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水的玻璃瓶在灯光下闪着光,零食的包装袋花花绿绿,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他拿了瓶打开,沈煜眼疾手快地凑过来喝掉了上面的汽水沫,舔了舔下唇,嘴唇被汽水沫沾湿,泛着水光。 青橘味的,有点酸。 沈煜摊回沙发上,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真舒服。”沈煜满意地伸了个懒腰,手臂搭在白瑾身上。 白瑾习惯了他这样,抬起玻璃瓶喝了两口,汽水青橘的酸甜似乎沾了小猫的味道,有点甜。 他没什么兴致看电影,倒是沈煜看得投入,情绪永远都在跟着主角走,一会儿紧张地攥紧拳头,一会儿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脸上的表情总是很丰富。 沈煜时不时给白瑾投喂薯片爆米花什么的,要是停了,那就证明他睡着了。 白瑾轻轻拉过脚底的白色毛绒毯子,盖在他身上,抬手关掉了投影仪。 他的动作放的很轻,生怕惊醒了沈煜。 睡着的沈小猫很可爱。 沈煜睫毛很长,不像女孩子那么弯,直直的,像一把小扇子,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 这是白瑾观察到的。 白瑾坐在沙发上看着书桌上的小鱼缸发呆,鱼缸只有一条红色的小鱼,在水中自由自在地,偶尔吐出几个泡泡。 这是三个月前,白瑾偷偷买回来的,因为小时候那件事以后,沈煜有些逃避红色小鱼。 “白瑾!中考结束了,我们去游乐园玩吧。” 沈煜满脸兴奋,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拉着白瑾的胳膊使劲晃悠。 白瑾嫌热,不乐意出门,最后还是沈煜又闹又撒娇,他才愿意出来。 他们最开始坐了旋转木马,白瑾嫌它幼稚,但是他不会拒绝沈煜。 之后白瑾还逗他,说要去玩过山车,当然,沈煜也不服输。 “好啊,你去玩鬼屋,我就去玩过山车。”沈煜双手叉腰,像个小大人一样。 白瑾一下就笑不出来了:“我觉得过山车并不好玩。” 沈煜笑了他好半天,最后两人还是决定去坐摩天轮。 白天的时候,沈煜在鱼摊前站了好久,眼睛紧紧盯着那些红色的小鱼,眼神眷恋,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走了。 沈煜:“小鱼,我们是没有缘分的。” 晚上的时候,白瑾还是悄悄把它买回来了,还给它配了个好看的鱼缸。 “你的鱼,我帮你抓住了。” 白瑾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沈煜还在旁边熟睡。 “怎么睡着了?”白瑾揉了揉睡乱的头发,压住翘起来几缕发丝。 这时连莞正好叫他们吃饭。 连莞:“小瑾,出来吃饭了。” “好,我们马上来。”白瑾应了一声,摇醒沈煜。 “起来了,阿姨喊吃饭了。” 沈煜迷迷糊糊睁开眼,坐起来缓了一会,打了个哈欠,露出虎牙:“我睡了这么久吗?都吃饭了。” 白瑾把沙发前的小桌子推回去,转身到沙发上把沈煜拉起来,动作自然又亲昵。 “是啊,我看你晚上怎么睡。” 沈煜跟着白瑾出门到客厅吃饭,洗了把脸道:“今晚注定失眠啊。” 连莞经过卫生间的时候,踹了他一脚,动作带着几分嗔怪:“白天能跟晚上一样吗?” 沈煜自知理亏,捂着屁股走回餐厅,拉开白瑾旁边的椅子坐下。 餐桌上三盘菜有两盘不辣,有白瑾在差不多都是这样。 连莞总爱喊白瑾来家里吃饭,在她眼中,这孩子命途多舛,却有超乎常人的坚韧。 父母离去后,白瑾独自生活了许多年,连莞满心都是心疼,便想在生活上多照顾他些。 白瑾走后,沈煜发现书桌上的鱼缸碎了, 原本盛着灵动波光的鱼缸,此刻已化作尖锐杂乱的碎玻璃,肆意散落。 那条鲜艳的红色小鱼在碎片之间艰难扑腾,每一下挣扎都似敲在沈煜紧绷的心弦上。 它的腮疯狂开合,小小的身躯在粗糙的地板上拼命扭动,鱼鳍无助地划动,试图抓住最后的生机。 沈煜快步上前,伸出手,想要将脆弱的生命捧起。 在他的指尖刚触碰到小鱼时,尖锐的玻璃碎片狠狠刺入他的手指。 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指缝,一滴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洇出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可沈煜却像是毫无痛觉,依旧维持着那个捧起的姿势,愣愣地看着眼前不再动弹的小鱼,他的眼神空洞迷茫,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已消失,只剩下自己紊乱的呼吸。 他就那样怔愣地坐在地上,身子微微前倾,头发凌乱地垂落在额前,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许久,沈煜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是真的没有缘分啊?” 他声音沙哑微弱,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消散得无影无踪。 白瑾回到筒子楼狭小的房间,里面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他躺在狭窄的床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面还留着一角烧毁痕迹的墙上,上面的黑色痕迹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刺痛着他的眼睛。 “妈妈,我好像找不到你了,他说你……”他没有说完后面的话,身体蜷缩成一团,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泪水浸湿了枕头,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许久,他颤颤巍巍地坐起身,拉开抽屉拿药,却不慎打翻了水杯,水迅速洇湿了摊开的日记本。 日记本被打湿的那页上,写着两篇日记。 8月31日,晴 好烫,沈煜,你真的好烫。你知道冰冷的雪包在温暖的手心是什么感觉吗?放下雪以后,手心会疼,你很疼吧?我想我应该死在5岁那年,不,应该是出生的时候。 9月1日,阴 我想亲亲你,想尝尝你的味道,你是甜的,我并没有亲你。 沈煜,人们说木槿花是死人花,它在傍晚时分凋零,但又在凌晨时绽放。 在狭小潮湿的床上,白瑾的手腕上似有一朵红艳的木槿花悄然绽放,染红了身下白色的床单。 红色如同一朵盛开的绝望之花,在寂静的房间里蔓延。 他在那个傍晚凋零,再也没能迎来属于自己的凌晨。 这便是白瑾短暂的15年人生,他生命的全部。 办公室里,键盘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沈煜坐在桌前,手指还停留在键盘上,眼神空洞迷茫。 他看向桌上打开日记本,被打湿的第二篇日记后面,多了一行字:木槿花的花语是永恒。 “医生,你在听吗?”患者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沈煜回过神,连忙抬头道歉,脸上挤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不好意思,我有些走神了,你的情况我了解得差不多了,等下次复诊通知就好。” 患者摆了摆手,走出了心理咨询室。 沈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瘫倒在办公椅上,眼睛布满血丝,黑眼圈浓重,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 门被推开,周颜走进来,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脖子上的纹身被高领毛衣遮住。 他担忧道:“状态不好?” 沈煜睁开眼,苦笑着说:“今天是他的忌日,我想去看看他。” 周颜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陪你去。” 出了医院,周颜将车停在一家花店门口,整个南川市,只有这家店卖红色的木槿花。 “又来看他啊,我这儿刚好有新鲜的一批刚到。” 花店老板对他熟稔地笑笑,照例为沈煜包了两朵红色木槿花。 沈煜点头接过,声音沙哑道:“谢谢阿姨。” “沈煜?”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煜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看见情月站在不远处,快步向他走来。 她穿着一身耀眼的红色连衣裙,长发烫了大波浪,妆容精致美丽,眼神里透着惊喜:“好久不见,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 她的目光落在沈煜手中的木槿花上,眼神里闪过一丝触动,很快便心领神会。 沈煜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回应道:“是啊,好久不见,回国怎么不联系我们?” 情月转身走向花架,精心挑选了几朵玫瑰花,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红艳的花瓣,花瓣在她指尖轻轻颤动:“这不是还没联系就碰到你了?” 沈煜看着她,有些愣神,他觉得她的红裙和玫瑰花很配,大概是因为某个人特意打扮的。 付过钱后,她抱着花走到沈煜身旁,轻声问:“你是开车来的吧,方便捎我一程吗?”沈煜点头,带着情月去了停车场。 周颜坐在驾驶座上,正低头调整着车载导航,听到拉车门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去,然后叹了口气,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刚回国就来看人啊?” 情月跟着沈煜坐到后排,“是啊,好久不见,周颜,麻烦你了。” 周颜摇摇头道:“不就几年没见?跟我还客气。”随后,他发动车子,双手稳握方向盘。 车子驶向墓地。 车窗外,城市的喧嚣渐渐远去,三人都沉默着,各自沉浸在回忆里。 周颜的车子向着墓地稳稳前行,只有窗外的风轻轻拂过,像是在诉说那些未说出口的回忆。 风透过车窗的缝隙,吹乱了沈煜的头发。 不多时,车子抵达了墓地。 周颜熟练地将车停稳,轻声说:“你们去吧,我在车里等。” 情月的身子微微向后靠去,目光透过车窗,望向那片宁静又略显肃穆的地方,思绪也随之飘远。 沈煜拍了拍情月,下车离开。 她擦掉眼角的泪,朝着和沈煜相反的方向走去。 沈煜在墓碑前盘腿坐下,微风轻拂过碑前的木槿花,花瓣轻轻摇曳,像是在回应着沈煜的到来。 他凝视着墓碑上少年15岁的照片,那是一张面容冷淡的脸,眉毛上的浅色胎记被额前碎发挡住,这也是沈煜找到的白瑾唯一一张证件照。 照片上的白瑾眼神深邃而空洞,藏着无尽的悲伤。 风突然大了些,吹翻了木槿花,沈煜赶忙伸手扶正,动作有些慌乱。 他轻声笑道:“白瑾,你是不是知道我来了?” 没有回应,他却自顾自地说起来:“白瑾,你10岁了,可我都25了。去年我研究生毕业,今年已经是个心理医生了,很厉害吧?”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我有乖乖听你的话,重新拿起画笔。” 泪水夺眶而出,他抬手去擦,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可是我好像再也画不好了。” 第3章 白瑾离开后,是沈煜发现了他,那一刻,他的世界轰然崩塌,心脏像是被泡进盐水里,又酸又涩。 他想,我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说,你怎么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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