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农庄的人知晓他要来种田插秧,在木屋里准备了不少东西,否则他们困在这里,就只能空着肚子等雨停了。
这么大的雨,想必林田也无法赶过来。
楚贺潮被湿衣服弄得浑身难受,他把外袍脱下,将上身的衣物全部缠在腰间,露出精悍健壮的上半身。瞧见元里拿着斧头去劈柴之后,他皱眉,走上前直接从元里手里抢走了斧头。
他力气大,结实的双臂肌肉紧绷,一斧头下去木柴轻而易举地碎成了两半,吧嗒摔在了地上。
雨水从男人背脊上滑落到腰间。
狭窄的木屋里,悍勇的男人味几乎没法躲藏,攻击性一个劲地往元里面前冲。
元里眼角抽抽,不适应地移开视线,专注弄着手里的东西。
火堆很快烧了起来,热意驱散了屋内的凉气。
吃完饭后,暴雨竟然还没有停止。
这一下,竟然就下到了晚上。
窗口和门缝拿着东西堵住,防止雨水漏进。一个小小的木屋彻底成了海中孤舟,甚至瞧不清窗外雨下得如何。
元里实在是困,抱着旧被褥躺在床榻上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入眼便是一片深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睡懵了,茫然地坐起身,被褥摩擦发生细微响动。
黑暗之中,忽然响起一道微哑的声音,“醒了?”
元里循着声音看去,但夜色太深,他什么都看不见。
“楚贺潮?”他试探地叫道。
男人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元里松了口气。他有些口渴,摩挲着下床去找水喝。脚却不知道绊到了什么,重心不稳地往前摔去。
下一秒,闷响声传来。元里直直摔倒在了楚贺潮身上,脑袋不知道撞到了哪里,他和楚贺潮齐齐发出一声闷哼。
元里的左手撑在一片滚烫坚硬的皮肤上,右手揉着脑袋,因为这被撞的一下,整个人瞬间从困意中清醒了过来。
楚贺潮语气阴森不善,“起来。”
元里什么都看不见,在他身上摩挲着站起来。但楚贺潮又是两声闷哼,声音忽然变得恼羞成怒,低声近似于吼,极其骇人,“滚!”
元里一抖,手里好像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霎时间倒退数步抵到了木床。
屋子里气氛凝滞,只有两道呼吸声尴尬地响着。
元里使劲擦擦手,这才想起来韭菜好像他妈的壮阳。
过了许久,像是故意要打破这冷凝一般,楚贺潮忽然开口。
“嫂嫂,”黑暗中,他声音冷冽,“杨忠发丢的那批货,你到底知不知道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楚贺潮:突然正经.jpg
第9章
楚贺潮声音平静,问得波澜不惊。
但却像窗外乍然响起的惊雷一般,锋芒直逼元里。
黑暗之中,楚贺潮的目光好似紧紧凝视着元里。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好就好在,元里并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元里无声苦笑,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刚刚的那一幕被他心大地抛在了脑后,全心想着楚贺潮此时问出这句话的目的何在。
杨忠发丢的货,元里确实不知道在哪。
托楚贺潮步步紧随的福,他虽然怀疑汪二和那批货可能会有关联,但根本没有时间来查证是否如实。
“杨忠发丢了什么货?”
元里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柔和,合着雨声,如泉水入春溪,“将军与杨大人总与我说丢了批货,但是货是什么时候丢的,怎么丢的,货物又是什么,却一概没有告知我。杨大人说这批货是军饷,按我朝律法,盗劫军饷、拦截百里加急信件乃是死罪,甚至会株连九族,连累旁人。我实话实说,将军,我没有那么大胆子派人截取军饷。”
元里叹了一口气,“将军既然军饷被偷,怎么不上报朝廷,带着兵官大肆搜寻?”
这正是元里想要瞒着楚贺潮独自去见汪二的原因。
如果汪二真的带着灾民劫持了军饷,那必然就是死罪,甚至连收留灾民的元里一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但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可楚贺潮却偏偏选择秘而不发,暗中探查。
要么他是确定截货的人与元里相关,看在元里是他“嫂嫂”的份上,他才选择如此低调行事。
要么就是这一批货物根本就不是什么军饷,且来路不明。哪怕是楚贺潮,也只能窥间伺隙。
按照楚贺潮这冷酷无情的脾气,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后一种。
元里甚至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楚贺潮没准也是和那些灾民一样,是准备做一次抢走这批货充作军饷的土匪行当!
狭窄的小木屋中,角落屋檐漏着雨水,滴答滴答。
元里看不清楚贺潮是什么表情,寂静之中,男人的手指好似在轻轻敲着大腿,思索着他所说的这些话。
良久,楚贺潮终于开了口,他淡淡地道:“那批货是古董字画,黄金绢布。”
这绝对不会是正常的军饷,楚贺潮告诉元里这句话,相当于已经承认那些灾民非盗劫军饷了。
元里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更加从容,“我想问一问将军,这批货若是运到北疆,能供北疆十三万士兵多长时间的口粮?”
楚贺潮道:“勒紧裤腰带,够吃两个月。”
“那两个月后呢?”元里追问。
楚贺潮冷声,“我回洛阳便是为了军饷而来,朝廷即便是拖,也不会再拖两个月。”
元里步步紧逼,“如果朝廷当真不拨粮呢?”
楚贺潮冷笑一声,刚想要说些什么,又听元里道:“或者是拨了粮,却又只有以往军需的三四成呢?”
楚贺潮沉默了。
“将军,您身处北疆,比我知道千里馈粮的艰难,也知道后勤运输补给有多么重要,”元里琢磨着从哪里切入,一字一句都格外慎重,“前方轻型战车数辆、重型兵车数辆,车辆盔甲都需要保养补给。军队十三万战士的口粮、器材物资的供应、军官的用度,光这些每日就要耗费千金之数*。”
元里顿了顿,沉声继续道:“军饷运送北方,兵器、车辆、扎营物资、牛马草料……从装车开始,一路运送的护送队伍与马匹牛羊等畜生同样会耗费一部分的军需,而送粮之路也并非一帆风顺。车辆的损坏,马匹的疲病,敌军的骚扰,盔甲、箭弩、戟盾、蔽橹都需要及时补充。最终运到军前的军需,至少要损失十分之六*。即便一年只为北疆送军需一次,耗费也极为巨大。而这,还不包括各级官员一层层中饱私囊,以及军需官监守自盗。”
最后一个字落下去时,元里的声音已经压得极低,若不仔细听,恐怕要被风雨所掩盖。
楚贺潮眼中闪过惊异的光彩,他不由坐直了一些,在黑暗中沉沉盯着元里的方向,“你怎么知道这些。”
元里把早已准备好的借口拿出来道:“家父为我请了一位并州老兵做武师父,他曾经做过千里馈粮的护送队伍。”
楚贺潮不知信还是没信,“你想告诉我朝廷不会对我北疆的军需如此上心?”
元里忍着没翻白眼,楚贺潮明显是明知故问,“您觉得呢?”
楚贺潮笑了两声,含着嘲讽之意,没有说话。
“将军若是觉得朝廷会上心,就不会紧抓着那批货物不放了,”元里道,“您是位好将军。可我要在这里仗着嫂嫂的辈分说上将军两句。”
楚贺潮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嫂嫂请说。”
元里咳了咳嗓子,就听到男人拿起了杯子,喉结吞咽茶水的声音接着响起。他本来就渴,忍不住跟着咽了咽口水,“将军,劳烦递给我一杯水。”
楚贺潮摸了摸桌上,整个桌上喝茶的只有他用过的这个杯子。他随便用壶里的凉茶敷衍地洗了下杯子,倒了一杯水递给了元里。
等喝够了水,元里抹抹嘴,摆正长辈姿态,“将军,你如果没有做好以后的打算,就算找到了那批货也只是拆了西墙补东墙。如果这批货充作军饷用完了,之后还是不够,将军还准备再抢一次吗?”
“嫂嫂说得是,”楚贺潮难得很有耐心地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弟弟愚笨,嫂嫂可有妙计?”
元里没说有还是没有,而是改口问楚贺潮楚王封地在哪,食邑多少户,一年能生产多少稻谷。
楚贺潮吐出两个字,“幽州。”
元里眼眸倏地睁大。
楚王的封地竟然在幽州!
幽州是天下最东北的地方,地处偏远,地形又极为险要,因此朝廷政令难以在此处传达,极易滋生地方割据势力。又因为幽州与北部接壤,所以经常会受到来自森林和草原的少数部落的侵犯。在北周中原百姓们的眼中,幽州只是一个落后贫瘠,偏远而危险的地方,是朝廷罪犯流放之地,不比阴曹地府好上多少*。
幽州是楚王的封地,就顶在北疆之后,这分明是绝好的养兵条件,但看楚贺潮的困境,显然幽州完全无法供出给他的军饷。
但元里却知道,只要翻开地图,就能明白幽州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形胜之地。
幽州北部就是燕山山脉以及坝上高原,西部则是关沟与太行山,东边就是海上资源丰富的渤海。
向东北方向穿过辽西走廊,就是一望无际的东北大平原。*
幽州虽有山脉天险,但内里却有一块很大的平原。且又有巨马、桑干等河流,既可以种粮食,又可以畜牧,更重要的是,这是一块非常重要的养马地。
只要能够利用得当,幽州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国家的大粮仓,绝对不会出现缺少粮食的情况。
中原人不了解幽州,因此而轻视了幽州,但幽州却有着撼动中原政权的力量。如果是忠臣良将,利用好幽州的这些条件,那绝对是一道很好的防护墙。但如果天下一旦大乱,幽州就是一个绝佳的谋反好地方*。
又能用天险防御,又能冲锋作战,非常适合和匈奴鲜卑打长久战。
这么好的地方,楚贺潮竟然还落魄到了要上洛阳来要粮,元里顿时有一种宝物蒙尘,恨铁不成钢的急切,都开始替他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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