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这边是A市第一人民医院,我们刚接收了一位车祸患者,情况不太好,你是他的紧急联系人,希望您尽快过来,配合我们的救治工作。” 咚。 手机跌落的声音,在厚厚的地毯上显得沉重,却又立即被淹没般消失了,只是无端让人心中往下一坠。 赵成望着季康元,在诡异的安静中,心头莫名爬上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就见季康元只茫然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圈洇着层比刚刚打架更刺眼的红,眼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了。 他猛地拔身往外冲去,不知道是身上还是哪里疼,跑得有些勉强,跌跌撞撞的。 天气预报显示明天小雨,但其实深夜就已经开始下了。 真的只是银丝小雨,没有路灯时,空气里的那种潮湿几乎让人以为来自黑夜。 声音很远,有人在哭。 雨天总是有等不来的事物,夜风吹得很轻,一切都是淡淡的。 作者有话说: 周末无更新
第5章 身上特别痛,却痛得诡异。 许术费力把眼睁开一道缝儿,入目是模糊而苍白的墙壁,四肢酸得抬不起来,最不能理解的是后面那处,胀胀地疼。 追尾追的是尾椎骨的尾吗? ——许术记得自己发生了车祸。其实说追尾是说得太轻了。 深夜的汽车道上,微风白露,因为新下着毛毛细雨,空气不算太闷,许术开了半面的窗,雨就顺着飘进来,扑了他一半的侧脸。 沾了水的皮肤被风一吹反而更凉爽,只是水珠凝多了,就汇成一束,悠悠从他清隽的眉骨滑下来,经过眼尾,淌出道在路灯中忽明忽暗的水痕。 许术无知无觉般,目光笔直落在车灯照亮道的柏油路上。 雨夜行车很危险,虽然现在车少,但开车走神,这对许术来说是从未有过的。 从家去安桥那条路虽然不在闹市区,但也不算非常偏,之前没出过事故,而且这段路程才二十分钟不到,很少有人会这么倒霉的。 后视镜上挂着的小狐狸没了,许术心中隐隐有些空茫,刚刚未知号码发来的录音犹在耳畔,季康元的声音透着让人遍体发寒的得意。 其实什么都没有想,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毫无征兆的。 几声轰隆的撞击声,许术的安全气囊已经弹出来,失控的白色大众车身在被雨浸湿的柏油马路上旋转几周,撞上一辆载满钢条的货车。 …… 血腥味在空气中越来越浓郁,许术的内脏大概已经被撞碎了,钢管隔着车身压在他背上,鼻腔里都灌满了血,呼吸受阻。 他无意识地眨了眨被血溅湿的睫毛,朦朦胧胧间,却觉得自己身上的某种疲惫终于等到了完结。 九岁之前,许术还是个有妈妈疼的小孩儿。 A市浮华璀璨,大厦背后的缝隙里也夹着些低矮破旧的老楼,许术和妈妈相依为命地住在里面,穷到每天来不及产生“苦”这种感受,就要慌慌张张寻找下一餐该怎么解决。 女人是从西南乡下来的,很偏僻闭塞的小村,字也不认识几个,身上又有伤,干不了重活。 小小年纪的许术坐在跛脚板凳上,陪母亲用软竹条编出漂亮的篮子,等着卖给大城市的老板。许术编得很认真,他要确保自己做得很好看,才不会被有钱的老板们挑刺、压价。 临近下午饭点,女人又去菜场的垃圾桶里偷偷翻商家摘掉的烂菜叶,装在自己编的竹篮里去农贸市场外的街边躲着城管卖。 一般是穿着打扮光鲜漂亮的姐姐们买得多,许术站在一旁,知道她们买了也不会吃,她们只是在可怜这对贫穷的母子。 许术那时还小,面对陌生人的叹息,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总要低头,A市物价昂贵,就算她拼尽全力,也还是需要一点儿本地人的“可怜”,才够活得下去。 其中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姐姐,身上穿着整洁的校服,她把那天篮子里的菜全买了,还送了许术一罐印着外文的梅子干。 女人从来没吃过一颗,她说这是她用烂菜叶骗来的,干的是坏事,不配吃,又让许术不能学她,让他以后要读书,要知道诚信,要说到做到,要上大学,要找一份好工作,要挣很多钱,要光鲜亮丽地过一辈子。 许术说,好。 她之后没多久就因为不堪承受丈夫酗酒后的暴力离开了,但这段话却始终如死前那条沉而硕大的钢管,一直紧紧挤压着许术短暂的一生。 第二次从昏睡中醒来,终于勉强有了些力气,睁开眼,从许术的视角,先看到的是一条布满深红吻痕的手臂。 他从尚不清醒的脑子里反应了好久才认出这是他自己的胳膊。 许术心中有些奇怪,身体下意识动了动。 腰上一直圈着的属于另一人的手臂将他更紧地往怀里收,后颈的皮肤上有柔软发丝贴着蹭了蹭。 许术心中涌上一种诡异的熟悉,接着,骤然听到有亲昵声音贴着耳后响起。 “哥哥……” 许术猛地睁大了眼睛。 是十九岁季康元的声音。 他不可置信地撑着身体坐起来,腹部的皮肤被温热的掌心留恋地摩挲了下,另一具身体也贴着他起身。 许术用手肘挡了下,给彼此赤|裸的皮肤留出些许距离,那人一愣,又顺从地离开。 他停了两秒才慢慢回头看去。 ——真的是十九岁的季康元,眉间眼角看不见一点阴郁,满满都是赤诚的欢喜和少年的爱意。 许术闭了闭眼。 ……等等。这是怎么一回事。做噩梦吗? 年轻的身体,年轻的爱人,跟回忆完全重合的现实。 ——许术坐在床上呆呆消化这个巨大冲击,他似乎,好像,貌似,大约是,重生了。 虽然不太理解这个节点的含义,但这种超自然科学的事情发生在许术一个普通人身上,第一反应是有些毛骨悚然,以至于从胳膊到后背都迅速起了层密集的小疙瘩。 季康元看着,以为是酒店空调开低了,又不敢再黏黏糊糊地抱上去,就从床尾捞了自己的长袖薄衫,给人盖在肩上。 动作轻轻的,藏着对心上人的讨好。 许术慢慢环视一圈,他还记得这里,是一间普通酒店的普通大床房,在A市的旺季也才两百出头一晚。 那时的他没有订酒店的经验,以为两百多一晚的房间大概已经足够好了。 其实剥去灵魂与身体上愉悦被填平的满足,从意乱情迷中脱离出来,许术客观地审视这个房间,惭愧地发现甚至比不上他出差时公司统一订的标准。 地毯有被烟头灼坏的洞,廉价窗帘拉开,透明玻璃后是密不透风的墙,白色的枕头被面上有淡淡的烟味,季康元白皙的皮肤被粗糙布料磨出片粉色的薄红。 头顶灯光惨白地照着,空调运行声音很大,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在这样既不浪漫也不安静的简陋环境中,完成了对彼此由心到身的探索。 许术也是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母亲低头的原因。 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片菜场烂叶,骗取了包装华丽、价格昂贵的进口梅干,所以才会在短暂的甜蜜后陷入无法脱身的酸涩里。 故事从一开始就错了。 季康元情动时留下的鲜妍痕迹,从许术脖颈处一路密密麻麻蔓延到被子勉强覆盖到的肚脐,偏他还一无所觉地看着房间走神。 季康元心里喜欢得不知怎么是好,五指扣着他的手贴在唇边,一下一下地亲,用嘴唇轻轻地摩挲。 他翻看手机上的外卖软件,问许术饿不饿,想吃点什么,说话的时候嘴唇张合,故意在最后那个字说完后用柔软的唇去抿薄薄的手背肉,声音甜滋滋的。 许术喜欢吃辣的,但现在吃辣椒又怕会发炎,季康元挑选得认真,八大菜系都严格审视了一遍,比填高考志愿还谨慎,终于选中一个,正打算凑过去问问许术的意见,就感觉到手里一空。 他愣了瞬,掌心无意识轻轻抓合一下,怔怔抬头看过去。 灯光自许术头顶打下来,在立体的五官上留下沉重阴影,睫毛长而密的锋利影子覆盖住那双情绪复杂的眼睛,他的表情有种残酷的冰冷,季康元看不懂,只是下意识地感到心慌。 在愈发紧迫的心跳间,在忍不住想要禁锢什么的空虚中,他听到许术冷漠的声音说。 “我们分手吧。” 作者有话说: #^_^#黑黑。
第6章 许术跟公司请了两天假,忙着搬家。 他现在租的这间房小而窄,远远比不上几年后他在季康元毕业后租的那个敞亮。但胜在离公司近,地段好,就是价格也高。 许术浑身上下只有一个自己,原本住哪里都不算打紧,但有人已经连着到他家门口蹲了三天,心里说不上烦躁,但确实不愿再这样纠缠下去。 不管上一世季康元的那些话出于什么情形什么动机,许术已经不愿再去多想,他曾自不量力地想挽回这段关系,其实不过是给碎玻璃渣贴透明胶带,不仅丑陋可笑,还自欺欺人。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尚未完工的木雕,一只小船,只浅浅出了一个轮廓,是他给季康元准备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上一世收到礼物的季康元爱不释手,笑着向许术讨要爱自己一辈子的承诺。 后来小木船在他们的最后一次争吵中被季康元随手砸烂,许术的承诺也以一种粉身碎骨的惨烈方式画上句号。 把最后一件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许术将初具雏形的木雕与一堆垃圾混在一起,囫囵找了个口袋扎起来。 一手拽着行李箱,一手提着垃圾袋,许术从出租房里出来,关上门,把垃圾扔进垃圾桶,转身就看到楼道里的人。 今天多云,季康元站在窗前,背后的阳光变深又变浅,同他身上的精神气一般脆弱。 许术只扫了一眼,便看到他眼下有新出的乌青,衣服皱巴巴的,还是昨天那件,又高又大的个子此刻有些委屈的耸拉着肩膀,像条弃犬。 想必又是一夜没回学校。 许术有些心累地叹口气,季康元爱他和伤他时一样固执,爱时赶不走,伤时留不住,可他已经不想再重蹈覆辙。 “今天没课吗?” 季康元浑身一颤,这三天来,许术但凡开口,不是提分手就是赶他走,几乎快逼得人产生应激反应,像这样平常的一句话,已经足够令人感到鼓舞。 他悄悄站直一些,小声回答:“上午没课。” 许术无所谓地点点头:“你回去吧,以后都别再来了,我不住这里了。” 季康元这时才注意到他手上的行李箱,脸色一霎白得发青,下唇微微抖动着,呼吸都微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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