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之把深壑交给一边仆侍,走过来自然地嵌入谢浇一侧挨着谢涵坐下。
“英雄宝剑,相得益彰,澜之实在感谢齐殿下这次为宝剑精彩的亮相。”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笑吟吟的让人难以拒绝。
谢涵淡笑道:“是孤要多谢沈家主借剑。”
“那是深壑的福气,刚刚殿下一剑犹如惊鸿,真如银河落九天。”沈澜之语气真诚地赞美。
“雕虫小技,哪里及沈家主力能扛鼎、武能搏虎、箭能入石。”谢涵不为所动。
别看沈澜之长得像个偏偏书生,高瘦、清衢、文雅,实际上却是有名的天生神力。
“你们两个有没有问题啊?互相感谢完就互相吹捧!”旁边谢浇终于受不得二人打太极,一把站起来换到前一排去了。
“公子浇说的不错,如此寒暄未免生疏。”沈澜之从善如流,转而歉意道:“敝国剑士厌阳天斗胆伤害齐殿下,只是澜之总觉有古怪,故不能将他现在送给齐殿下泄愤,等澜之调查审讯后,必会给您一个交代。”
“哦?”竟然说的这么坦率。
“齐殿下莫非以为敝国会粉饰今日,将其定性为厌阳天被嫉妒冲昏头脑?”
谢涵:是啊是啊。
他勾唇笑道:“岂会?人之交往,贵乎真诚,国之交往,亦然如是。梁齐素是友邦,贵国又怎会如此呢?”
“大善。”沈澜之笑眯眯的,“齐殿下初来乍到,想必对敝国人士不甚熟悉,便由澜之做个介绍可好?”
谢涵挑眉,“得沈家主亲自介绍,再好不过了。”
台下新一轮的比试已经开始,却都再无刚刚那么精彩有趣了,不少人索然无味,不禁把目光落在这边沈澜之与谢涵身上,暗忖两人莫非什么时候有了私交。
沈澜之对诸多揣测目光熟视无睹,坦然自若地为谢涵介绍起在看台上的众人来。
军政高层,谢涵自然是晓得的,却对不上脸,还有许多小贵族,或是哪家哪家的继承人,哪家哪家家主最宠爱的小儿子,某某大人的嬖人,他便更不可能清楚了。
沈澜之显然对各家熟知于心,不只介绍,通常还会捎上对方的喜好、忌讳,偶尔也夹杂着不少趣事,甚至隐藏在深层的一些关系,比如哪两位大人结契相好,哪两位大人又因为某某琴艺大家大打出手……
“叶离是个马痴,你要是有什么事找他,送上一匹好马,绝对手到擒来……”
“刘大人子嗣颇丰,刘央非嫡非长、名声不显,刘大人之所以会选他为继承人,听说是因为有一天他召了所有儿子进行考核,到时考题不知……”
“薛崤和韩围两位家主是天生的冤家,无论什么事都要比,小时候比谁认字快、射箭远,后来比谁先当继承人,现在又比谁儿子生的多,哪个要是有事找他们,提一提对方的名儿激一激,准行……”
谢涵刚开始还十分戒备,后面也不由自主放松下来听得津津有味,只残留下一分警惕了。
见谢涵眼中渐渐露出入神之色,沈澜之越凑越近,最后自然地执起谢涵搭在膝上的右手,“少泽君最喜欢看人手相……”
及至这一场大会结束时,谢涵无奈地发现对方已“阿涵阿涵”地唤他了,这果真是个人才――他若诚心想与你拉进关系,根本躲避不得。
起身后,沈澜之又笑道:“说来齐使今日受惊,实是敝国招待不周,不如今晚便由沈某做个东道为齐使们接风洗尘?”
谢涵侧头,“姐夫意下如何?”
玖少卿观他面色,便知其已然同意,当即欣然应道:“那便多谢沈家主了。”
“那澜之酉初在城东鸣玉坊扫榻相迎。”沈澜之朗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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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
第9章
弱水三千巷,杏花烟雨楼。
梁都会阳城内的鸣玉坊是闻名列国的歌舞坊,其内景美、人美、舞更美,无数公侯子弟一掷千金争缠头,所谓“入梁不闻玉鸣声,纵是风流枉少年”。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
一阵轻风送来焚烧椒兰的香味,鸣玉坊内,窈窕的舞姬扭动着曼妙的身姿和着清脆的音乐跳着迷人的舞蹈。舞台四周是高高搭起的雅座,从雅间内透过窗口,恰好可以看到台上舞女诱人至极的身形,瞧得人浑身骨头都要酥了。
谢涵托着酒樽欣赏着台上美景,另一手和着节拍轻敲座案边角。他素是精通音律,指尖轻点,便是一曲乐音。
沈澜之看着他根根如冻玉的手指,目中露出一阵遗憾,“若阿涵不曾受伤,当可乘兴抚琴击剑。”然后自然而然地截下对方指间酒樽,“不过,受伤了,可不能喝酒。”玖少卿瞧着,顿觉自己身为姐夫竟不称职。
这时,门外忽传来敲击声,“家主。”沈澜之眉头轻皱,对谢涵等歉意一笑,扬声问道:“何事?”
立刻有一家仆小跑进来,抬头看看谢涵,欲言又止。
沈澜之一挥手,“说,齐殿下等不是外人。”
“家主,厌阳天死了?”
“什么?”谢涵、沈澜之、玖少卿、谢浇四人均是震惊。
“咱们本是想带走关押,大公子这时来了说‘士可杀不可辱’,我等无法,只得在他住所旁边围起来,等家主回来定夺。哪知忽然从内着起大火来,那火用了热油,怎么也扑不灭,等运来沙土,里面就只剩一具焦尸了,观其身形,是厌阳天无疑。”
梁长公子高?
谢涵拿杯盏轻抿一口茶水,借广袖遮住自己面上一瞬间的古怪――若说他本来是五分怀疑,现在便是八分了。润了润喉,他放下纹鱼彩陶杯,“他本是骄傲至极的人,莫非是羞愤自尽?”
“不可能。”沈澜之摇了摇头,“阿涵你终究不是一个剑士。剑士就是死也是要死在剑下的,用温热的鲜血洒在佩剑上,洗刷战败的耻辱。”
“公子高竟是好宽容的性子。”玖少卿试探道:“莫不是与厌阳天交好?”
沈澜之面色微微一变,“未尝有这种听闻,许是惜他‘会阳第一剑士’的声名。”
谢涵“哦”了一声,紧接着门外响起骚乱,谢浇不无恼怒,“又怎么回事?”
“打、打起来了。”外面同样跑进来个沈氏家仆,“不好,家主、齐殿下,齐国卫士和行馆武士打起来了。”他喘一口气,谢浇已经忙不迭问道:“哪边占上风?”
那家仆顿了顿,仔细回想了一下,迟疑道:“差不多罢。”
谢涵问:“前因后果如何?”
问题回归正轨,那家仆倒豆子般道:“好像一开始是因为一个歌姬,后来更爆出来厌阳天死了的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几人对视一眼,起身出去。
鸣玉坊的雅间是供不应求,只有有头有脸的人才有资格得到,沈澜之当然不可能把齐国使节团三百多人都塞下,除他自己与谢涵四人外,其余武士家将,都被安排在舞台对侧的台阶坐席上。
那场地颇大,一阶阶数上去足可容纳千余人,等谢涵他们出去看时,中间有一处已然被围得水泄不通。
沈澜之立刻使人去问话,还没等回话的人出来,外围有一人看到他们,径直快步而来,正是王洋,“殿下,沈家主。”
他先一施礼,随后长话短说道:“上一段歌舞结束时,歌舞姬手捧铜罐下来收赏钱。其中一个名叫‘芊芊’的歌姬对杨明大送秋波,坐下来陪他喝酒,行馆武士里正好有‘芊芊’的爱慕者,就有了些口角,后来不知道哪个喊了厌阳天死了的事,口角就变为打斗了。”
“那你们可知厌阳天是怎么死的?”谢涵问道。王洋摇了摇头,“我等不知,行馆却说是我们逼死的。”
“沈家主似乎半点没处理好厌阳天的事。”谢涵偏头睨他一眼,沈澜之摸了摸鼻子,上前几步,提气扬声道:“我乃沈氏家主,但凡梁人,现在住手。”
谢涵也提气道:“但凡齐人,都给孤住手。”
喧闹的场面瞬间寂静,“哎哟――”一声嚎叫,一个人被踢飞出来,不是叶猛是哪个?哪有这样的人,自己受着伤还不知道躲躲,反往人群里钻?
见人手腕鲜血汩汩,谢涵斥道:“受伤了也不知消停些,早知如此,孤必不允你来。”
叶猛咽下要出口的呼痛,按住剧痛的手腕,涨红着俊秀的脸大声道:“殿下,他们欺负人。”
行馆那边更道:“沈家主,齐人逼死了咱们的武士。”
沈澜之道:“第一,厌阳天是在自己家中死于大火的。第二,厌阳天今日行为可疑,我等怀疑可能是他国细作特意挑拨梁齐友谊,故准备派人收监,死在这个当口,十分可疑,但至少可疑保证与齐人无关;第三,本将刚刚才收到消息,你们又是为什么那么快知晓的,刚刚是哪个人喊话的,站出来,你们是梁国的栋梁,不要轻易受挑拨。”
众武士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一个脸色发红道:“那个声音好像有点陌生。”
寻找一番,果然再找不到那声音,更没人站出来承认。
这下,他们都意识到不对了,在台阶上站着只觉得好生尴尬。
谢涵这时笑着道:“俗言说不打不相识。孤养着的这些武士啊,一个个在扶突说着想来会阳瞧瞧他国剑道,这不刚好。”他偏头对自己身后人挑了挑眉:“比斗好了,现在还不去交流交流?”
武士们先是一愣,随后立刻拎起酒壶,一个个上前勾着还尴尬着的行馆武士们阴测测地笑了起来――好家伙,敢暗算他们,喝喝喝!
正这时,一串清脆掌声响起――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拐角灯火阑珊处走出来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很美的女人。
一身纯黑的柔软丝袍曳地,漆黑的长发在肩头散开,幽黑得像夜空一般的双眼摄人心魄。除了黑以外,就是白,白皙的脖颈、白皙的脸庞、白皙的纤手,白得几乎要透明。除此以外,再无其它饰物与色彩。却丝毫无损她的美丽,一出场,便叫满场姹紫嫣红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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