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去世后,于茹整个人就崩溃了。 后来,经人介绍和孟永华相看。 孟永华是二婚,前妻也是病逝,没有孩子,家里有两层自建房,是他父母留给他的,他自己在外跑,做点简单的小生意。人长得平常,甚至可以说有点丑,个子倒是挺高的,无论如何比不上自己的爸爸。 陈星听过于茹跟一个亲戚阿姨诉苦:“我这条件人家不嫌弃已经是……陈星都9岁了,我是肯定要带着她的。” “他的父母还在,可能比较难相处……不过人家也说了孩子带过去,他愿意养,也给她上学。”阿姨一点一点给她分析道。 “……是,那我也没什么要求了,我还想什么呢……” “等你给他生个儿子,一切就都好了……他父母年龄也大了,熬几年就好了……”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我们女人啊,也没别的法子,还是得有一个家,一个家里没有男人算什么家呢” 亲戚阿姨的嗓音越来越低,于茹强忍着泣声,两人围着桌子面对面坐着,劝慰与诉苦。 陈星靠在门边,无助地睁着眼睛望着那两个纤瘦的剪影。 那一帧画面停留她记忆里很久,很久,足以成为她的阴影。 她随着于茹到了孟家,她不会叫孟永华爸爸,叫孟永华父母为孟爷爷孟奶奶,孟永华经常出外做生意,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和于茹和两个老人,在孟家,她当最乖的小孩子,帮忙做家务,安安静静地写作业。 后来孟冬出生了。 后来孟爷爷孟奶奶先后去世。 后来于茹再也没有生第三个孩子。 后来孟永华在外面的生意做不下去了,回来了。 随着时间一年一年过,9岁的她也变得越来越小,小得可以藏进岁月的缝隙里,其他人包括她自己,都忘记了那小女孩的存在。 腊月二十九,陈星收到了孟冬的微信:“星姐,妈让你晚上回家吃饭呢。” 陈星没有马上回,看着她加的做鬼脸的表情包叹一声。 孟冬接着发过来:“姐,明天就除夕了,你还不回家呀?” 这几年陈星都是年底回家住几天,初二或者初三回学校的宿舍,已经成为了惯例,孟冬可能也知道她和于茹吵架了,来做和事佬的。 陈星也没硬气到过年不回去,她叹气地回:“今天回去。” 她将自己收拾了下,拿了一些过年的礼盒年货,出了门。 天还是阴阴的,闻到空气浓浓的湿寒,她仰头看了一会天空,忽然翻到了脑海深处的一角,她提着东西,绕了一长段路,到了公交车站。 等了十分钟。 711路晃悠晃悠地来了。 陈星看到它的一瞬间,心情忽然轻快起来了。世事变化无常,可这公车倒是一时不落。 她拎着东西,上了车,上车之后仿佛身体也有记忆,径自朝车后座走去。 融城这十年的变化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旧楼有了些改造的痕迹,也有了几个商场,不少道路也扩建了,可还有很多被保留了下来,比如小杂货店,小便利店,以及公车路线。 半个小时的风景里,陈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她从小长到大的风景里,第一次她觉得陌生,不再给她一种庇护的感觉。 蚕茧。 她莫名想到这个词。 在公车上怅惘,下了车走了一路,快到孟家的时候,她这种轻渺的情绪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她童年时,孟家的这两小层楼只是完整地修了一层,只有第一层有外墙砖,而第二层只是简单的毛坯,草草的封顶竣工。 直到高中前,她的房间一直在二楼的毛坯里。 前年,于茹将家里的钱凑一凑,将二楼修好,整栋楼都重新砌好墙砖,楼顶也重新浇筑了一层。 孟永华在外生意做不下去后,回家将房子改造出了一个店面,卖些生活用品和零食,以及茶叶烟酒,收入也算是稳定。 现在一楼前面是铺面,后面是厨房和储藏室,以及一大一小的两个房间。房子重新装修后,孟冬初三那年,她的房间也挪到了二楼。 陈星踩在二楼的楼梯口,看了一眼孟冬的房间。 白色的蕾丝窗帘,淡粉色的流苏珊瑚绒四件套,可爱的卡通老虎地毯,宽敞的书桌,满满的书架,所有的一切都在诉说被爱的细节。 她走回自己的房间,自从读大学过后,她就没有怎么在家里住了,这里堆着都是她以前的课本,还有一些家里的杂物,每次回来小住几天,床上是干净的四件套,全部的细节透露着“也就这样凑不多得了”的既视感。 她坐在床上,闻着房间里那股久没人住的味道。 悄然的一点酸意,从岁月的缝隙里渗了过来。也有可能是灰尘的味道。陈星自嘲地笑。 除夕晚上,大家围着吃饭。 一桌子的菜堆得热热闹闹,电视也响得喧嚣,陈星吃得安安静静。 于茹从她昨天回来就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孟冬察言观色也没怎么说话。 她不理自己,陈星也就没凑近,免得遭人烦。 孟永华喝着酒,吃着菜,看着电视,对桌面母女三人的玄机无知无觉。 忽然,他想起什么地朝陈星说了一句,宋老师家对她挺满意的。 陈星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梗得什么胃口都没有了,她拿筷子翻了翻碗里的米饭:“孟叔,你和他们家认识?” “他奶奶和我们有些亲戚关系,所以不算陌生人。” 陈星放下了筷子,端起汽水喝了一口,甜滋滋的,好受了点。 “宋老师?哪个宋老师啊?我们学校的吗?”孟冬好奇地插嘴问。 于茹瞥了陈星一眼,见她没出声,她才说一句孟冬:“小孩子管这些做什么?是你们学校的宋老师,高二的,教历史的。” 孟冬咬着筷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反应了过来,低嚷了一声:“我去,同个学校的?” 陈星心里烦,忍着情绪,一杯汽水都喝完了。 孟永华不会看脸色,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最好结婚前谈个一两年,看看他家里的情况,他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也得打听打听……” 于茹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她也同意他的想法,点头道:“那是肯定的,最好要是好相处的,我听说他还有一位哥哥,结婚了,刚生了孩子。” “哦,最小的好,父母比较疼。” 孟冬偷瞄一眼陈星神色,再望望他们父母,想说什么又不太敢。 陈星终于没忍住,嗤了一声:“八字还没一撇,你们两个想太多了。” 电视里的热闹仿佛都顿了一顿,是春晚开始前的热场,那歌唱得格外喜庆,其实歌词都听不太清楚。 沉默了好几分钟。 于茹才说道:“她女孩子家的,当着她的面讲,她不好意思呢。” 孟永华呵呵地笑两声,他笑:“也是。”他倒酒,再补了一句:“反正叔替你高兴。” 陈星心里有点厌烦,于茹递过来一个警告意味的眼神,她咬咬牙又忍了。 孟冬无声地端起汽水瓶想要往她的杯子倒,陈星摇头。 “我吃饱了,上楼去了。”她忍着气说,站起身来。 “你就吃那么一点?”孟永华问她。 “喝汽水喝饱了。”陈星没好气地回。 “还跟小孩一样呢。”于茹说,像在打圆场。 陈星在心里嘲讽——说小孩的口气都不一样呢,明显是嫌弃自己多。 她走了几步,回头看他们一家三口在饭桌上继续吃饭,和谐无比。 “等下我下楼洗碗。”这话就说不出口了,转身真的朝楼梯走去。 爬了几级楼梯,耳边还听到于茹的话“……孩子大了,现在都是客人了……” 陈星站定了,脚下的硬水泥楼梯却一下子变软了,变成泥泞了,将她的两只脚面都吞没了。
第9章 过年(二) 谢青黎处理好邮件之后才出的门,搭两站地铁到了大巴窑(ToaPayoh)。 在地铁上回了一些贺岁的祝福消息。 在新加坡,华人的春节放三天的假期,沈佳茵不过来,她也没别的安排,照旧与每年的春节一样回妈妈的家里吃年夜饭,也算是应节了。 她提了礼物,搭了电梯,来到了6楼,按了门铃,没响两声,妹妹黄璧玉跑过来开门。 “大姐,”18岁的女孩子比她还要高两公分,揽住她的肩膀,凑耳私语:“你有看到我在WhatsApp里给你的信息吗? “我还没来得及看呢。”谢青黎将礼物拿给她,去换拖鞋,看一眼妹妹,笑道:“你直接说吧,什么事?” 两姐妹是用英语对话的,黄璧玉有着新加坡本土孩子的特点,华文(中文)大部分知道意思,口头表达不太流利。 黄璧玉刚要开口,林语晴端着一盘肥牛卷,从厨房走到餐厅,朝她们的方向看过来。 “小玉拉着你大姐说什么?让你大姐先进来坐!”她长相十分清丽,谢青黎与她有七八分相似,肌肤细白,说起普通话有一点闽南的口音,音调细,无论什么话在她说来,都有一种细微的柔感。 黄璧玉噘了噘嘴,抗议道:“妈,叫我Tracy,叫什么小玉小玉,难听死了。”新加坡的官方语言是英语,华人母语是华语,就是普通话。华人一般都会说两门语言,只是有强弱之分。像黄璧玉这年轻人,普通话要差点,只在家和林语晴说普通话。 “璧玉这名字可是我取的。”黄耀宗从厨房侧出半个身子,笑道,“哪里不好听了?” “黄伯伯。”谢青黎正色叫了一句。 黄耀宗顶着一头灰白的发色,系着围裙,笑呵呵回道:“青黎来了,快坐。” “爸,大姐带了你爱喝的酒呢。”黄璧玉将谢青黎带的那瓶“獭祭二割三分”拿出来放在桌面,笑嘻嘻地追问,“大姐,我有没有新年礼物啊?” 谢青黎笑:“你不是已经看到了?” 黄璧玉喜滋滋地把Ipad包装拿出来,脸上已经是心花怒放:“哇,是最新的Air2!” 黄家住的是5房式的政府组屋,空间宽敞,林语晴在餐桌这边忙活年夜饭,望着沙发上的两个女儿,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嘴上说一句:“你别太宠她了。” “妈妈!”黄璧玉先嚷一声,“你不能阻止大姐对我好!” 在场的大人都笑了。 谢青黎也笑,眼里却有几分感慨。 黄璧玉是最会热气氛的:“妈妈肯定是看我有礼物嫉妒了,大姐肯定也给你买了,我看到了!” 林玉晴说:“我不缺什么呢。” 谢青黎笑容浅了一度,不过也没上前去。 黄璧玉已经翻了出来,眼睛发亮:“妈妈,是Mikimoto的呢,你快看看。”她奔过去,将白色的精美盒子递过去,“快打开看看。” 林语晴神情有点别扭:“哎哎哎,等会再看,我的手有点油。” “妈妈害羞了耶,哈哈,我替你打开,我也想看嘻嘻嘻,我猜是项链。”黄璧玉打开条形的包装盒,揭开来,哗的一声:“好美,好亮啊!” 林语晴的神态露出了几分喜欢,语气却有点局促,还有点埋怨,“这多贵呀,你工作也不容易……” 谢青黎说:“前些日子去日本出差买的,比在新加坡买便宜。” “爸,爸,你看大姐给妈妈买的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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