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糟糕的是,就在她上坡的这一路,指尖和脚下的泥土,不断有被她扒拉和踩动松脱的。 身后传来托举的力量。 程时鸢好不容易上了坡,再回头去看这陡峭区域,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她找了个安全的、平缓的坡地,丝毫不在意形象地,趴在地上,朝下方伸出手去—— 甚至忍不住在心中暗骂,离谱的节目组,挑的什么地方,连之前扛着镜头跟在她们身边的摄影也接连换了好几批。 现在更是走着走着,没了音讯,也不知道那些工作人员拿多少工资,这么玩命。 咚隆隆。 随暴雨的冲刷,本来松软的泥土消失之后,就连陡坡峭壁里的石块也一同被冲落。 其中一块大的,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朝后方的沈凌熙脑袋滚去。 “小心!!!” 程时鸢忍不住嘶喊出声。 惨白的闪电从半空中飞降而下。 沈凌熙抬头之前,已然若有所觉,然而地势狭窄,能供她闪躲的区域并不大。 石头打着滚,擦过她眉尾。 沁出深长的一线红色。 旋即,那点还没来得及慢开的血红,又被恐怖的暴雨冲散,让雨帘肆无忌惮地吞没。 沈凌熙好整以暇地,向她露出了笑容。 那根拐杖已经收进了包里。 抓住程时鸢掌心的一刹那,沈凌熙忽然有些懊恼,来时为什么不将手套换成更方便攀爬的露指设计。 这样的话—— 就可以多碰到她一些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触摸到属于程时鸢的温度了。 才刚刚这样想着,靴子踩住的那块支撑点,忽然也开始松滑。 沈凌熙反应极快地,从容地,想要换一个地方落脚。 可是。 经过了她和程时鸢两道体重考验的陡坡,用来攀登的落脚点,在暴雨冲刷下,已然所剩无几。 当她松开那块石头时,她隐约听见,身后传来的很轻一声闷哼。 电光火石间—— 沈凌熙那条腿忽然被人从后面抓住。 她停顿片刻,本能地顺着力道往下方看去。 是倒霉的,殿后的谢栀清。 被沈凌熙松开之后的那块石头砸到脑袋,一时眩晕看错了掌心攀的石头,抓了块错误的,身体往下摔去。 情急之中,恰好抓到了她的脚腕。 真是…… 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幸运。 念头产生的刹那,她听见了,来自上方的,紧张的呼喊声: “沈凌熙!!” 明明这么紧张,还把她的名字叫得这么好听—— 沈凌熙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正因为清楚,程时鸢这样好听的声音是用来警告她,紧张她后面的另一个人。 所以才觉得,不高兴。 再度抬头时,她看见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的慌乱和失措。 一刹那,又让沈凌熙看见了,站在那个小岛悬崖边的,为了谢栀清能活下去,而祈求她、愿意和她一起跳海的破碎眼神。 讨厌。真讨厌。 怎么总是在她的面前,因为别人而露出这种眼神? 沈凌熙感受到胸口奇异的闷感,再度垂下眼眸,看着下方那个动作死死抓着她,黑眸里却都是冷静的女人。 这种平静,就是一种挑衅。 分明沈凌熙只需要随便有个动作,就能毫不犹豫地踢她下去。 来时的那个只容人单个通过,前后紧贴着走的平台小路,现在已经被雨融化得差不多,还被碎石砸了个缺口。 ……从这里掉下去的话,应该会摔得七零八落吧。 沈凌熙满怀恶意地想着,也确认谢栀清看清楚了自己的眼神。 短暂对视的这一眼里,她们都互相看清了对方的意思。 ‘真想在这里杀了你’ ‘你敢吗?’ 沈凌熙很轻地哼了声。 最终也只能,在不借助程时鸢更多力气的情况下,往上攀爬而去。 而能够借助她的力气,勉强找回状态的谢栀清,也很快找到了新的借力点,几乎在沈凌熙刚刚上去站稳之后,也跟着翻身攀了上去。 三人重新在雨幕中汇合。 程时鸢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看见谢栀清对沈凌熙动了动唇,平静地道出一声: “谢谢。” 随后,谢栀清冲她柔和地弯了弯唇,示意自己没事。 倒是沈凌熙,淋着雨走过了这条艰难的路之后,往前走到和前面其他人的汇合处时,忍不住咳得更厉害。 刚才那场来得匆匆的暴雨,又在这短短时间内变小了许多。 好似专程来考验这队,入山的情人们。 沈凌熙抬手,轻轻拉了拉程时鸢的雨衣衣角。 是很难得的,示弱的动作。 向来空洞的眼神,因为今天实在淋了太多雨,竟然变得湿漉漉的。 让人觉得格外陌生。 程时鸢本来不打算停下脚步,但想到她刚才始终坚持着、让谢栀清平安上来的模样,还是对她转过身去。 想了想,抿着唇里,冒出了一句: “你今天……” 话还没说完—— 面前的人直挺挺地,朝着她怀中栽倒而来。 程时鸢在珍珠群岛的医院里,扶人已经成了本能,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将人稳稳的接住了。 在其余几人瞪圆的眼睛里,她后知后觉地,看着怀中人在这场爬山活动之后愈发明显的潮红面色,想到了什么,低下脑袋。 额头碰到额头的几秒后。 透过冰冷的肌肤,她触到了滚烫的、几乎要烧融骨头的热度。 沈凌熙发烧了! “药,你们身上带药了吗?”她立刻抬头问道。 节目组带设备的工作人员落在了后面,本来轻松的、郊游一样的登山活动,愣是被这场暴雨变成了求生模式,她们每个人背的物资都不多。 连帐篷,都只有望舒包里那一顶。 好在,陈楚星包里,带了所有人需要的药,自然也备了消炎药。 在雨丝重新变得细小之时,确认雷声不再响起,谢栀清动作熟练地和向导一起,在安全区域暂时搭起了帐篷。 病号沈凌熙,成为温暖帐篷的第一位享受者。 在珍珠群岛上,轻易将她们几人逼入绝境的人,现在却成了队伍里最虚弱的存在,好像随时能被高烧夺去更多的生命力—— 一瞬间让人清楚意识到,沈凌熙也只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 不过。 夏知燃等人并不害怕她一往如前的强势模样,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和她继续进行硬碰硬的准备。 但她却在这时开始示弱。 真是卑鄙。 夏知燃在燃起的篝火旁边暖着手,目光幽暗,也恰好对上了从帐篷里走出来的程时鸢。 她抬手一拦,把那个身上湿漉漉、冰冷不已的家伙捞到身旁: “先把你的湿外衣换下来,急什么?” “节目组的人,还能让他们的投资人死在这儿吗?” 程时鸢这才发现自己体温有多低。 竟然连夏知燃此刻干燥的掌心,都觉得暖和。 她“唔”了一声,虽然猜到沈凌熙有那么一成的可能是故意在玩命,但是她却没办法装作看不见,刚才那个危险山坡上的事情。 温暖的指尖,点在了眉心。 “愁什么呢?”夏知燃接过望舒递过来的生姜红糖热茶,将保温杯塞她手里:“露出这种表情。” “——讨厌你们这群动不动就喜欢玩命的家伙。” 说完,程时鸢毫无防备地喝了一口,被里面的生姜含量辣到了。 眼睛条件反射地溢出水色:“你……不是知道,我不爱姜吗?” 夏知燃笑出声来,故意问道:“谢栀清给你的姜可以,我的不行?” 眼见程时鸢要把保温杯送回来,夏知燃才慢吞吞地哄了一声:“好了,里面有滤网,你吃不到生姜。多喝点,别回头被某些人传染了感冒……” “看她咳的那样,可别是肺炎。” 程时鸢抬手捏了下她的嘴:“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夏知燃表情淡然地瞥她:“好听的话,说给你听就好了。” 至于这些讨厌的,有的是力气和手段的情敌们。 她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于是,想到这里,她又露出个笑容,揉了揉程时鸢的面颊,问道: “想听什么好听的?” 程时鸢本来抱着保温杯想走,想要骗两个小笨蛋帮自己喝一点,结果才有动作,就被旁边帮她晾完外套的望舒按住了。 有暖融融的温度,贴上她的后颈。 在雨中冷了太久的人,乍然感受到这种温暖,骨头都要酥了。 她眯起眼睛,莫名没了再起身的力气。 于是不得不听着夏知燃,意味莫名的提醒: “坏小鸟。” “如果永远都只看着受伤的那个,可是会做出错误引导的。” 如果幼儿园里所有的小孩,都只有哭才能吃到糖的话,那么,小孩将会声嘶力竭地,用哭泣来表达自己所有的需求。 并且直到满意,才会停下。 夏知燃想到之前望舒手掌受伤时,迟迟不肯涂新药的模样,虽然因此幸运地避免落入和她一样的境地,但打得什么鬼主意,夏知燃可清楚得很。 “我知道。” 程时鸢垂下眼眸应着。 这也是她在给沈凌熙喂完药,在节目组工作人员抵达之后,确认她的助理也跟了过来之后,就不再进入帐篷的原因。 但是。 她也没办法说,自己先前照顾沈凌熙,其实也在给沈凌熙做正向引导。 不是因为沈凌熙卖惨,才回头的—— 是因为沈凌熙那时候愿意按捺下邪恶的念头,让谢栀清上来了,所以她才愿意给沈凌熙一点善意。 程时鸢以前一直在思考,因为她和沈凌熙相遇,教会了这个看起来和普通人格格不入的怪物,如何更像个举止正常的人类。 后来沈凌熙成为沈家那养。蛊式教育里唯一的赢家之后,将沈氏发展成今天的庞然大物。 听到一些不太好的风言风语时,程时鸢总在想,这是不是她的错。 而这种若隐若现的愧疚感。 在珍珠群岛上,看见她所在意的人们,超过她设想地、做到更好地,来营救她,却落入沈凌熙陷阱的时候。 愧疚感达到了巅峰。 所以。 程时鸢很想要,将这头失控的、脱笼的野兽,重新拴上道德的锁链。 夏知燃看着她似乎已经有所决定的模样,想要开口再说点什么。 却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望舒,对自己摇了摇头的动作。 旋即。 本来打算去给谢栀清帮忙的陈楚星,在附近听了一会儿,先是朝着沈凌熙所在的帐篷看了眼,随后从容地,朝着夏家这两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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