残疾,右腿发挥着两条的作用,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所以白天基本不出门,傍晚太阳落山后偶尔去采购一些生活用品。 离出租屋两公里处有个停车站台,往来车辆会在那里加油加水,行人会下车觅食上厕所。时间久了,那里就开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两公里不算远,但对于纪暮来说,来回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 纪暮需要一些吃食、还有烟。 目的明确,动作始终很慢。 店员一男一女,轮流上夜班。 每当女员工上夜班时,看见遥遥而来的纪暮会拨通熟人的电话,直到纪暮走远才会放下手机松一口气。 纪暮瞧着虚晃的影子,决定这个便利店他最多再去一次。 挑个男店员上班的时候去。 兜里还有二百七十八元,房租半个月到期,续租是不能了,这钱勉强够半个月吃食。 出租屋再走二十分钟,有一条芦苇丛生的河,不算干净,但胜在荒无人烟,纪暮偶尔会围着绕一圈,将自己隐匿在芦苇中,提前感受周围的环境,满足于自己选的永久之地。 那是一段,纪暮找不到人生意义的时光,也是一段等待死亡的过程。 只是在一个天边铺满橘粉色晚霞的傍晚,遇到了司逐行这个意外。 宁城的秋天寒凉多雨,那天白天阳光明媚,傍晚还有无边的绚丽,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屋内没有空调暖气,只有一个快散架的电风扇,打开的时候吭哧作响,不知道能捱到几时,也许下一次再打开就不会动了。 纪暮搬出一个板凳靠在外院白墙上,四五点的太阳照在身上,久违的温暖。 待到夕阳西斜,背后白墙逐渐变凉。 纪暮正打算起身,只听院子大门传来敲门声。 纪暮没应,那个人推门而入。 夕阳余晖将来人身影拉得长远,影子落在纪暮身上,那张颓靡淡漠的死气便淋漓尽致。 来人见状往左偏了两步,暖黄色调再次落在纪暮脸上,添了几分人气。 “纪总,还记得我吗?”司逐行语气熟稔,声音沉澈。 纪暮望向眼底藏笑的司逐行,好像每次见到这个人,对方都穿着一身灰色西装。 彼时纪暮也常西装着身,便也不觉得什么。 现下司逐行站在这里,像浮华场上最耀眼的明珠落在了野外,与杂草疯长的院子格格不入。 见纪暮不说话,司逐行再次开口:“纪总,既然没得选,不如与我合作,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一定不让我失望? 纪暮心下觉得好笑,小时无人搭理,长大后在观益做出些许成绩,奉承之声不绝。 熟料人生百转,一朝失势受尽屈辱。现在低到尘埃,却有个人跑出来让他相信他。 纪暮从不相信毫无目的馈赠,更何况是信任这种飘渺虚妄的承诺。 纪暮淡漠双眼望向司逐行,刚想冷言嘲讽,却发现对方眼底一副真切,竟看不出一丝算计。 最后一抹夕阳落尽,两人离开出租屋。 如今再回想,纪暮已不记得当时为什么会随司逐行离开,也许是他一生命如草芥,飘如浮萍,只要有个栖身之地便可苟延残喘,而司逐行刚好在他心如死灰时带着笑意叩开了小院大门。 一条丧家之犬遇到了同情心泛滥的人类。 纪暮下楼之时,纪家保姆已经将菜陆续端上桌,而纪家的其他主人却还没动静。 张姨看到纪暮,面上带笑:“暮少,今儿还是你最早,周六怎么不多睡会儿,锅里的猪蹄还要炖二十分钟,要不你去院子里溜达一圈。”纪暮脾气好,待人和气,从不为难纪家的保姆管家,时间久了,这些人都很喜欢他。 纪暮声音低沉和缓,轻声笑道:“没事的张姨,我在旁边坐一会儿,你们忙着不用管我。” 张姨乐呵呵进去,再出来,给纪暮端了一盘糕点。 纪暮哭笑不得,小时候纪暮下楼早,张姨也经常给他拿吃的,现在还当他小孩哄。 纪见山重规矩,在家的人除非情况特殊,菜上齐了都得上桌吃饭。纪暮刚来纪家那会儿不懂,下楼时发现纪家人围坐一圈等着他,纪洵从小脾气大,开口便骂纪暮土包子。后来他总习惯提前十分钟下楼。 纪见山统共两任婚姻,三子一女。 第一位夫人楚音,商业联姻,生下了老大纪鸿、老三纪恒。在纪鸿七岁,纪恒五岁时因病去世。 第二位夫人江瑜,青梅竹马,与纪见山婚外情生下与纪鸿同岁的老二纪荃。楚音死后不久,纪见山将江瑜接回家并举办婚礼,让纪荃认祖归宗。婚后三年,江瑜生下一女纪璇。 江瑜入门时,纪鸿和纪恒皆已记事,两个人都不喜欢这个后妈。 纪鸿年长,在纪家这样的家庭里小小年纪便学会了看眼色,见父亲喜欢新妇,虽然不喜欢江瑜和纪荃,面上却不会为难。 纪恒年岁小,又被楚音养得娇贵,开心难过皆是随心所欲。在纪见山二婚婚宴上口不择言骂江瑜狐狸精,让两个新人难堪不已。纪见山以为纪恒孩子心性,孰料越长大越反骨。 成年后的纪恒斯文俊美,性子却十足风流,谁都管不住,是宁城出了名的纨绔浪荡子,没谱到死都不知道还有纪暮这么个儿子。 纪鸿婚后有一子纪舟,一女纪幸,一家四口常年在国外。 留在纪家老宅的,除了纪暮,就剩下二房这一脉。 菜上齐后,纪洵第二个下楼。 纪家的餐厅是新中式全实木长方形雕纹餐桌,两个人相对而坐,中间放果盘汤盅隔开。 纪洵走到纪暮正对面,随手拉开椅子,地面发出一阵刺耳摩擦声。 纪暮睨了他一眼缄默不言。 纪洵看见纪暮额头上的伤,自以为是他自己的战绩,幸灾乐祸道:“吆,这不是我们清风朗月的纪总吗?还以为纪家的菜你都吃腻了!” 纪暮神色平淡,没将纪洵的话放在心上,回道:“有没有吃腻不重要,重金求购,显摆了一圈发现自己是个贼才可笑。” 纪洵听了五官扭曲,一张脸黑红。 纪洵这人不务正业,最好吃喝玩乐,二伯不是没下过心血培养,只是纪洵学什么都清风过耳,气走无数家教,二伯没办法只能放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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