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患此时却很不屑地笑了:“神族堕落到这种程度了,九幽之上只剩一些黄口小儿在管事么。不过已经晚了,事到如今,谁都无法阻止我。” 在场的人根本不明白他想做什么,柳无患身上再次升腾起那种黑烟,逐渐弥漫开来,与此同时天空中竟然有一道白光穿透乌云,直直打到他们面前。奚彻还没认出那是什么,褚炎却已经反应过来:“天梯?” 经他提醒,奚彻也明白过来,柳无患竟然将天梯召唤了出来。 “这不可能,世界上不可能有人能做到这种事……” 奚彻低声自语,神魔大战之后,就连九幽之上的神明都无法做到随时随地将天梯放下来,柳无患怎么做得到? 柳无患听清了奚彻说的话,笑了笑:“我当然做不到,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一个部落的人做得到。” 奚彻顿了一下:“勾屠氏……” 这世界上只有勾屠氏有这种本事,祖神受到他们的恩惠,曾经赐予勾屠氏一个特殊能力,只要他们合全族人共同祈愿,便能向九幽神界许一个愿望。奚彻想起了误入勾屠氏部落的那段往事,他们部族里面有一位被所有成员虔诚信仰着的神明,叫作“春芒神”,而那位春芒神幻化出的形象,正是柳无患的脸。 奚彻感到这一切都很荒谬,却又觉得所有的线索似乎都串联起来了,是柳无患将勾屠氏拉入地狱,是他将黑榉树的种子交给了岳同卿,让他亲手种在勾屠氏的土壤上,岳同卿生不如死,在痛苦中轮回,而水草丰茂的勾屠氏也变成了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从此他们只能信仰春芒神。柳无患以春芒神的形象出现在勾屠氏中,给了勾屠氏希望,用这种手段窃取他们虔诚的祈愿,就是为了用这种祈愿来对付九幽。 他怎么会是这种人……他竟然能做到这种事?! 柳无患似乎看穿奚彻的想法,他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梦星河是勾屠氏最后一个族人,他祭献自己的灵魂,我便能完完整整掌握整个勾屠部落的信仰之力,虽然梦星河布置的阵法被你破坏了,但是我已经不需要它了,梦星河会成为我登上九幽的最后一级阶梯。” 他轻轻抬起手,右手的掌心光芒大盛,柳无患开口道:“九幽上的神明啊,请聆听我们最虔诚的祈祷吧,我要那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天梯从此畅通无阻,我要神界从此接纳所有种族的投靠,无论魔还是人,妖还是神,都有资格踏上天梯,成为九幽的主人。” 奚彻听清他口中念的祷词,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身边的褚炎却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抬剑朝着柳无患手掌中光芒劈去。但是那团光却丝毫不被影响,缓慢地朝着天梯扑将过去。尽管它看起来如此柔和,但是就连奚彻都感觉得到,里面蕴含的信仰之力坚不可摧,没有任何人都能阻止它。尽管如此,奚彻却还是立刻唤出斩-马刀,握刀便向天梯处冲过去。 在场的任何神明都明白,柳无患说出这样的祷词如果真被实现会发生多恐怖的事情——那将意味着不论邪恶还是正义的人都可以进入九幽,天梯上封印着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小世界的封印也会被打破,释放出里面不知善恶与否的东西,到那时候,天下必将大乱。但是尽管看到了这一幕,柳无患也十分自信,他甚至都没有做出阻止他的动作,金混吾碰触到那团光的瞬间就被弹开了,奚彻整个人也被弹出去很远。 白色的光团最终碰触到了天梯,随即一大团光瞬间爆炸开来,所有人都被这耀眼的光芒闪得睁不开眼,待光芒暗下去,奚彻发现,连带着天梯的光芒也暗淡下去了,与此同时,白玉般雕刻的台阶一寸寸龟裂化成泥石,堆叠在一起,变成了一整条通天的高耸山脉。 天梯没了…… 奚彻震惊地望着已经化为山峦的天梯,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其他他早已脱离九幽,维护世间秩序的工作不该落在他的身上,现场除了他甚至还有好几位真正来自九幽的神明与掌司,奚彻还是感觉到十分挫败——他竟然就眼睁睁看着这么荒谬的事情在自己眼前发生?!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柳无患此时忽然爆发出一阵嚣张诡谲的大笑,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身上,他披头散发,疯魔了一般,两只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疯狂地笑起来,他的笑声凄厉而怨愤,仿佛在发泄背负了千万年的枷锁。 奚彻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恍然,怪不得梦星河能跟柳无患走到一起,从本质上讲,这两人根本是同一种人,只不过柳无患更能隐忍。 “九幽上的蠢货,我看没了天梯,你们还如何高高在上,如何将天下视作蝼蚁!” 柳无患大声咆哮着,再也不见先前那份从容淡然,他疯得不轻。可是他到底与九幽结了什么仇?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奚彻理解不了,他便开口问道:“你这样做只是给九幽找了点麻烦而已,真正受害的是天底下的黎民百姓……” 柳无患冷哼一声:“我恨得可不止是九幽。九幽上的神明,傲慢无礼,凡世间的人类,愚昧无知,混乱的魔族更是想蛆虫一样在阴暗中腐朽发烂,你们都有罪,你们都该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 “你……!” 柳无患笑了笑:“阿撒斯,我唯独不恨你,你是我这么多年最为得力的干将,我以为将你激怒只会给九幽找点麻烦,没想到啊,你竟然直接引发了二百年前那场神魔大战。你真是太能干了,出乎我的意料。” 奚彻愣了一下,他讷讷道:“是你杀了他们……” 是他杀了雪烟姐弟,将他们的头颅悬挂在慎王府的门口!他甚至还作出是神族杀了他们的假象……一切都是为了激怒他! 原来面前这个人才是让自己悲剧了这么久的罪魁祸首!亏他还把他当成兄弟! “没错,就是我,谁让你这么强大,却又如此愚蠢,最适合做我手中的刀。” “……” 奚彻快气炸了,他原本觉得梦星河已经够疯了,原来柳无患才是真正的疯子,他只想制造混乱,他想毁掉一切……奚彻他再也忍不住了,愤怒地大喝一声举起手中斩-马刀,朝着柳无患的脑门便劈下去。柳无患却没有反抗,他甚至闭上眼睛,迎上了斩-马刀的刀刃。 “等一等。” 下一秒,奚彻的手腕却被褚炎握住,前者气急,直接吼道:“拦着我做什么,让我杀了他!” “杀了他更麻烦,如果你不想让天下都变成勾屠氏那样的赤土,就不要那样做。” 奚彻皱起眉:“为什么?” 褚炎见他冷静下来,也松开了奚彻的手,他冷漠地盯着面前的柳无患:“你忘了我同你说过的么,有一些神明诞生于九幽,却身负厄运……我想,眼前这位应当就是日典中记载的被驱逐的厄运之神。他根本不是魔族,所以可以利用勾屠氏的功德踏上天梯,他的本命法器是‘构’和‘梭’,就是使勾屠氏生灵涂炭的黑榉树,以及令岳同卿化身为饕餮的种子。” 柳无患听到这里,终于正眼看向褚炎,他微微勾起唇角:“你倒是知道得多。” 褚炎眯了眯眼睛:“你是瘟神,‘构’和‘梭’是你的本命法器,它们被封印在你身体里。一旦你真正死亡,这两种法器将不受控制,对么。” 柳无患的秘密被揭破也没有多少波动,他好像对这世间万物都不感兴趣,他诞生便是为了被天道抛弃,注定要背负所有厄运,注定要被所有人厌恶驱逐,却偏偏让他以神明的身份诞生,如此矛盾的处境,就注定了他一生都是波折。他是神明,向往光明和爱,天道却只为他准备了吃不尽的苦,与无边的孤独。 褚炎盯着柳无患皱了皱眉头,他厌恶面前这个人,却又忍不住同情他:“日典中记载,‘构’与‘梭’封印着无法化解的恶念与疾病,将这两种东西作为瘟神的伴生法器,是为了以神明之身封印厄运,瘟神虽然名为瘟神,但是他并不会带来疾病和苦难,相反,他是为了拯救世人才诞生。” ——他如此牺牲,却被所有人畏惧,就连九幽的同僚都厌恶他,正常人也要扭曲了。 柳无患微微挑眉,他站起身随意弹了弹衣袍上的灰尘:“你们还杀不杀我,若不动手,我便离开了。” “等一下!” 奚彻想冲过去拦住他的去路,就在此时,却有一颗蓝色的水滴从褚炎袖口中滚落出来,它颤颤巍巍地飞了一圈,最终朝着柳无患慢慢飘过去。三个人都没察觉,那滴水滴忽然化成一滴透明的雨,“叭”地一下,落在了柳无患的额心处。 那一刹那,柳无患忽然站住了,连着脸上的表情都变作空白,他好像被施了定身咒,完全不动了。此时并没有人明白发生了什么,前来平定乱象的掌司却朝柳无患快速略过去,迅速将他用锁链锁了起来。 奚彻反应不过来,本来以为要有一场恶战,怎么忽然就被定在原地了,他眉头皱出两个小疙瘩,却因为有自己讨厌的掌司在,并没有开口询问。掌司本应过问奚彻这个陨落神明重生的事情,但是因为事情一下子发生太多又太棘手,那两人居然只扫了奚彻一眼,便专注将柳无患捆了起来。 褚炎略向两个掌司说明了一下柳无患的情况,让他们将他带回去关押,等那些来抓人的神明们离开之后,褚炎才若有所思地看了奚彻一眼:“竟然是他。”
第60章 鱼幺/文 “什么意思?” 掌司离开之后, 奚彻才回头去问褚炎,刚刚那滴水是从褚炎怀里飘出来的,他竟然从上面感受到了属于问心泉的气息。 “那滴水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可以困住柳无患?” 褚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道:“换个地方说吧。” 奚彻环顾四周, 发现被这里的异动吸引来的人越来越多, 便勉强点点头:“那回逍遥山。” 褚炎还未回应, 抬头望向云层深处。奚彻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正对上冷着脸盯着他们的祝巫。难怪从刚开始就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注视着这边,竟然是他。奚彻下意识眯起眼睛, 白虎低沉厚重的呼吸声紧贴着他的耳畔,变得有些躁动。奚彻知道白虎想要报仇, 上次见面它菜成那样,被祝巫的鹤欺负了, 现在恢复了当然想讨回来。 “白虎。” 奚彻轻轻按住白虎的脑袋,看着祝巫没有说话——虽然祝巫已经杀过他一次, 但是再次见到他奚彻还是会觉得愧疚。奚彻没有先开口, 褚炎注意到祝巫一直盯着他们这边时,便不动声色地换到了奚彻前面,挡住对方的视线。 祝巫嗤笑一声,转身消失在原地, 奚彻犹豫了一下, 还是打算跟上去。 “你要去么?” 褚炎开口喊他,奚彻此时回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天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虽然抓住了柳无患, 但是天梯的结界也毁了,你觉得祝巫唤我回去是他自己的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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