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有点意思吗?荀淮想。 爹看似礼数周全,可话里话外全都在回护着他那大儿子,没有安抚看起来身子不适的陈宴秋哪怕一句,明摆着是偏心。 哥哥性格骄纵,嫉妒心强,在荀淮面前也敢口出狂言,显然在家里当霸王当惯了,还不知陈宴秋先前是怎么过的。 嫂嫂胆小懦弱,应当是个怕事的性子,在这家里恐怕保全自个儿都有些费劲,也是个可怜人。 荀淮现在突然有些理解陈宴秋为什么会养出那么坏的性子。 合着在这养蛊呢。 荀淮这么想着,面上却不显。他对陈老温和笑道:“陈大人,请。” 陈宴秋坐在餐桌前,看着一屋子的人沉默地坐着,觉得这气氛实在是有点不妙,整得他好像都清醒了几分。 陈宴秋扫视了一圈。 荀淮在他旁边老神在在地喝茶,一脸要看戏的样子; 陈老严格遵循“食不言,寝不语”,坐得板正地夹菜; 陈祈刚被陈宴秋噎了一下,看向陈宴秋的眼神有着明显的恶意,陈宴秋觉得他好像想吃了自己; 赵芸娘被这桌上的气氛吓得不敢动筷,也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于是蓦地跟陈宴秋对上了视线。 这嫂嫂看起来是最好相处的那个。陈宴秋对她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来。 赵芸娘微微一愣,下意识往陈祈的那个方向瞟了瞟,又很快低下头,去扒拉碗里的米饭。 最终还是陈老打破了餐桌上坚冰一样的氛围,他举起酒盏,对荀淮道:“王爷英明神武,智绝无双,犬子能嫁入王府,是我陈家之幸,足以光耀门楣了。老夫敬王爷一杯。” 荀淮单手举起茶杯,对陈老道:“陈大人言重了,陈家祖上可是出过大儒的,王妃也是精彩绝艳,还是陈大人教子有方……” 陈宴秋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官腔,觉得脑袋又开始疼,便把手撑在桌子上打瞌睡。 反正他那便宜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他正在那边兀自小鸡啄米,快要睡着的时候,却被陈祈一嗓子又给嚎醒了:“陈宴秋,餐桌上都能睡着,这就是你的礼数?” 这一声大名喊得,让陈宴秋梦回高中时上课打瞌睡、被班主任抓到的时候,他猛地惊醒,从位子上弹起身子。 这一下动作大了些,陈宴秋觉得脑袋发晕,眼前似乎都出现了重影。 俗话说得好,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何况陈宴秋不是普通的兔子,他可是个有脾气的兔子! 你又不是荀淮那大煞神,我才不怕你! 本来身子就不爽利,还被这名义上的“哥哥”这样针对,陈宴秋说话便也不客气了起来。 他揉着太阳穴,对陈祈委委屈屈道:“大哥,你怎么老是说我?我哪里惹你了?除了我,你没别的东西可以在意了吗?” 陈宴秋这话一出,餐桌上登时安静了不少。 赵芸娘筷子夹了一半,停在了空中,满脸目瞪口呆。 陈老脸色黑了好几分,张嘴就想训斥,可荀淮在场,他却不好发作。 荀淮则是把酒杯挪到嘴角边,遮住翘起的弧度。 之前陈宴秋在荀淮面前,都像小动物一样柔软温驯,甚至有些胆小,他还没见过陈宴秋这样发火呢。 看起来就像是小猫哈气挠爪子,看起来有几分可爱。 “你,你……”陈祈被陈宴秋这话给堵了嘴,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得摆出兄长的架子来,“你怎么对兄长说话呢!你读的圣贤书呢,你学的礼义廉耻呢!” 陈宴秋却不吃这一套,他撅着嘴道:“圣贤书说的是兄友弟恭,兄长,你又不喜欢我,既然你恨我嫉我,我为什么要敬你爱你?” 陈祈气得脸发红:“你!”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丝毫没给陈祁面子。陈老见不得小儿子这般胡闹,拍了拍桌子道:“宴秋,够了!我看你是愈发放肆了!” 眼看这爹拉偏架,陈宴秋决定一个也不放过:“爹,您偏心大哥也就罢了。可我这大哥看起来就愚笨得紧,您还是多多替大哥操点心吧。” “你,你……”陈老指着陈宴秋,半晌说不出话来。 “目无尊长!” 他一时气急,扬起手就要打陈宴秋。 陈宴秋:!!! 眼看这巴掌要躲不开,陈宴秋吓得闭上了眼睛,呼吸都紧了几分。 可等了好一会儿,想象中的疼痛都没有落到自己脸上。陈宴秋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却是荀淮抓住陈老的手臂,把那巴掌稳稳地拦在了空中。 “陈大人,”荀淮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但是听起来却让人心里发毛,“宴秋既然嫁了本王,就是本王的人。这点规矩,本王原以为陈大人是明白的。”
第9章 好好的 荀淮捏着陈老的手用了六分的力,陈老觉得自己的手腕骨都要被他生生捏碎。 偏偏荀淮身为摄政王,位高权重,若是认真算起来,陈宴秋是奉旨成婚的荀淮正妃,地位比他这个芝麻小官要尊贵得多。 自己方才鬼迷心窍,在荀淮面前失了仪态,荀淮若是……若是真的怪罪下来,送去杀头都是有的! 陈老身上冷汗直冒,半点痛苦之色都不敢露,忍着痛跪下叩首赔罪:“下官一时糊涂,还请王爷恕罪!” 陈老一跪,一屋子的人就都不敢站着,齐刷刷跪倒一片,只留下陈宴秋一个人还坐在椅子上发懵。 “糊涂?”荀淮冷冷道,“我看你是清醒得狠。” “于公,本王还在这,就要打本王的王妃,陈大人是否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何况宴秋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你们这般说他,是对皇上的决定有所不满?”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陈老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于私,兄弟阎墙多半是长辈无德。”荀淮斜睨了陈祁一眼,“你这大公子……很好。” “你要打的不是我,”荀淮重新坐回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细细嘬了一口,“若说恕不恕罪,得看王妃的意思。” 说完这话,荀淮便不再言语,温声对陈宴秋道:“头还疼吗?” 陈宴秋自小吃软不吃硬。 荀淮这么一问,他不疼都觉得疼了,于是他泪汪汪地点头,眼尾发红,委委屈屈。 陈祈跪在地上,一时间悔不当初。 王爷这哪是不喜陈宴秋? 这护短的样子,明明是喜欢得紧! 这陈宴秋……这陈宴秋哪来这么好的福气! 这厢陈祈在暗自愤恨,陈宴秋却并不在意这些。 这本就是原主的亲情,也是在原主身上的因果。 他没有资格替原主惩罚他们,也没有立场替原主原谅他们。 若真是算起来,自己还是占了原主的身子的人。 这是陈宴秋必须处理的业。 “夫君,”陈宴秋扯扯荀淮的袖子,“算了吧,我头疼,我想回去了。” “我想回王府。”像是怕不够明白似的,陈宴秋又补充道。 这就是不再追究的意思。 陈宴秋用了带着红绳的那只手去拉他,荀淮看着那因为生病显得更加瘦弱的手臂,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好。” “我们回府。” 这顿饭的结局便是不欢而散。 陈宴秋站在陈家大门,正要踏上回王府的马车。 一阵清风轻轻刮着陈宴秋的面颊,像是微微的、无声的挽留。 陈宴秋心有所感,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 于是他便与在门口的陈老对上了视线。 陈家祖上出过大儒,那时的皇帝亲自为陈府题了字,写了牌匾,如今仍在陈府大门最醒目的位置挂着。只是那牌匾逃不过岁月的侵蚀,此时已经显得有些陈旧。 陈府并不大,已是家道中落、门客凋零,但这一方街道却是干净,不染尘埃,可见主人并不愿将就,是悉心打扫过的。 陈老看向他的眼神很是复杂,中有怨恨,有痛心,更有的是孤寂。 这眼神里夹杂了太多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一口深深的潭,平静的水面下,波涛汹涌。 “爹,”陈宴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叫了一声,对他笑笑,“回去吧,记得保重身体。” “大哥他……”陈宴秋斟酌着用词,“他不是很可靠,这次王府和皇上都赏了不少东西,爹你仔细规划着,以后也有个依仗……” “哼。”听了这话,陈老却是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陈宴秋:“……” 我就不该跟你打温情牌。 他抽抽嘴角,想要转身走掉的时候,却听见有人在里头喊:“王妃!您等等!” 这声音…… 陈宴秋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气喘吁吁跑来的人:“……嫂嫂?” 赵芸娘喘着气,似乎是因为紧张,脸都涨得通红:“王、王妃,这个给你!” 她塞了个包裹到陈宴秋手里,不断瞥着在马车中撩起帘子瞧她的荀淮,因为太过害怕,声音都有些抖:“都是……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东西,你带着回王府里头,想吃的话就吃点。” “爹他……他只是……”赵芸娘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些什么宽慰陈宴秋的话,只得对陈宴秋道,“王妃……你要好好的。” 陈宴秋一时有些愣住。 原书里没有对陈宴秋家里人的描写,如今看来,这嫂嫂对陈宴秋应当是不错的。 “我知道了,”陈宴秋摸出身上的钱袋子,不由分说地塞到赵芸娘手里,“嫂嫂,爹和哥哥对你不好的话,你就拿着这钱自己过日子去,别管他们,啊。” 赵芸娘瞳孔地震:“啊?” 还不等赵芸娘反应过来,陈宴秋便朝她挥了挥手,上了马车。 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来,把那窗边的布帘子放了下去。 袖口的花纹精致繁复,是荀王爷。 赵芸娘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车夫一甩缰绳,马车跑了起来,扬起尘土,向前奔驰,很快消失在赵芸娘的视线里。 赵芸娘望着那空空荡荡、只剩下了车辙印的路口,突然有了一种感觉: 陈宴秋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陈宴秋烧还没完全退掉,他靠在荀淮身上,懒懒地把那包裹打开。 里头全是些做工精致的零嘴,看得出来,做这零食的人心灵手巧,很是认真。 陈宴秋一时间心里闷闷的。 “还在想家里人?”荀淮摸了摸陈宴秋的额头,“……没退烧呢,身子骨怎么弱成这样。” 陈宴秋惊讶抬眸:病死的人也好意思说我? “没想了。”陈宴秋摇摇头,把那包裹放到一边,“所幸都过去了。” “陈宴秋”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不用在承担这些“恶”,也不必再散发另外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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