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不好意思:“嫂嫂不用陪我,我方才瞧见摄政王去小弟的院子了,他醒来是要吃东西的。” “也好,那我先去厨房瞧瞧。” 洛王府宏伟,主家四座院子互不打扰,因不到时辰,厨房还未起竈火,她只能先带些点心过去,都是先前听洛知铭说洛知栩爱吃的。 只是刚走到门前就被夏柳拦住了,夏柳接过她手中的碟子,低声道:“辛苦大夫人跑一趟,王爷眼下在里面,不便让您进去了。” “我明白,厨房还有醒酒汤药,稍后你随去取吧,王爷方才吃了几杯清酒。”乔新月说。 “是。”夏柳自己跟着去,点心便交给冬树端进去了。 乔新月耳聪目明,仅仅是在门前站了片刻,便听到了里面细微的说话声,先前她总觉得男子与男子不成体统,有悖阴阳,可听那位摄政王语气柔和与洛知栩说话,当真是觉得世事无常。 她尚武,自然对武将心怀善意,这位王爷她在闺阁时也不曾少听,可听再多也都是对方如何嗜血,也曾有朝臣为拉拢他送上美人,可那些美人别说是进摄政王府,在路上就都暴毙了。 心知肚明之事也不好说出来,但越是反差极大之人就越容易让人震撼。 情爱果真能令人改变,千锤百炼的钢都能成为绕指柔。 屋内。 洛知栩浑身酸疼,那会叫着要喝的粥,此时半点胃口都没有,甚至难受的有些想吐,但他这些时日吐的多,也没吃什么东西,是吐不出东西的,平添难受罢了。 “我会不会死?”洛知栩低声问,“我如果死了,你可怎么办……” “我会将洛王府夷为平地,再去陪你。”秦御顺着他的话说,洛知栩不能没有亲人,他若离世,亲朋亦是得跟着。 洛知栩轻笑:“那怎么行,哥哥们刚成婚,我还未瞧见小侄儿,王爷想要孩子吗?” “最讨厌孩童。”秦御说。 “可来年你我离世,便无人送终了。” “无妨,你我生来赤裸,又何须在意这些小节,若有人送终,岂非要将你我吵的不能安生。” 洛知栩虚虚笑了一声,声音再次低下去:“也是……” 秦御紧紧抱着他,双目通红:“你又难受了是不是?我这就去叫老先生来,别怕,我会陪着你的,冬树,快把大夫叫来!” 冬树心一慌:“是!” 洛知栩烧的额头滚烫,冰凉的水擦拭身体都不能降半点温度,听大夫的用烈酒揉搓亦是无效。 “用山参吊住他的精神,一定要他扛过此难。” 秦御为他擦拭揉搓,身上图腾的纹样彻底显现,像凤凰,又像一片虚无缥缈的祥云,他见过一次,那次很快就消失,他宁愿这次与那次一般,眨眼就消失。 老大夫盯着他后背上的纹样看,缓缓皱眉:“还需要一位四阳所生之人的血做药引。” “……这是什么药方,竟要人血入药!”梁雪虞皱眉,“先前从未说过要如此,老先生,可有其他法子,这时如何能找到?”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突然,一道瘦若枯骨的身影跪在地上。 他双手撑地,额头贴着手背,低声道:“冬藏,愿为少爷尽心。” 屋外侯着的夏柳与冬树瞬间红了眼。 梁雪虞皱眉:“少爷命你休息,出来做什么,冬树,还不快将他带下去!” “王妃!”冬藏突然慌了,他抬眸看向梁雪虞,“幼年得少爷所赐,才可苟活至今,如今少爷危在旦夕,舍奴才贱命不算什么,奴才心甘情愿!” 即便无人知晓洛知栩为何待冬藏格外不同,可仅凭这一份不同,洛王府就无人敢轻易发落冬藏,更遑论如今用他的血。 屋中人人都看着那道身影,他孱弱不堪,从前还是一个顶俩的小胖子,如今却如一把干草,枯朽易碎,人人都明白,若用了他的血,怕是要活不到洛知栩醒来了。 冬藏冲到老先生面前,扯过他医箱内的小刀,照着手臂便是狠狠一划,鲜血淋漓,他咬牙哽咽:“少爷疼奴才,奴才自是要为少爷拼尽全力。” 老先生不敢耽搁,在他流血的瞬间就拿起桌上的茶杯接了起来,半点不能浪费。 “好了好了,我来包扎!”老大夫赶紧给他擦拭血迹,撒上药粉,幸好伤口并不十分严重,片刻便止住血了,他转身便去了小厨房。 “我扶你去休息。”冬树进来将他带走。 冬藏皮包骨的脸上带着笑,看着十分满足。 冬藏的房间不同于其他小厮,他的屋内连被缛都是细软蓬松的,桌上还放着他平日里爱吃的点心,就差再找个小厮伺候他了。 “你好好休息,等少爷醒了自是要骂你,你长些记性吧。”冬树说。 话虽如此,但他们都知道,洛知栩一病难起,他怕是再见不到冬藏了。 冬藏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少爷不会骂我的,晚饭的馒头,能帮我多带两个吗?” “哪日短了你吃喝?”冬树轻轻摸摸他脑袋,才十七岁呢。 十七岁,花骨朵儿一样的年纪。 取血做药引非日日取,且冬藏身体不适,洛王府也并非是要抽干他全部的血,但冬藏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回天乏术。 在洛知栩日夜不醒的日子里,都是喝着冬藏血做药引的药,也不知是汤药奏效,还是洛知栩生生抗了过去,在大梁初雪这日,他开始好转了。 高热渐退,醒来的时辰也多了,气色看着都好了不少。 “身上的躁血在往下退,等图腾彻底消失便大好了。”老大夫满意的捋着自己的胡子,没想到他这一把年纪,还真把人从鬼门关带回来了。 “多谢您。”洛知栩脸色苍白,但说话时却觉得自己有力气了许多,不像先前,感觉内里身躯就是一团棉絮,软的很。 老大夫摆摆手:“无妨,也是你的——你身边之人尽心照顾,希望世子能尽快好起来。” 他本想说什么,但脑海中浮现出那小枯骨求他的样子,便不忍说这些了。 屋内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亦是缄默不言。 洛知栩没多想,他自是知晓屋内这些人有多心力交瘁的,因此他也想尽快好起来。 或许是求生心切,傍晚时分他都能下地行走了,可把府上众人都高兴坏了,他自己也高兴,如果不是因为太累,他都恨不得多跑两圈。 “瑞雪兆丰年,都是好意头。”梁雪虞眼眶通红,“你能好起来,咱们今岁也能过好春节了。” 洛知栩扬唇:“让母亲担心了。” 虽说身子好转,平白走了那么多遭,身子也还是虚,略用了些晚膳便睡过去了。 秦御躺在他身侧,轻唤他两声,见他不为所动,便知他此时睡的正香甜,便穿好衣裳外出了。 方才他听到了屋外的动静,小心将门推开一道他可以过的空间便出去了,他看着一脸焦急的冬树:“发生何事了?” “王爷,冬藏、冬藏他不好了!”向来沉静自持的冬树,说完这句话眼眶骤然就湿了,他用力擦了擦,咬紧了牙关。 秦御眉心紧皱:“本王过去看看,大夫可去瞧了?” 冬树低应一声:“都过去瞧了。” 不止是大夫,连洛王夫妇都在,虽说是奇景,可见他们都明白冬藏于洛知栩而言,意义非凡。 但,老大夫摇了摇头。 判定了冬藏的性命要到此为止。 “王爷…少爷好吗?我听冬树…说,他已经可以、可以下地行走了……”冬藏双目失神,像是在和什么做斗争,死活都要听到秦御的答覆。 “是,他已经无大碍了。”秦御冷淡的可怕,他知道冬藏想听什么,便说了,“若是撑不住,便无需再继续撑了,你这一生陪他走一遭,是他的福气。” 冬藏短促的笑了一声,像是有些喘不来气,但他没再多说什么,缓缓闭上眼睛时他还在想。 王爷说岔了。 陪少爷走一遭,是他的福气。 冬藏死在了今岁初雪深夜,虽无声无息的活了一回,但正如屋外的风雪那般,人人都记得今冬初雪下的何其大,也记得他。 也正是从这日开始,洛知栩的身体逐渐好转,能进食,胃口变好,便是痊愈的征兆了,洛王府上下自然都十分高兴,但高兴之余还带着些紧张。 幸好因着下雪的缘故,洛知栩这段时日一直待在屋内,否则若是随意转转,怕是要发现端倪。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这日,窗外积雪深厚,府上的小厮们都在清理积雪,稍显泥泞之地都暂时用干土沙砾铺撒上,免得摔了人。 洛知栩看着那些下人,脑海中猛的闪过一道瘦弱的身影,他皱眉:“冬藏这些时日可还好,这两日没见他来请安。” 冬藏向来不听他的话,让他好生养着不来请安,先前他每日得空都得过来伺候,这会他就在府上,反而不见对方了。 冬树立刻接话:“少爷忘了,这几日下雪寒冷,冬藏身体不好,便让他好好歇着了。” “这倒也是,我去瞧瞧他吧。”洛知栩说着就要起身,刚站起来又觉得不妥,“还是不去了,我若去他还得起来,罢了,等他身体好些再叫来。” “是。”冬树悄悄松了口气。 分明是很轻微的动作,但还是被洛知栩发现了,他故意摆出前后两幅模样来,就是想试探这些人让不让他外出,但他心里却陡然生出一股怪异来。 若不想让他出门,只需直说便是,何必还要寻这些藉口,拿冬藏做幌子。 “他出事了是不是?”洛知栩脸上血色尽失,想都不想便往外冲。 因为过于突然,屋内的人竟是无一人能拦住他,在后面紧追着去了冬藏的屋子。 寒冷和空荡激的洛知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人呢?他现在在哪!是不是又有什么人欺负他了?说话!” 从疑惑到难以置信,再到崩溃,也就只是瞬息之间的事。 此种情形,无人敢说冬藏的去处。 在一片沉默中,他缓缓失力,眼看着要碎在地上,却被人带进了怀里,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 秦御突然感觉心脏有一瞬的冷,他们可能再也无法拼凑出完整的洛知栩。 他不得不接受冬藏死了。 “他早就该死了。” 屋内,秦御突然淡淡吐出一句话,差点让洛知栩以为自己是幻听。 洛知栩茫然又无措的看着他,像是不理解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秦御继续道:“起初被猎物所伤时,他就该死了,但因怕你误会而坚持,后来你我离京奔赴苗域,他那时也该死了,我以为回京会听到他的死讯,可你突然病重,又需要四阳所生之人的血做药引,我就知道,他等的便是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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