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中有见识的老人说,象英的天赋即便放在大荒的星罗十六部之中,亦颇为可观。 象英尚未应声,在一旁被勒令噤声的谢挚已经很高兴地跳起来,挺挺胸膛,显出骄傲模样: “那当然还是阿英天资最佳!依我看,阿英日后定能名动大荒,到人皇陛下那里领封一个王侯也不一定呢!” 刚刚还说要她当牧首,现在又夸她可以做王侯,象英神色松动柔软下来,并不多言,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不要胡说。” 被她这一打岔,象翠微这才想起了差点逃过惩罚的谢挚,她朝谢挚一瞪眼: “你怎还不去抄经?快去快去,抄不完不许你吃饭。” “象英也是,整天帮着小挚胡闹,不是纵容就是包庇,同犯也是犯,一样得罚。” 说完她又揪了一把象英的耳朵,“去帮十一嫂修缮石屋去!不修完同样不许吃饭!” 谢挚急了:“罚我也便算了,怎么阿英也要罚,族长你好不讲理——” “抄经再加十遍。” “……” 谢挚气得跳脚,又不敢再说话,只是捂住嘴巴,朝女人婀娜高挑的背影恶狠狠地挥挥拳头。 “我可看见了——再加五十遍。” 象翠微头也不回,摇摇手,朝谢挚伸出五个手指头。 昆仑神山在上,一句话又加五十遍,谢挚眼前一黑,有点想哭。 。 虽然不情愿,但族长的话还是得听,谢挚一路磨磨蹭蹭,苦巴巴地挨到祭坛面前坐下,自怀中掏出一块洁白莹润的骨块,拿起刻刀开始抄经。 大荒之中荒芜穷匮,何况白象氏族只是星罗十六部中一个小小的村落,纸笔尚且仿若天外来物,更别提可以蕴藏无数文字的宝骨灵玉了,因此大荒人一般都是用一种质地细腻的青石誊刻文字。 听说中州的长生世家底蕴无比深厚,甚至还会用宝血种的皮来书写重要的经文,历经千年不腐不坏…… 真奢侈,她长这么大,连一头宝血种的影子都没见过呢! 想到这里,谢挚不由得加重了几分刻字的力气,气呼呼地摇摇头。 她下定决心,若是她日后见到宝血种,一定要……要……要将它的皮毛拆一半下来送给阿英。 另外一半嘛,则勉为其难地送给族长,剩下的骨肉之类则统统晒成熏肉,她自己卖一些吃一些,靠此发家致富,从此成为大荒巨贾…… “你,你看我干什么,再看我小心拔你的毛给二丫做毽子!” 一阵微风拂面,谢挚回过神来,意识到是火鸦挣扎带来的动静,立刻收起幻想,朝它凶巴巴地放狠话。 火鸦通灵凶猛,何况这只格外与众不同,族长考虑之后将它拿铁链捆得结结实实,倒挂在祭坛旁的大柳树上,按大荒驯服鸟兽的习惯,打算且将它饿上几天再议,此刻它就在谢挚的旁边晃来晃去。 一睁开眼就是硬生生摔晕自己的神力蛮女,火鸦只恨自己不能眼睛一翻再晕过去一回: “谁看你了!真是自作多情!” 它为自己奋力分辨:“我是看你手里的骨块有些神妙,这才瞧的!” “噢,原来是觊觎上了我族宝骨。” 谢挚抓起那枚骨块一把塞进自己衣襟,很得意地扬起下巴:“不让你看,你气不气?” 这人族崽子怎如此气人!火鸦被气得眼冒金星,干脆拿羽翼包住了自己的脑袋,眼不见心不烦: “哼,我已经看清楚了,这哪里是宝骨,上面的符文早已被磨灭干净了,原先或许还很不凡,但现在只是一枚普通骨块。” 谢挚这下倒有些惊奇,认真打量了这被倒吊在树上的火鸦一眼,“咦?你倒有些眼力……” 白象氏族在上古年间曾追随玉牙白象四处征战,可惜时光荏苒,当年夺运一战,真神尚且陨落众多,何况玉牙白象既非神圣种族也非神兽,只是普通的宝血种,自此渐渐湮没于历史长河之中。 千年之前人族兴起,大肆侵夺土地,玉牙白象早已离开大荒另谋出路。 有传言说他们已经离开本界,前往了星星海,或者赴往了光明灿烂的别处…… 那些光辉往事和飘渺传闻都离谢挚太过遥远,总之,白象氏族如今的传承只剩下了一双象牙,一枚符骨,但其上蕴含着的宝术却已经被磨毁了,跟普通骨块无异。 谢挚下意识摸了摸怀中那枚温润的骨块,喃喃道: “要是上面的宝术未毁,我们白象氏族在定西城都会有一席之地。” 要是那样的话,有诸多灵药加持,阿英一定会比今天更加出色……族长也就不用整天为打猎头疼了。 那可是宝血种的宝术,虽然比不得神兽和神圣种族,但也很了不起,毕竟当今之世神兽不仅极其稀少,而且实力强横——而神圣种族的宝术,更不是区区人族可以肖想的。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宝血种的宝术岂是一个小村庄可以得到的?” 火鸦被倒吊着还不老实,张嘴嘎嘎大笑。 它现在才发觉谢挚并没有突破铭纹境,只是纯粹肉身惊人,对她忌惮之心大减,又记仇得厉害,当即就开始嘲笑她。 “你!” 想象中的图景被戳破,谢挚一下子清醒过来,恼怒地仰起脸来瞪它,不甘示弱,“大黑鸟!大蝙蝠!” 火鸦闻言不禁气急败坏,头顶上的羽毛都炸立起来,挣得铁链哗哗响,呼呼地喷出带火星的热气: “岂有此理,谁是大蝙蝠!” 想它英明神武,纵横大荒,还从未有人族敢这么说它呢!何况是个不满十五岁的人族小女孩。 大蝙蝠……火鸦被气得又想吐血了——它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蝙蝠。 跟火鸦结结实实地吵了一顿嘴,谢挚这才开心起来,她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刚刚缴获的的战利品,将几支黑亮莹润的火鸦羽毛揣到怀里,计划着拿它给族长编一把扇子: “不跟你玩了,我还是好好抄我的经文吧。” “谁跟你玩了!” 真是倒打一耙!被拔毛的火鸦悲愤交加,怒鸣一声,紧紧地缩起尾巴。 抄经要紧,不抄完就没饭吃,谢挚搓搓脸颊,不理会它,振作起精神,重新握紧刻刀开始聚精会神地在青石板上刻字。 “乾坤初开张,天地神三皇。天形如卵白,地形如卵黄。五行生万物,六合运三光……” 她年纪尚小,个子也不高,那块青石板立起来比她整个人还高一截,为省力她干脆趴在石板上,一边刻一边还在嘴里轻声念叨,心神完全沉入符骨之中。 毕竟是宝血种的宝骨,其中蕴藏的宝术虽然早已磨毁,但仍旧可以容纳许多文字,里面记有《五言经》一部。 《五言经》在本界并不是什么珍奇宝书,几乎人人都有一份抄录,传说是太一真神为好玩而编纂的一首歌谣,介绍了本界开辟以来的历史和典故,大荒之中缺乏文字典籍,向来拿它给幼儿当开蒙书,别的书籍便也就没有了。 比方说谢挚,就是靠背《五言经》认的字。 倒吊在柳树上的火鸦原本双眼紧闭,这时却若有所觉,轻咦一声,好奇地张开双眼朝底下望去—— 随着谢挚轻声念读,那块洁白如玉的符骨散发出淡淡的温润光芒,变得晶莹剔透,内里仿佛有万千世界静静轮转,阵阵庄严悲凉的先民吟唱响起,流淌出雾气一般的神曦光华。 符骨流淌出的乳白光华凝聚成一头通体雪白的白象,它踏着金色祥云,昂首低鸣,轻盈地附在谢挚身上,重新化成辉光流往她的身体,柔和亲近地包裹住了她的四肢和躯体,又在碰到她的胸口时倏然散开,像滴水入土一般缓缓地消失不见。 对这惊人异象,谢挚却仿佛毫无察觉,她好像进入了一种无喜无悲的玄妙境界,神色安静迷惘,只是仍旧伏在青石板专心致志地刻字,刻出的字甚至也浮现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像传说中的神明赐书,神圣而又庄严。 “她竟然在与符骨中的经文共鸣!” 世界万族同源共生,听说只有身负大机缘、大天资之人才能激发宝骨共鸣,更不要说这种惊人的异象。 她方才……甚至好像召唤出了上古时期玉牙白象的精魂,火鸦惊得合不拢嘴巴,哎哟一声,本就被象英砸裂的喙愈发疼了。 跟火鸦一族不同,玉牙白象是*真正的宝血种,曾当过太一真神的坐骑,上古年间是出过神祇的! 第4章 白衣女人 白茫茫,湿漉漉。 到处都是浓郁朦胧、几乎凝结成水滴的雾气。 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闻到一种携着水气的湿润清香,若有若无,似乎是什么花朵正在盛放。 是莲花吗?还是…… 谢挚使劲嗅了嗅,分辨不出是什么香气,只能作罢。 又是这里……她在心里叹气。 谢挚心里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干脆蜷成一团,抱着腿坐下来,一边发呆一边默默计数。 一、二、三—— 果不其然,那个女人出现了。 一个浑身笼罩着白色雾气中的女人,一袭白衣,看不清面容,只有露出来的一双唇是润红的,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整个人的形状好像化在了冷雾里。 谢挚感到她的目光像细雨一样点在自己身上,湿润的,柔软的,又带着一股冷气。 她向来胆大,并不害怕,站起身来,甚至往前奔了几步,大声询问: “喂——你是谁?” 她的话音像水波一样一圈一圈地扩出去,又被四面八方加上重重回音,悠悠地一层一层震荡回自己的耳朵里。 像往常一样没有回答。 白衣女人仍旧含着笑,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她,神情中化着似水的温柔,又带着一缕浓重的化不开的哀愁和悲伤。 好像离她很近,又好像离她很远,飘忽得仿佛随时都会散去。 她看不清这个女人的脸,但她莫名地觉得,这个女人一定很美,非常美。 她似乎……不,她一定在哪里见过她! 谢挚心中一震,好像被拨动了一根异样的心弦,睁大眼睛使劲朝着她看,但却怎么也不能看清女人的面容。 今天也还是这样…… 谢挚有些沮丧地遥遥地凝望着白衣女人,等待着她像雾气一样散去。 但是今天的情形却不一样。 出乎谢挚的意料,白衣女人踏着浓郁的水一般的雾气一步步朝她走来,轻缓却坚定,她脚下神辉缕缕,瑞气阵阵,金色波纹层层散开,每一步都蕴藏万千道法奥义,仿佛跨越无数世界。 谢挚动弹不得,直到女人身上湿润的雾气包裹住她,温凉的、优美的嘴唇擦过她耳畔,她才猛然回神。 那女人亲密地俯在她耳边,柔声说: “我是来取你的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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