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皱着眉:“怎么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父母。” “得去做个纯音测听……声导抗测试,听性脑干反应,建议你再做个颞骨CT,我怀疑你脑内也有陈旧伤,一楼缴费……” …… 这种病找上十六岁的宋汝瓷。 发展得很快,十八岁的时候,他已经必须要靠助听器才能听清声音,只过了一年,就几乎完全听不到了。 这在一方面是因为十年内没有注意到的、缓慢恶化的旧伤,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过重的情绪压力,他在大三时发生了些相当糟糕的事,卷进了一群人的报复游戏。 为了结束这一切,十九岁的宋汝瓷接受招募,去做了一个脑机接口科研项目的实验对象。 他运气不错,项目是封闭运转的,不需要再和外界打交道,不需要担心生活费和饭费,有充足的时间让他学习他感兴趣的内容……那是他这辈子过得最好的三年。 他在大学的专业知识派上用场,很快就不仅仅再是个志愿者,在一次帮忙修好故障设备后,被如获至宝的研究人员拉进了研发小组。 他在项目组里交到了朋友,和朋友一起去看了电影,吃了一直想尝尝的蛋糕,逛了街,买了围巾,过了二十三岁生日。 朋友是很神秘的志愿者,似乎不是和他们一起被招募进来的,没有什么需要脑机接口的基础疾病……有偷偷流传的小道消息,说这位自称叫严楚的先生其实就是整个项目的出资人。 “算是未雨绸缪。”朋友这么对他说,切好一块牛排,轻轻放在他面前的餐盘里,“我的家族有发疯记录,有百分之三十以上的人,会在变老以后忽然疯掉。” 这已经是不低的发病概率。 宋汝瓷关切地问他:“有什么共性特征吗?” 朋友看着他,漆黑眼瞳在灯光下深得看不透,过了一会儿,眼底透出点笑,拿了块干净的餐巾,帮他轻轻擦掉一点唇边不小心染上的酱汁。 “明天我去你的房间,慢慢和你谈,今天是约会。”朋友低声叫他的绰号,“小博士。” 宋汝瓷在这个绰号里耳朵变红,抿了抿唇,低头研究牛排的肌肉纹理、血红蛋白颜色。 并坚定拒绝了迷迭香。 他其实还不懂什么是约会,虽然大学的时候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混乱感情,但那些记忆糟糕,在实验开始不久,他就自愿选择了清除以腾出更多脑域空间。 他们过了一个很不错的晚上。 很多消息都不错——实验有了关键性进展,捕捉到了高维度世界的信号,意识上传也有了明显可能,有点激进的那一派科学家正在通过那点只言片语狂热猜测,这可能是隶属于一个庞大巨型文明的下属世界,用有点中二的话说,他们是有自己的意识、会活动的“NPC”…… 扯远了。 不提不提。 小博士红着耳朵,尽力稳住双手,学习使用刀叉给朋友也切一块面包。 他还是忍不住小声地解释:“我快拿到博士文凭了……只差一篇论文。” 论文其实也快写完了,就差一点数据。 项目组里是非常适合做研究的地方,失聪后专注变得更容易,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全心投入学业,只是每天定时会被朋友从实验室里托着肋下抱出去,喂一点食物和水,洗热水澡,再用柔软的毛巾轻轻擦干脸和头发。 病情很明显地影响到了细微动作操控,温暖干燥的宽阔掌心覆住他的手,耐心地帮他一起。 他仰起脸的时候刚好看到对方的眼睛,觉得脸有一点热,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耳边却忽然想起比任何一次都更刺耳的嗡鸣。 ……这大概就是他的一辈子。 接下来他被送进医院,用药,抢救,一遍又一遍更改治疗方案,病得浑浑噩噩,几乎拼凑不起来什么完整的印象。 为数不多的、极少的清醒时刻,会有朋友来看他,陪他聊天,告诉他项目又有了新进展。 脑神经和外部仪器已经建立稳定的连接通路了。 有相应的配套设备了。 可以进行初步的意识上传实验了。 他躺在仪器的包围里,被数不清的管线牵扯着最后一点意识,含着呼吸管没法说话,微张的眼睛能看到一点模糊的光影,朋友轻轻揉他的头发。 科研进展的确有用,他重新听到了声音,原来朋友的声音很低沉和醇厚,很好听。 很适合讲一些睡前故事。 “我可能会试试上传,出去闯闯,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好工作。” 朋友轻轻揉着他的头发,和他开玩笑:“要是有好事,就忽悠你代班,小博士。” 很好忽悠的。 说一说就会答应。 宋博士可是项目组里公认的脾气超好老实人。 他好像红了一下耳朵,弯了弯眼睛,他猜自己用尽力气“嗯”了一声,有没有成功发出声音,不确定了,不确定了,前所未有的极度轻松后,意识就消散。 最后的意识是抢救和那个模糊的人影。 模糊的、始终在床边,紧紧攥着他的手的人影。 …… 系统有点震撼地看着代码库。 怪不得在“二周目”,宋汝瓷被刁难的时候,会被要求解决那一堆莫名其妙就冒出来的垃圾代码山。 不光是因为多年没人维护,缝缝补补能打补丁就用,最后补丁摞补丁到了震撼的地步。 还因为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在循环重置。 有些很有天赋、很快就在穿书局做得不错的小世界员工,在不停进入这个世界,又不停被弹出,因为相斥所以能停留的时间很短,系统发现十六岁的宋汝瓷胸口没有疤。 他们没有在几百个孩子的抚养机构长大,而是被一户很普通的夫妇领养,得到了不错的照顾。 他短暂地养过一条看起来很厉害、尾巴硬邦邦的大狗。后来发现是狼,所以他们紧急去自然保护区里依依不舍地分别了。 他偶尔会看到一条盘踞的蛇影,夏天经常出现,很凉快,还吃蚊子。 他学会了吉他。 宋汝瓷的故事在被一点点地改写。 要改的地方太多了,所以要有耐心,要一个轮回一个轮回地修正。小博士提醒过他,想要稳定就要暂时封存记忆。 记忆,记忆是太过庞大的东西,占据绝大部分内存,气息,温度,微微泛红的耳廓,轻轻晃松散的柔软额发,弯起的浅色眼睛。 上次非法侵入的员工用十五分钟送了一把吉他。 这次系统又发现了数据的波动。 …… 乐器行老板惊天动地冲进来。 “糟了糟了。”老板大口喘着气,“我好像遇上送你吉他那个人了……有人来这,看见吉他,就和我问你。” “好像挺着急的。” “外面停了辆车……大黑车!锃亮!那么长!” “我看他不像善茬,像黑|帮老大,这个不行不行,太危险了。”老板改了主意,好心劝手无缚鸡之力的十六岁流浪小吉他手,“我给你开后门,你快跑吧。”
第137章 辛苦了。 老板的胆子不大, 但仗义。 后门被鬼鬼祟祟打开。 「褚宴已经去后门等了。」系统扫描了一圈,回来给宋汝瓷汇报,「只要一出去, 就能撞见他。」 阵仗的确不小, 黑车霸气得很,跟着的褚家人也穿着西装、墨镜挡脸, 怪不得把老板吓得够呛。 褚宴像是早知道会发生什么, 乐器行的后门直通一条不起眼的小巷,他就在不远处, 车上有把新吉他,还是让老板馋到流口水的Ramirez, 这次是把手作的1A, 上面有塞戈维亚的签名。 ……要是看见这个, 老板说不定就会改变主意, 求爷爷告奶奶地劝宋汝瓷哪怕带他去摸摸大师定制级手作款。 系统悄悄去查了这之前发生的事, 有点惊讶:「他还遇见了祝燃。」 不光是祝燃。 三个牛脾气上天的富二代都挺惨。 全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谁看谁都冷眼没话说, 像是大吵了一架, 生了挺大的气。 系统有点诧异,把时间条往回拉, 才发现在宋汝瓷走后没几分钟, 这几个人其实就回过神冲了出去。 当时在下暴雨,三个富二代浇成三个落汤鸡, 灰头土脸地满世界找人,酒吧没有,出租屋没有,平时他们常去的地方也都没有……宋汝瓷甚至都没有什么用手机的习惯, 没和他们交换过微信和电话,还因为这个被嘲笑老古董。 当时贝斯手还好奇,实在忍不住问他:“不会吧,你出来上学,就从不跟家里联系?没个朋友什么的?” 埋头改谱子的宋汝瓷抬头,也不知道听清还是没听清,朝他弯一弯眼睛,又低头翻厚厚一摞谱子,握着铅笔继续划掉几个小节。 有些事很难解释得清。 宋汝瓷和养父母的关系很好,家庭环境很亲切,很宽松,支持他做任何选择。 他定期用电脑邮件给养父母报平安、发节日问候。 养父母也会一封不落地详细回应。 那是种挑不出错的、仿佛已经被设定好了不会变更的固定程序般的幸福。 「因为这是背景设定的NPC。」系统知道为什么,低声和宿主说,「只会按照预设好的流程走,特定关键词的交互会触发不同的对话……褚宴可能是一直在想办法。」 未必每个办法都能立竿见影的好用——事实上,绝大部分办法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又会出现新的问题,比如阻止了童年的宋汝瓷被虐待受伤,就不会有医生帮忙报警,想办法报警,又因为宋汝瓷当时不在医院,险些被那对嗑药已经磕疯了的男女在幻觉里当成人质绑架。 褚宴试过了很多次,一点一点修改命运的强大惯性。 他不缺耐心,上次做这么有耐心的事,是让人接手宋汝瓷的研究项目,慢慢完善脑机接口的程序和设备。 这次的问题出在吉他。 褚宴送了十六岁的宋汝瓷一把吉他,剧情线发生了微小的变动——原本被摔烂的那把一百块的二手吉他,本来也是宋汝瓷自己修修补补勉强修好的,坏了也就坏了。 但现在这把吉他不一样,宋汝瓷自己不舍得花的医药费,全用来给破破烂烂的吉他治病。 事情再次出了偏差。 因为收到吉他的少年看起来很温柔,很好脾气,总是仿佛对什么都不算在意……但其实那一点最深处藏着的犟,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在十六岁的宋汝瓷看来,朋友重要,不给人添麻烦重要,其他人的感受重要,大家重视的比赛演出也重要。 琴也重要。 比他重要。 这把被“寄放”在他这里的神秘吉他,是昂贵的礼物,也是宋汝瓷的朋友。 不知道名字的威士忌先生也是宋汝瓷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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