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正商讨着登基事宜的人被吓了一跳。 崔明玉:“……” 荀淮原本不喜别人这样来打扰他,可一看是陈宴秋,刚皱上的眉毛就一下子舒展开。 陈宴秋跑得太急,现下有些喘。他微粉着脸,轻轻缓着气,红着眼对荀淮唤道:“夫君!” 称呼改了这么些时日,陈宴秋一着急起来,还是喜欢这么喊他。 他的声音有些哑,听上去竟是带了几分惊惶和委屈。荀淮立刻把手中的折子放下,快步走上前来。 他摸了摸陈宴秋的脑袋:“怎么了?” 陈宴秋扯着荀淮的衣服,眼神往崔明玉的方向飘去。 崔明玉:“咳咳咳……” 他一向是个有眼力见的:“陛下,我看今日已经商讨得差不多了。既然皇后殿下来寻你,微臣就告辞了。” 说完,还不等荀淮同意,崔明玉就赶快脚底抹油溜出了殿外。 好不容易能下个早班,他当然要抓住机会! 崔明玉一走,陈宴秋就更粘人了些。 他捂着胸口的信,湿着一双眼睛看向荀淮。 荀淮被陈宴秋湿漉漉的眼睛看得心里发涨。他屏退大殿里的人,牵着陈宴秋的手把人拉到自己方才坐的椅子上,弯下腰与陈宴秋对视,温声问道:“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是不是屈蔚?” 陈宴秋有些惊讶地抬眸:你怎么知道? 眼前人有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荀淮勾唇笑了笑:“这宫里敢欺负你的,恐怕只有他。” 也是。 陈宴秋想了一会儿,把那封信从怀里拿出来,塞到了荀淮的手里。 “夫君,屈蔚说他要回燕国了,这是他说这是送给我的礼物。” 他噙着眼泪去扯荀淮的衣服:“夫君,这信上说的,你知不知道?” 荀淮:? 他疑惑地把信打开,在看清楚文字时瞪大了双眼。 这信上,是这五年来屈蔚安插在薛应年身边的人做的所有事件记录。 最近的,是挑唆薛应年在荀淮出征时下圣旨; 再往前,是要薛应年在秋猎时放出狼群佯装遇刺; 再往前一点,则是让薛应年在宫宴上给荀淮灌酒…… 而最前面一跳,字迹最模糊,也最惊心: 元和二年,欲毒杀之,未果。 不过荀淮已然深中剧毒,不出五年必然丧命,还请陛下放心。 元和二年,荀淮大病一场,自此成了一步三喘的病秧子。 荀淮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着抖。 他沉默着看着那信纸好一会儿,把信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宴秋,”陈宴秋的样子明显是已经看过,荀淮第一时间去安抚陈宴秋的情绪,“你先听我说……” 陈宴秋突然不安起来:“夫君……” 他紧紧拉着荀淮的衣服不撒手,眼泪就快要落下来。 很显然,屈蔚从五年前、甚至更久便开始做局,在薛应年身边安插了眼线,不断挑拨离间,把薛应年当枪使,硬生生拖垮了大梁。 好在屈蔚现下像他们坦白,是有几分求和的意思在,应当不会在为难他们。 真正让陈宴秋担心的,是最顶上那行字。 荀淮的身体,是薛应年下毒毒坏的。 那信上说荀淮只能活五年! 今年是哪一年来着? 是元和五年吧? 元和二年到元和五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巨大而浓重的不安从头顶的天空迅速坠下来,将陈宴秋砸得粉碎,久久不能动弹。 他的眼泪几乎是一下子涌出来的。 “你是不是知道,”他哑着嗓子哭,“下毒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 荀淮把陈宴秋抱到怀里,一下一下抚着陈宴秋的后背,好久才回了一句:“嗯。” 陈宴秋一下子安静下来,趴在荀淮的身前不动了。 怀里的人还一下一下抽噎着,荀淮怕陈宴秋把自己闷坏,想要把人捞出来:“宴秋,你听我说……”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却见陈宴秋猛地抬起头。 他额间的碎发有些散,被泪水沾湿,奄奄地贴在陈宴秋的鬓边。 陈宴秋眼神里情绪翻涌,只见他眼角通红着,一把抓起荀淮的手臂,张嘴狠狠咬了下去! 荀淮的手抽了抽,人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想要躲开,却又被荀淮生生忍住。 他知道陈宴秋现在难受。 ……咬就咬吧。 可想象中的痛意并没有传来,荀淮低头看去,只见陈宴秋叼着他手臂上的肉,把牙在他的左手手臂上磨了磨,却始终没有使劲咬下去。 手臂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荀淮心里一惊,忙把陈宴秋抱过来看。 只见陈宴秋把荀淮的左手臂抱在怀里,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落,哭得浑身都发颤。 “你怎么都不拦我……”陈宴秋哽咽着,把荀淮的手抱得紧紧的,哭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你左手受过那么多伤,我给你咬坏了怎么办……” 他哭得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荀淮心疼得紧,立刻把陈宴秋揽住,温声哄道:“你力气才多大,放心吧,咬不坏的……” 陈宴秋终于忍不住,猛一下扑进荀淮的怀里,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陈宴秋有时候觉得,荀淮真的很坏。 他觉得自己穿越过来的这一年,哭的次数比前二十年加起来都要多。 荀淮在新婚夜凶他,不由分说地把他拐到床上,他哭着喘气; 荀淮生病受伤,发着高烧昏迷不醒,他哭着照顾; 荀淮要出征,临行前来同他告别,他哭着看荀淮越来越远的背影; 荀淮给他的玉佩在战火中被弄丢,他哭着翻地上的垃圾…… 可没有哪一次,陈宴秋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荀淮是那么坏,偏偏要等他把这一颗心都交付完了,才让他知道,他可能是能活两年了,他以后可能还得是孤身一人。 “为什么……”陈宴秋觉得像是有一双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为什么……” 眼看陈宴秋的呼吸声越来越凌乱沉重,荀淮立刻察觉到不对,双手捧住陈宴秋的脸一声声唤:“宴秋,宴秋,你听我说!” 可陈宴秋像是没听见似的,大口大口喘着气,双眼都有些失神。荀淮怕陈宴秋出事,心念一动,护着陈宴秋的后脑勺猛地吻了上去。 陈宴秋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他有些发愣地瞪大一双含着水雾的眼睛,那双眼睛发着抖,有几滴眼泪便随着陈宴秋的颤动落下来,滴到荀淮的手指上。 荀淮的这个吻带了十足的安抚意味,是极尽的温柔缱绻。身边全是荀淮身上淡淡的药草味,荀淮扶着他腰间的手滚烫而灼热。 在这样的温度里,陈宴秋奇迹般地放松了下来,原本凌乱的心跳又重新归于平静。 一双雪白修长的手臂搂上了荀淮的脖子,又加深了这个吻。 等着一吻毕,陈宴秋领口大开,衣衫半露,喘着气将整个人都缩在荀淮怀里。 他依旧不安地捏着荀淮的衣角。 感受着怀里人还轻轻抖着,荀淮知道陈宴秋被吓着了,又把陈宴秋抱得实了些:“冷静下来了吗?” “嗯。”怀里的脑袋动了动。 荀淮想了想,斟酌着开口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 那时候薛应年将将即位两年,荀淮也年纪不过二十二出头,两人都年轻气盛,想要做出一番业绩来,在政事上多有意见不合。 “即使如此,我也只当薛应年年纪小不懂事,对他并没有什么防备,”荀淮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一般,“谁知道他年纪不大,胆子却大。” “好在他那时候还算是有点良心,临近最后关头的时候后悔了,叫人送了解药来,”荀淮摸着陈宴秋的额头,“你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所以,荀淮他一直都知道。 陈宴秋攥住荀淮的手指,气得全身直抖。 那是薛应年第一次对荀淮下手,第一次,就是想要了荀淮的性命。 那时候,荀淮在想什么呢? 先帝后才去世两年,小皇帝年纪才十余岁,所有的政务都需要荀淮来决断。 家国大事尽诸己身,若他真要追究,一定会闹得满朝腥风血雨。 所以,荀淮选择了忍让。 殊不知,他的忍让与原谅,在薛应年看来就是荀淮忌惮他的理由,在以后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 你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不好。 陈宴秋想着想着,又开始流眼泪,只是这一次没有哭出声。 伤病缠身,被人说活不了几年。 一点也不好。 “夫君,”他哑着声音问荀淮,“你疼不疼啊?” 被下毒的时候疼不疼? 在战场上受伤的时候疼不疼? 生病发烧,胃难受的时候疼不疼? 一次又一次被薛应年猜忌陷害的时候,疼不疼? 荀淮愣了愣,突然想起来三年前毒发的那个夜晚。 最开始,荀淮只是觉得胃有些不舒服,腹部不断传来隐隐的灼痛感。 后来,灼痛感越来越明显,整个腹部仿佛都要被烧穿一般,疼得他浑身痉挛起来,双腿在床榻上蜷缩,又随着阵痛猛地伸直。 荀淮的眼前一阵黑一阵白,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对劲,他要求救,他必须活着。 他拼尽全力想要支起身子,却在头抬起的那一刻猛地呕出一口漆黑的血来。 这一下便一发不可收拾。荀淮在自己模糊不清的视线里看见眼前的那一摊乌血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在阵阵耳鸣中,他听见了自己不住地干呕着。 鼻腔、耳朵、眼睛都传来湿冷粘腻的触感,荀淮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意识开始抽离。 他一摸自己的耳朵,摸到了一手的血。 再后来,荀淮的记忆便开始模糊。 他隐隐约约记得,他动静太大,引来了在门前守夜的来福。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少天,醒来便成了这副模样。 不过已经很好了。 他那时候还在担心,自己耳朵流了血,会不会听不见。 想到这里,荀淮勾唇笑道:“不疼,现在早就不疼了。” “有宴秋在,我哪里都不疼。” 荀淮在说谎。 即使荀淮面色如常,陈宴秋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荀淮在说谎。 他直起身子,把下巴搁在荀淮的肩膀上,一字一句说,像是真没郑重的承诺。 “夫君,我们去寻全天下最好的大夫给你治病。” “我们以后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们给你用最好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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